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第34章 ...

  •   望望头顶丝毫没有放亮趋势的天空,再瞧瞧不远处仍在冒烟的焦炭树,颜怀摊手:“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狗血的故事。”

      左元白扒拉他,因为情人树下的女人正向他们望过来。

      颜怀立刻摆出标准笑容,又觉得这场合笑起来怪别扭的,只得僵着面部肌肉将表情抹平。

      “你们都听到了?”明明还是白天见过的那张脸,声音却已完全不同。随着她的话语,乌云开始疯狂翻涌,四周的景物也在变化,地面寸寸开裂,形成一座无人能进却也无人能够逃离的孤岛,黑暗笼罩下,唯有情人树散发着淡淡橙色光亮。

      女人孤独无助地瞧着这些变化,眼里的惊恐唯有触碰到情人树才能得到短暂的安抚。她和颜怀等人离得并不远,却像被困在那片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恐怖空间里,越是拼命挣脱,越是无法挣脱。

      “我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了大半年,”女人轻轻抚摸着情人树的树干,哀伤,彷徨,“我以为我能借助这簇光走出去,可我还没找到路,光就灭了。”

      情人树似有所感,本就浅淡的光晕逐渐淡去,最终被暗夜吞没。

      小李不明就里:“天亮不就能找到路了。”

      她喃喃地:“天亮,就能找到路?”

      阴森的暗色中,她的声音更显凄凉。

      小李和小赵狠狠一抖,他们都想到被困在山里的这几天,日升月落往返重复,他们却始终迷失其中,无法脱身。

      小赵壮着胆子问:“你也被困在山里了?”

      女人没有回答,左元白替他解开了疑惑:“这是静静生前的内心世界。”

      一个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姑娘,突逢变故,她的七彩斑斓世界瞬间崩塌,精神备受折磨之下,内心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的父母四十几岁才有了我,上天留给我的时间本就比别的孩子少,我努力读书只为将来能有出息,好好孝敬他们,”女人靠着树干坐下,双手抱住膝盖,两眼盯着脚尖前那支离破碎的地面,“那段时间学习压力很大,晚上躺在床上还要想白天做错的题,后来……学校医院两头跑的生活让我的睡眠越来越差,常常天亮还没睡着就要起来去上课,别的同学千方百计在课堂上补觉,我却怎么都合不上眼。几天下来,我的精神变得很糟,心脏也非常不舒服,我吃过很多助眠的药,甚至偷偷在医院开了安眠药,可睡得还是很少。渐渐地,我开始害怕睡觉,我怕我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我能感觉到身体在向我示警,我却无能为力。原本不想把我的痛苦转嫁到他的身上,可我实在撑不住了。”

      她和阿涛的成绩都是中等偏上,想考九弓大学必须全力以赴完成最后一年的冲刺,她不想影响阿涛学习,却还是没能忍住向这个除父母外最亲最爱的人吐露心声,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没经过打击和洗礼的少年,阿涛心疼静静,除了陪伴和安慰,他还拿出了自己从小到大积攒的零花钱。虽然静静家境不错,暂时不缺这点医药费,他却还是固执地把钱塞给静静,他告诉她:别怕,有他呢。

      然而现实残忍地给他们上了一课,静静父亲的病情很不乐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母亲勉强留住一条命,但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身体恢复性差,加上大量失血,恐怕活不久了。

      静静在外人面前强撑着最后的坚强,待到夜里,绝望和恐惧紧紧缠绕着她,令她窒息。

      她的状况越来越差,看心理医生也无济于事,受她的影响,阿涛的笑容越来越少,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两个少年像是掉进沼泽的小兽,愈是挣扎,陷得愈深。偏偏周围所有人都没办法理解他们的痛苦,老师每次都给他们摆一堆大道理,关系好的同学送他们无数心灵鸡汤,殊不知这些事不关己的劝慰只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我病了,”女人凄然一笑,“以前我很不能理解这算什么病,充其量就是矫情,直到我自己亲身经历才明白,心理的病比身体的病更难医。可我不能放弃,我还有父母。”

      她缓缓挽起袖子,露出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只能借由这种方式减轻痛苦,实在扛不住就向他倾诉,却没想到他被我压垮了。”

      最先崩溃的是阿涛,这使得静静努力抑制的痛苦彻底迸发,可她明白阿涛的痛苦源于自己,所以她在最后关头放掉了阿涛,也变相地放过了她自己。

      小李听得心酸,却还是煞风景地来了一句:“我两年前去过你家,你的父母还活得好好的。”

      两位老人的情况远没有那么糟,静静的人生也不该在最好的年华戛然而止。

      女人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我离开前给他们留了封信,说学校推荐我去封闭集训半年,再写一封半年后发送的定时邮件给我的好朋友,信上说我高考成绩优异,得到去国外读书的机会,暂时不能回家看望他们。如果那时他们还在,我的朋友会替我誊抄下来寄给他们。我还在身上留了信,希望发现尸体的人不要告诉他们。也许就是这份想见我的执念让他们撑了许多年,直到她……”

      她看了看自己,笑容转为无奈:“其实我父母早就猜到我出事了,家里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丢下他们去封闭学习。可他们始终盼着我有朝一日能回家,所以他们从不刻意去打听我的消息,偶尔老邻居提到我,他们就会多一分等下去的勇气。两个月前,他们确定了我的死讯。”

      谁会想到失去女儿许多年的父母仍以为孩子活着呢?阿涛的妻子本是好心,却办了件坏事,不仅击碎了静静父母最后的期盼,也让阿涛对她起了歹心。

      颜怀突然问:“你怪她吗?”

      女人轻轻摇头:“算算时间,本来也瞒不住了。要是最后都不晓得我的死活,他们也会有遗憾吧。”

      左元白的心一动:“他们……”

      女人释然地笑了:“都不在了。”

      这口气吊了差不多七年,得知真相那一刻,两位老人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是对命运无情的感叹。心事已了,年事已高,他们就那么去了,还算安详。

      “还有一件事,”女人面向颜怀和左元白,郑重地请求,“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希望你们能把她丈夫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阿涛有杀妻子的心,却尚未有所行动,理论上不算犯罪。可他的妻子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丈夫曾动过这样的心思,离开也好,原谅也罢,只有她自己能做选择。

      而阿涛,她默了默,到底是她对不起他,害了他一辈子。

      “好。”颜怀一口答应下来。

      女人的表情彻底放松下来,情人树随之重新亮起,一寸一寸驱逐着黑暗,终将这块绝望之地全部照亮。

      一束耀眼白光穿破层层黑云直射下来,为被困多日的人们指点出下山的道路。

      温暖的光将女人包裹,映出一张稍显稚嫩却很有朝气的脸,仿若天使。她弯起嘴角,朝众人挥手作别。

      颜怀下意识挥手回应,嘴角随着那个少女逐渐灿烂的笑容而上扬,当云层全部被驱散,那个柔弱而善良的女人软软倒在树下,与那个她心心念念爱着却想要杀她的男人并排晕着。

      挥动的手慢慢定格,颜怀的嘴角不受抑制地下压,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他想放声大哭,却终归只红了眼眶。

      他回过头,看到左元白那张总是从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悲伤,而小李和小赵正使劲揉着眼睛。

      短暂地置身于静静的内心禁锢,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动容,那种压抑,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到有多可怕。

      那束将她点亮的光,终究来得晚了些。

      幸好,阿涛和他妻子的悲剧得以扭转,而她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救赎。

      “白。”颜怀瞅瞅左元白,有些扭捏。

      左元白似有所感,低低地“嗯”了一声。

      四目相对间,彼此眼里的光为对方赶走一切忧伤,也为你我点亮了前行的方向。

      颜怀将满心的压抑化作一团浊气,长长呼出:“天亮了,咱下山。”

      左元白取出自己的学生卡,又拿过颜怀的,用牛皮筋将两张穿在一起,挂在情人树最繁茂的枝头上。

      欣赏片刻,甚是满意。

      他笑着说:“走。”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