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欺身》夜舞流萤

44、番外1.3

　　番外三

　　田老板心中想的是，莫说你娶亲要用钱，就算是我把这些年的积蓄都给你去花天酒地，那又算的什么？但只要图你个开心就是了。他这一番肺腑，却只能由着自己倾听，见了桌上众人的表情，也知自己方才的话是说的不当，便找补了一句，“待你将来有了积蓄，慢慢还上就是。”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道，“还是大当家的体恤咱们。”都冲着小岳，“还不快谢谢老板。”
　　小岳伙计却不作声了，身体向椅子中一靠，看了田老板半晌，方才笑了一声，“如此，倒是有劳当家的费心了。”

　　他这话虽是说谢，却讲的冷冰冰的，众人实在是抓不准这接风宴的诡异走向了，见当家的神色郁郁，小岳伙计一脸寡淡，那有些眼色的便道，“我看当家的一路风尘，辛苦奔波，想是累了，还是早些歇息的好，你们这些个年轻人精力可足，我倒要看看明日谁起晚不来的，躲着偷奸耍滑的，下次便要他接着请咱们吃酒。”

　　众人又说笑了几句，便就撤席。田老板由椅子上起身，想是多喝了几杯，微晃了晃，身后便多了一只手将他稳稳扶住，就听耳侧那人似乎微微叹了口气，“我扶当家的回房歇息吧。”

　　此时月上中天，晚风袭人，田老板裹紧了前襟，走上后院的那一段回廊。臂弯处被年轻人稳健有力的手拖着，那热度透过薄衫贴合在皮肤上，让他全身都紧绷了。

　　他的手是热的。他茫然的想。他的手是热的了。

　　田老板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小岳，”田老板的声音响起来，大概是夜色的缘故吧，他那低沉的嗓音仿佛染上了一层独有的温柔意味，在这徐徐微风中悠悠地飘荡着，“你这个年岁，正是人的一生中最好的时节，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屈着自己。银钱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有我……有你田叔叔在呢，你放心。”

　　“那周家的姑娘，你若是中意，那就……”

　　话说了一半，身旁的人突然开口将他打断，“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当家的。”

　　田老板涌起一阵紧张，就听他道，“你方才说，我这个年纪是人生中最好的年纪，我想问问当家的，你在我这个年岁的时候，在做什么？为何直到今日，还未曾婚娶？”

　　田老板放缓了脚步，小心感受身畔之人清浅的呼吸，将心头二十年的相思揉散了，化在一声浅笑里，自嘲道，“我少不经事时，曾经……曾苦心眷慕一人，无奈天数有定，人力难圜，这也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侧过头，将目光漾在少年的脸上，伴着融融的月色，小心描摹着少年人的轮廓，“在这种事情上，田叔叔不是个好榜样，你可不要学我啊。”

　　却见眼前人的表情变了。但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下颌绷得紧紧的，含着十足的审视与研判，紧盯着他道，“少不经事，少不经事，”忽然轻笑一声，“少不经事的年纪该是多大的年纪？”

　　田老板在他这样紧迫的目光下，心蓦地紧缩成了一团，忽而又狂跳起来，耳畔被这心跳声砸的嗡嗡作响。但他却依旧面色不改，强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岳的视线锁在他的脸上，低声道，“你眷慕之人，他去了哪里？你孤身多年？是为了他吗？他就此死了，你便要孤身一辈子吗？我看不透，傻……田老板，你是这般长情之人吗？”

　　田老板再压抑不住，再开口时，声音都抖了，“我初遇他时，仅只十四岁，我初遇他时，他已殁身于荒山野冢之间……我只恨，我只恨我自己……”眼前一片模糊，抬起手来，准确捉住了眼前人的衣袖，但他此时身量已高，只将对方衣袖虚虚地握着，颤抖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记得是不是……你居然都记得……你，你……”

　　岳秾弯起嘴角笑了，他叹了口气，一把将田老板揽在了怀里，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唉，我的傻娃子都长的这般高了，可见我这落下的二十年，是怎么也追不上了。”

　　田老板此时却陷入了巨大的晕眩之中，他在这温暖的怀抱中，被那有力的臂弯紧紧揽着，一时想，我这是做梦吗？怎么可能呢？一时又想，他是月浓吗？不是吗？他是哪里来的能读取人心的妖怪吗……不，他是月浓，这世上，除了月浓，还有谁叫过他傻娃子呢？还有谁这样抱过他呢？

　　只不过，当年的月浓，即便是温言软语，他的怀抱却是冷的，二十年，穿过这寂寞沧桑的二十年，他的月浓，用这凛凛的二十年将自己完整重塑，带着灼人的温度，再次来到他身边，拥抱了他。

　　“我何德何能。”田老板想，“我怎么配的上？但是，我能放手吗？不！不如杀了我！”他将头狠狠埋在月浓胸口，双手紧紧环在他腰间，恍然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

　　“怎么可能追不上？”他满脸是泪，哽咽道，“我怎么走的出去？我一直就在原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