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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情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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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田娃子被月浓一只手紧紧扼住,一张脸涨的发紫,喘息困难间只得用力去掰那冰一样的手指,却觉得挣扎之下那手指越发紧了起来,竟是要将他活活勒死一般。
好在那道士显身相见,便顿觉喉间一松,田娃子跌坐在地,一阵猛咳之下,竟咳出了眼泪。
凭空里阴风四起,月浓身形嗖忽而至,落于那道士身前,长发纷飞扬起,显出几分狂态,袍袖飘荡中手掌快如闪电,直向那道士袭去。道士闪身避过,回手由身后取出一样物事,是一把秃了毛儿的拂尘,只见他手腕回转轻轻一荡,月浓身形竟被生生荡退了几步。
月浓心内不由得惊了一惊,也在这惊讶之下,将那恼怒苦楚的心境压下几分。这老道利用娃子,施法重现那些难堪往事,以此刺激他这千年孤鬼,不管怎么说,这番作为实在是欺人太甚,纵使他历尽沧桑,如今故人相见,诸般过往前尘一幕幕浮现出来,宛如一把生利的刀子突兀的刺进心内,将那压抑了千年的愤恨凄楚一点点翻搅了出来。心下已然明了,今日这道士必是准备万全而来,不由得仰头厉啸一声,这鬼啸声哀戚悲绝,听得耳内让人毛骨悚然,月浓缓缓侧转身子,一头墨发狂乱披泄,本就苍白的脸此时更是如死灰一般,一双眼内满是狠厉阴毒。他往时现身都是彬彬有礼的谦和之态,如今这般模样,才是真正的厉鬼形状了,听他清冷的语音,无波无澜没丝毫温度,“你为何,竟是这般,苦苦相逼?”
似是幽怨的问询,可听起来却让人头皮发麻。道士动作极快,将拂尘由身前一挡,回头叫了一声,“池生!”他徒弟飞身抢至身前,将手中一道灵符化掉,老道士借由那灵符升起的一阵轻烟,挥出一掌,只见虚空中竟幻化出一柄短剑,凌厉异常向月浓袭来,月浓身形闪过,转瞬间已欺到他身前,老道士情急之下噗的一下儿咬破自己舌尖儿,一口浓血喷到他手中拂尘之上。只见拂尘瞬间膨胀起来,根根竖立如同一把轻伞。这本是一件厉害物事,在纯阳之血刺激之下更添法力,一时间便将月浓的攻势死死抵住了。
虚空中幻化出几道影子,飘飘荡荡摇摆起来。今日强敌已至,这一干鬼怪自是要全力应对。碧落与其余几名蓝衣人游离于道士周身,一时间鬼哭遍野,浓煞之气铺卷而至。老道士微垂双眸,手中拂尘转动,便是全神贯注,稳住心神,双方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小道士却从这战局中退出身来,只见他一手执着罗盘,点燃一段黄香,香气袅袅,摇摆之下朝着一个地方延伸而去。又由衣内取出八枚银色乾坤钉,快速走到一座坟墓边,将那黄香插在坟前,果然那香气便飘荡的朝着坟墓内里。这道士再不迟疑,将乾坤钉就着灵符,算准八卦方位,围绕坟墓,就要将那坟墓圈钉起来。
原来老道一早便与徒弟协定妥当,利用田娃子激起月浓怨气,再由他凭借深厚法术,抵住这一干厉鬼,他徒儿便可趁机测量出滟璍珠位置所在,也就是月浓的主墓,用乾坤钉锁住这宝贝的力量,这些个厉鬼失去了灵力辅助,便是失了本心,如此,方可一举击破。
老道士见他徒弟已然寻到主墓,便将拂尘凭空里画了个半圆,口中默诵一声,将缠缚之法使将出来。此法用处是要敞开自己心脉,激发人身各处潜能,阳气涌动中将所有鬼怪尽数吸附在自己周身。此时这番作为是将所有厉鬼困住,不得抽身,好让他徒儿成功下钉。需知所有擒鬼的法术,无不是护住自己周身抵挡鬼怪侵袭,而缠缚之法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稍不留神便会邪神入体,损及心脉。这道士对自己颇有自信,即便是兵行险招,也还伴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意思在里头。
他这一下儿,倒是把一干厉鬼惊了一惊。月浓心念如电,转瞬便知晓对方意图,欲做抽身到底是晚了一步,忽觉被一股力道强劲曳住,心道不妙,只这一瞬间,胸口莫名一滞,却是那边儿小道士已成功下了一枚钉。
情势已耽搁不得。几名蓝衣厉鬼默契有佳,危急关头心念一致,碧落更是厉啸一声,口中呼喝,那声音尖利刺耳,一时间阴风更盛,几道影子居然不顾拂尘的阻挡,齐齐缠上了那道士身体。可转瞬间所有鬼怪各自身形一荡,那厢乾坤钉已然钉下了第三枚。老道士将手中拂尘急摆,有几名躲闪不及被扫中,登时被扫去三分幽魂。如此情景更是退缩不得,厉鬼们攀附的愈发紧密,碧落居然欺到那道士头上,张开一双利爪去袭他面门,魂飞魄散也不顾了。道士慌张回避,耳内突然听的嘶拉一声响,裂帛一般,刺激的让人眼前一黑,只这一声儿,道士顿时惊呼,“池生!快逃!”
这声音有个说法,叫做离魂音,原来是月浓生生斩断了自己半个身形,将剩余魂魄解脱出道士的掌控。碧落等一干厉鬼之所以负隅顽抗,就是要道士应付不暇,由此让月浓得脱,换的一线生机。
老道士万料不到这些鬼们如此难缠,且懂得配合互助,拼却性命也要殊死相搏。他自恃修为甚高,怎奈月浓却生生将自己断为两截儿,如此打法,如何不败。
只见月浓半空中的身形极其骇人,半张脸已渐次裸露出森森白骨,紧抿着的嘴角噙着红艳血痕,淋漓血迹更是洒了一路。虽是如此却是动作极快,直奔着小道士袭去。那小道士还算反应迅速,弃了主坟慌张逃窜。月浓也并不追他,只伸手去揭那几枚钉子。
可此时他法力微弱,只残留模糊神智,一时惧怕钉下的灵符,居然动作不得。老道士这厢却大难临头,滟璍珠的法力没有被完全制止,一干厉鬼虽大伤元气却如何肯放过他,那缠缚之法更是为鬼怪们大开方便之门,瞬间便觉邪气翻涌而来,灌入人身七脉,好在他徒弟快速奔来,杀入鬼影中将师傅拖出,将几道灵符化向半空,默念经文,将那围攻的势头缓得一缓。
双方此次较量,几乎是同归于尽。小道士看着眼前情形,这些个鬼怪们虽只残留部分灵力,但师父也是身受重伤,恐伤及性命。他虽对上次自己失败一事耿耿于怀,却心地宽仁,知晓月浓从前虽是挫败于他,但到底是君子风范,而此次自己师徒却是有些小人行径,待见的月浓此时狼狈形状,踟蹰于自己墓前不得解救之法,更觉心中有愧。
看来此次,自己师徒二人还是败了。
走到田娃子身边,伸手向他颈间一拍,心道师命难违,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附身朝着田娃子耳边说了什么。回头背起师父,循着山路,急急下山救治去了。
好似一场大梦初醒,田娃子怔怔呆坐地上。他这一日的行径虽不受自己控制,但事由经过却是清楚明白。也相通了,那申离便是他的前世,便是月浓心心念念恋着的帝王。
可他不是申离,他只是普通的村野娃子,为何要被牵扯进这宿命的爱恨情仇之中,饱受着相思苦楚。
月浓心里正真寻找和在意着的,永远不会是他吧。
于是心酸失落起来,转而记起小道士刚刚嘱咐的话,要他去拔掉那几根钉子。抹了抹眼泪,爬起身来,到得那座坟墓前,伸手便要去揭,感到有个影子飘在身边,转头一看,却是月浓,半边是深深白骨,毫无表情的,定定看着他。此时竟然不觉得怕了,心痛不舍酸楚委屈,一时五味杂陈,想伸出手去摸摸他,却抬不起手来。终于觉得,他不过是念着自己和那个申离有些渊源,才曾经出手救的自己吧,可怜自己还日日念着,盼着与他见面。
回转头来,抹了抹眼泪,将那几枚钉子一一揭了。待最后一枚钉子揭过,顿感一阵风起,好似有阵气流自那坟中四散开来。
田娃子还未回过神儿,便觉得有冰冰凉凉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身体,染了尘土的小褂被扯开,那东西急切的寻着他身上的隐秘部位,放肆的吸吮。鬼终究是鬼,经这一场变故,魂魄几乎被打散,滟璍宝珠灵力重新疏散,此时最是需要采阳固元。月浓此刻已迷失了大半心智,却是与一般恶鬼无异了。
田娃子在这熟悉的抚弄中,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做为一个村野乡童,用处不过如此,为什么当初还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喜欢的表示呢?
一阵阵凄楚涌上来,随着下身那动作,心里仿佛在被一把刀子,一下下的割。
终于按捺不住,哽咽哭出声来,想到自己昨天还心心念念盼着重见,还想好了要问他的话,现在呢,一切都不用问了吧。
“我想要……时时,时时见着你,……可以吗?”
“我想要,同你在一处……可以吗?”
“你对我,可有……可有几分情意在?”
自是不会有人回应于他了。
下身的动作仍在持续,在悸动之中,心却仿佛跌进了深谷,满溢着哀伤的绝望。田娃子使劲儿抹着眼泪,但眼泪却好像是随着坟地尽处的那道无声的泉水一般,永无尽头,只是经年累月,绵延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