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欺身》夜舞流萤

11、第十一章

　　感觉那手指如冰，轻微碰触他的脸颊，田娃子浑身哆嗦，心下诧异惶恐，那指尖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转而向下，抚上他肩头。
　　原本热辣辣的伤口遇上冷凝寒气，竟奇妙的止了痛，田娃子怔愣下，紧紧瞧着那人的脸，见他眉目英朗不凡，只是面如覆霜，没一丝血色，隐隐透着阴森诡异。田娃子就这么痴痴望着，心底渐渐漫上温柔情愫，挣扎的站起身来，便要去拉他手腕。
　　触手冰凉，没分毫的热度，耳听那人似笑非笑，“我乃是那游移荒野的孤鬼，你倒是怕不怕？”
　　田娃子心里早有准备，如今听他自己这样说，虽还有几分惧意，倒也不似先前惶恐紧张，仍握着他手腕，仿佛攥着一块冰，诺诺着，“我，我，不怕……”
　　那人又轻笑一声，“不怕便好。”话音未落，突然欺身过来，田娃子顿觉周身被阴寒冷气覆住，没等有所反应，便感觉唇上一凉。

　　孤山深夜中漆黑的一幕如此熟悉的浮现，田娃子猛一哆嗦，心头骇然，虽刚说了自己不怕，手脚却全力挣动不休，却无论如何逃不开那一层阴森的笼罩，扑腾几次，终是徒劳。但由这熟悉的恐惧之下，忽有一线莫名的悸动隐隐升起，待到了极致时，不由得呻吟一声。他于这一派陌生的情愫中，哆哆嗦嗦的抬起手，试探着想要触抚对方，却终究只是一片虚无，顿觉几分怅惘……这般情形，又算什么？

　　娃子爹渐渐瞧出田娃子很是不对头。自从那日黄昏见他狼狈从山里回来，肩上两道淋漓伤口触目惊心，一件花布小褂胡乱穿在身上，脚步踉跄两眼无神的。问他到底是怎么了，只回说被蛇咬了，请来郎中敷了伤口上了药，他便沉沉睡去，再醒来便似换了个人般，完全没了往日里天真烂漫的孩儿气，倒是常瞧见他呆呆坐在床上，就这么门也不出一个人在家里发怔。
　　叫了张婶子过来，待看到几日不见田娃子瘦了一圈儿，昔日圆润的小脸儿生脱出尖削的下巴，心疼的抹开了眼泪，“这是又撞了哪门子邪！”
　　村子里很是信那些个妖邪鬼怪，忙请神汉巫婆来施法，屋子里外洒上黄米，画了几道灵符将那门窗贴了个严实，巫婆穿着紫金罗衣，拿着引魂招子口中呼喝，混闹了半晌，末了作势大惊，扔下手里器具抖抖无声，问她如何，只道那鬼怪厉害，奈何不得，还需另请高明。
　　经过这一场，田娃子被厉害鬼怪欺了身的说法人尽皆知，满村子的人瞧见他都绕路走，小孩子们更是经常被唬的哇哇大哭，村人更笃定了，孩子眼睛能看见那些魑魅魍魉，田娃子定是日日与鬼同行同卧，长久下来，可怜娃子小小年纪，竟被等同成了众人眼里的妖魔，日渐形单影只，言辞诡异。
　　娃子爹满心愁苦，看见田娃子魂不守舍的委顿模样更觉无望，怎奈父子相依，同心同命，这日实时压抑的久了，终于再看不得他痴痴的小脸儿，狠心抽了他好几巴掌，满脸苦楚又满心疼惜，硬逼的一个汉子眼里泛上湿意，“你倒是跟爹说说，你倒底咋了？！啊？你好好跟爹说呀！”
　　其实他哪里知道，此番他儿子并非全是因沾惹了邪煞之故，倒是他小小年纪，未通情事，整日只觉得脑子里晃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一时想着他本是鬼，无声无形的，恍惚便觉得他在自己身侧，转而又想到他若不愿现身，自己实是瞧不见也摸不到，心下便又徒生出一番怅惘，若要他说出个是非所以，却又道不出原委，如今被他爹这一打，满心满腹的旖旎情愁涌了上来，哭喊一声，“爹~”便埋头扎紧他爹怀里，断断续续只道出几个字,“那人……救了我……我又看不见他……”
　　娃子爹听的迷糊，“谁？你说谁？”
　　这厢娃子哭的厉害，心里也问着，他是谁呢，又哭了一会子，待想到辗转啃咬他嘴唇和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的时候，话到嘴边打着圈儿，终觉得还是不好说出口，隔了半晌才又断断续续的，“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他说他是鬼……”
　　娃子爹心里咯噔一下儿，心想，娃子果真是撞了鬼，心内踌躇，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日村里来了个走街算命的，张婶子留心，偷偷递了娃子的生辰过去，那算命的一双手脏兮兮，接过那八字一看，细作思量，看闭又把那八字退给了张婶，没半分言语，扭身便走。
　　张婶登时恼怒，“又不是让你白算，好歹也给说上几句！”那人走了几步停住，叹了一声摇摇头。

　　“此命本是算不得，算不得。唉，竟带了前世的孽缘来这辈子还，一场欢聚一场散，徒惹相思不堪怜，这小哥的命数……他日是福是祸，恐怕老天也未能定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