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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仙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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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小仙女,是在长安的醉香楼。
我难得地离开京城一回,前往千里之外的长安游玩,彼时正坐在醉香楼二楼正中临窗的位置,这里的观景视野最佳,一面慢品醉香楼的名酒醉金迷一面静听身侧不远处的几名闲客谈论长安城的坊间八卦。只听其中一人开口说道:“诸位可知现下长安城的风云人物姓甚名谁?”
他对面一人随即接话道:“诶,虽不知她姓甚名谁,李兄说的莫非正是近日里蜚声百花楼的‘小仙女’?”
那李姓之人闻言“啪”的一声将展开的撰扇收拢,往掌心一敲,对曰:“不错,正是此人。据闻此女不单容貌绝世、琴技无双,且身手过人、武艺出众,更兼生有一副古道热肠,素来最好打抱不平……”
另一人则到:“这我知道!听说不久之前前来长安的商队屡遭打劫,地点正是在城郊。这干劫匪拉帮结伙,更与官府勾结,总能提前得知官府缴贼之信进而逃之夭夭。直到为小仙女闻知此事,单凭一己之力,单枪匹马地将一干贼众擒获。此事一出,登时阖城震惊,与其称她为仙女,不如称其为侠女……”
李姓之人闻罢颔首以示赞同,随即又颇为遗憾地摇首补充一句道:“惟可惜之事便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尚不知此女名姓来历……”
正说着,便又闻一个人声传来,惊道:“快看,那人正是小仙女!”
我听罢,随即循声向那人所指之处望去,彼时所见令我终身难忘。我虽阅人无数,然亦从未见过世间有哪一名女子的登场是如此这般。只见从长街的两侧,无数百姓引颈而望,我顺着众人的眼光望去,只见在长街的尽头,一身着青衫的银发女子款款而来,毫无寻常深闺女子那般低眉敛目、羞于抛头露面之态,反倒是手持一酒葫芦,一路仰天畅饮而来,似是对自己这一行径所吸引的目光毫无觉察。我又随之转而将目光投向那干围观的闲人,只见个个眼中流露出的无外乎是欣赏并了艳羡的情愫,然而亦不缺别样的意味,更多的则是忌惮与猜疑,那是来自于人对于与己有异之人的隔阂与排斥。见她如此大摇大摆、毫无顾忌而来,难道她不知自己的举止早已引来众人的非议?念及于此,我内心对此女更感好奇。
之后所料未及之事陡然生出,正值小仙女路径醉香楼门首之时,店里的伙计正堆叠着几只高脚凳踩在上面拆换老旧腐朽的酒店招牌。不提防那伙计用力不均致令高脚凳失去平衡,在几次惊心动魄的摇晃之下终于倒塌,那伙计就此从半空之中跌落。正当众人以为那伙计铁定要摔个四脚朝天、半死不活之时,却见恰巧路过的小仙女将手中酒壶一抛,与此同时,脚下驻足旋身,另一手拾起倚靠在门廊一旁的木制门栓驻地一支,便将那伙计跌落的身躯拦下。随后又松手将门栓一放,原先持酒壶的一手举高,不早不迟地接下掉落的酒壶,口中还不忘落下一句“你就不用感谢本仙女的大恩大德了”。只话还未落,小仙女已抬首将目光投向头顶正上方那新装上的空白的大匾,顿时兴之所至,只见她嘴角调皮地上扬,随即足下运劲,几段飞踢将跌落一地的高脚凳重新垒正叠高,脚下一跃,三两步跃至脚凳顶端站定,从二楼栏杆后站着的伙计手中夺过羊毫,皓腕翻飞,笔走龙蛇,只顷刻间便于匾上写毕三个篆字,酣畅淋漓、潇洒恣肆,正是百年酒楼那金字招牌“醉香楼”。写罢,满意地将笔一扔,在周遭众人错愕的眼光之中飞身而下,频频颔首,神情颇为自得。
那酒楼的老板呆立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抹着一脸油汗干笑着迎上前来,指手画脚地示意着那招牌,对小仙女说道:“这、这姑娘……虽说之前姑娘仗义出手救下我店的伙计,我等感激不尽,但这、这招牌……”
小仙女闻言满不在乎地问道:“这招牌怎么了?”
那酒楼老板抹了一把汗,方讪讪地低声解释一句道:“我们店这招牌本打算请书圣挥毫,不想却被姑娘你‘捷足先登’,这要如何是好?”
小仙女一听这话登时恼了,将双手叉腰,提高了嗓音嗔了句:“你的意思是本仙女这字还委屈了你们不成?本仙女这字可是本仙女的爹自小手把手教授的,见过之人无不拍手称道,那什么书圣还是书神的哪有本仙女厉害?”
那老板对曰:“话并非这般说……”
之后老板尚还嘟囔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见,我一面欣赏着写满一脸不耐烦表情的小仙女,一面暗忖道:“不说其他,身为一介女流,她能有这般字迹,潇洒处不压谪仙,豪迈处更胜男儿,已实数难能可贵。若非世人皆慕虚名,这‘醉香楼’三字,倒并不输给所谓的‘书圣书神’……”
正当我暗自忖度之时,又见从长街的那头急火火奔来一丫鬟装扮之人,唤住小仙女交头接耳地说了两句后便一道亟亟离开了。我因了之前尝有前往百花楼寻芳猎艳之经历,遂识得那丫鬟正是百花楼头牌红蕊的心腹丫鬟,此番紧赶慢赶地前来寻人,不知是否是红蕊出了甚事。自此番见过小仙女之后,我对她的好奇之心已难以抑制,我随即起身,草草留下一锭银子便就此离开百花楼,往二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待我赶到百花楼之时,正目见小仙女前脚将将踏入百花楼的大门,我亦随之紧跟而上。此番只见百花楼之内已乱成了一锅粥,楼上红蕊房的门外,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闲人看客。而先我一步的小仙女见状,早已足下生风,一跃而起飞身上了二楼,一面使力推开门外拥堵的众人挤进了房中。
我也随之在人群之后引颈而望,只见红蕊房中正坐着一浑身堆着绫罗绸缎、闪着宝气珠光的年轻子弟,正不耐地抬着下颚从上斜睨着众人,一面嗔道:“来这处寻乐子不就是为了饮酒取乐?既入了青楼,还装什么黄花大闺女败坏老子的性子?又没少你银子!……”
一旁的老鸨忙不迭赔笑道:“大爷说的是,可之前红蕊已陪大爷饮了两个时辰的酒,实在是不胜酒力,大爷可否高抬贵手,令小的给大爷另换了姑娘来伺候?”
那子弟却道:“不成,大爷我给了银子就是为了红蕊而来,其他庸脂俗粉也配?”
我见罢此景,也难得地生出怜香惜玉之心,又欲在小仙女跟前表现一回,便也出声劝了句:“这位兄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女此物,岂非正当欣赏,又何必为难呢?红蕊姑娘既为这百花楼的头牌,在长安亦是久负盛名,兄台何不成其美意?”
此话一出,红蕊便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此番不待那子弟再言,便闻一个声音伴着一个碧影闪进了屋来,在道:“要拼酒是吧,本仙女奉陪到底!”
话音落下,那子弟便见跟前蓦然出现一青衫女子,亭亭玉立、顾盼生姿,便是一旁的红蕊与之相较,亦黯然失色。那富家子弟乍见之下惊为天人,然再度审视,却见这姑娘一头银丝一双银瞳,分明并非常人,便又心生退却之意,敬而远之,他开口问道:“你、你待怎样?”
小仙女自顾自于那富家子弟对面坐下,一手捞过地上将将开启的酒坛说道:“陪你喝酒啊!你既然那般想同人喝酒,本仙女便大发慈悲,跟你比试一番,先倒下的人要脱了上衣倒立着走出百花楼,本仙女也不例外。如何,接受不接受?”
那富家子弟一听这话乐了,笑嗔道:“此话当真?脱了衣服倒立着走出去?你一个女儿家的,名节要是不要?”
小仙女笑曰:“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本仙女的爹可是酒仙,娘千杯不醉,本仙女自五岁起便替爹抬酒,八岁开始伺候爹喝酒,十岁之后陪爹对饮,本仙女从未喝醉过。”说着将拎着酒坛的一手翻了翻,接着道句,“而在我们家,喝酒都是用坛的~”
那富家子弟被这话激起了几分意气,将牙一咬,恨恨说道:“大爷我也不是吃素的,大爷今日就奉陪到底,到时可别怪大爷我不知道怜香惜玉!……”
不料小仙女闻罢这话,不过将柳眉一挑,不耐对曰:“啰嗦什么?成日里将‘本大爷’挂在嘴上的人只有本仙女的爹,至于你,还不配!”
那子弟闻言,怒从心起,恨得咬牙切齿,直嚷嚷着令老鸨将百花楼的美酒通通搬来。那老鸨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对小仙女暗地里嘀咕一句道“还请手下留情”。我见罢此景,闲闲撑开撰扇,作壁上观。至于之后的过程则无需赘述,不多久之后,只见那富家子弟的身躯从红蕊房的窗口横飞而出,上身赤裸,头肿如猪,脸上还留着一块清晰的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