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扶苏短篇）相殉》蒲君

29、番外八

　　扶苏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清醒的，他已经疯了很多很多年，他是自杀，又心怀怨恨，所以成为了地缚灵，一个只能在死亡之地游荡，哪里也去不了的厉鬼，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的，发了疯的，毫无理智的厉鬼。

　　那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辰的某一刻里，他见到了一张很熟悉很美丽的脸，他恍恍惚惚的跟了上去，想要拥抱那个人，想要亲吻那张脸。可是直到那个人越走越远，远到他的视线都不能及的地方，他都没能触碰到那个人。因为他只是一个鬼，一个无法离开死亡之地的地缚灵。

　　在那一刻，他哭得不能自己，哭得撕心裂肺。他忽然想起了，他是谁，而那张脸，很像谁。

　　他好像忽然之间的，灵台清明，思维敏捷，理智清晰。他记起了他是怎么死的，他记起了他是扶苏，他记起了那张脸——很像嬴政。

　　那个曾经和他有过一夜缠绵的，他的父亲。

　　他在河水边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脖子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流淌着乌黑粘稠的血液，宽松的罩衣上是大片大片的陈年血迹，斑驳肮脏。双眼是一团浓艳的血红色，他的脸仅剩一层薄薄的皮包着骨，丑陋又可怖。他的双手青黑而干枯，指甲长而锋利，杂乱的头发长及地面，浑身上下冒着青黑色的戾气。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吗？扶苏自嘲的笑着，是啊，这是他的模样，是被他最初的怨恨和冤屈，生生打造出来的模样。

　　那为什么要让他清醒过来，为什么要让他见到一个如此不堪丑陋的自己？为什么要让他再次见到那张脸？为什么要让他再次想起那个人？为什么要让他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告诉那个人，他有多倾慕他？为什么不让他多问一句，那夜，知道是他吗？为什么不让他永远的疯下去？为什么……

　　细雪，梅香，酒香，千里江山图……根植于魂魄深处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在冒出来，提醒着他，他有多想他，有多爱他，有多——恨他……极致的挣扎在脑海中翻腾，于是他放弃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见，无论这一天有多久，他都会等下去，他也不得不等下去……

　　是缘是孽，总归要有一个了结。

　　后来的后来，他遇到一个少年，一个能把他从死亡之地带走的少年。然后他意识到了，这个少年不仅仅只是一张脸像嬴政，他就是嬴政。因为他是不能离开死亡之地的地缚灵，是靠着一缕执念成神成仙的厉鬼，除了他执着着的嬴政，没人能带走他。

　　他跟着这个少年，去到秦始皇陵，然后被扔在那里。

　　他被带走，又被扔弃……那一刻，他觉得他又疯了，什么理智都不想要了，干干脆脆的杀一场，再抓到那个小骗子，让他永远在秦始皇陵内陪着他，哪里也不能去。

　　但那个少年太聪明了，聪明的不像话！少年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用嬴政来诱惑他。没有任何犹豫的，他妥协了，他确实想见嬴政，想见得不得了，想问他的问题太多太多，赵九思无法回答的不能回答的——问题。

　　再后来，他强占了那个少年，少年怨他恨他，甚至拒绝了他的帮助，一个人独自去解决他的事。
　　他在少年的房间里等了一天一夜，从天亮到天黑，从天黑到天亮，一如两千年来的日日夜夜，独自等待一个不知道是否能回来的人。

　　终于在第二天早上，那个少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