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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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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猎场在郊外,这个时间去行宫的话,一定是要留宿的。
阮青君和穆西风一起从相府出来,乘车而行,她向来怕冷,出门的时候多带了手炉和毯子,马车行得不快,穆西风身形高大,盘腿坐在门帘处,紧紧压住了帘子,将北风遮挡在外面。
他闭目养神,怀中抱着他向来不离身的御前侍剑,不管马车怎么颠簸,也一动不动。
青君双腿上盖着毯子,抱着手炉,看着他眉眼弯弯:“呆子,你在干什么?挡风?”
穆西风眼未抬一下,嗯了一声。
阮青君曲起双膝,将手炉放了一边,抱住了腿,歪着头看他,再寡淡的性子,历经三世也会性格大变,她现在做事谨慎,戒备心重,时常没有安全感。
可这些,都不妨碍她对穆西风的信任。
沉默相伴,她双手捧脸,细细看着穆西风的脸,他剑眉英目,平时寡言少语,看起来更木讷一点,也正是因此,他阿娘对他的亲事很犯愁。
青君笑吟吟地看着他:“虽说你出身寒门,但这些年住在相府,京中权贵谁不知道你是我小舅舅,怎么就没有个媒人上门提亲的,还得你娘为你操心。”
一说到亲事了,穆西风这才抬起眼来:“住在相府,也不过是浮萍,连自己的府苑家宅都没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谁能看得上我。”
青君摇头:“这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回头先帮你置办了家宅,你和你娘搬出去也行,女方的话的确会考虑那么多,那样的话,对你应该更为稳妥放心一点。”
很显然,穆西风是随口说出的那一句话,他见青君真的有置办房子的意思,顿时动容:“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京中姑娘多是闺中小姐,我这样的,许是多嫌我木讷,不是别的……不是别的事。”
他急巴巴地解释,青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先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穆西风不擅于聊天,尤其和青君在一起,对于她的话,他向来招架不住,几乎是有问必答:“我不知道。”
想来他也是个没有主意的,青君两指在脸边敲了敲:“你这样我没法帮你参考了,你总得有个方向,我好帮你留意,喜欢什么样的,嗯?说说,我听听。”
青君总是这样,想起来一件事就总喜欢刨根问底,他出生在金银窝里面,一生无忧,当然不会了解寒门苦涩,初到京中时候,穆西风就知道了,青君再不是可以随意玩闹的那个人了,人和人怎么能一样。阿娘的确为他的婚事烦忧,想托相爷帮忙,穆西风难得发了脾气,拦下了。
“青君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什么样的姑娘一定会喜欢你,但是我不一样,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是一贯卑下的口吻,说完这句话穆西风甚至低下了眼帘。
青君闻言脸上笑意顿失,她向前倾身,突然的靠近似乎吓了穆西风一跳,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后仰了一些。
四目相对,阮青君一本正经地扯住了他的衣领,直接给人扯了回来。
穆西风任他动作,只是看着她:“怎,怎么?”
青君:“我想让你记着,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姑娘真心以待,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我的小舅舅,最好了。”
那双眸子,漆黑明亮,越看越欢喜。
那双眸子里,都是他,穆西风看着青君的眼睛,越发觉得自己掉入了无边的深渊,连忙收敛心神,挣脱他手,坐回原处,别开了眼去。
他不自在,怎么能逃过青君的眼睛,青君甚至有点恼了:“怎么,你连我说的话都不相信?”
穆西风不知该怎么辩解,正觉耳根发热,马车一个颠簸,紧急停住了。
他连忙回身,掀开了车帘:“何事?”
还不等车夫回话,一道身影已经上了马车,单薄的袍角在穆西风的眼角打了个旋儿,谢兰亭一只手在他肩上还搭了一下,随后挤进了车里,几乎是踉跄着跌坐在了青君的身边。
青君膝上盖着的毯子,立即被人抽走一半,紧接着,一个还带着凉气的身体挨了过来,谢兰亭两手搓了搓,脸色发白,呵了两口气才发出声音来:“青君,幸好遇着你们啊,车马出了点问题,离老远就看见是相府的马车,幸好幸好,不然今天赶不到行宫,可要耽误事,捎我一程,多谢多谢。”
昨日的争执似乎从未发生过,阮青君回手掀开车帘一角,街边果然停着侯府的车马,马儿不知道怎么了,有一匹倒地不起,车夫正甩着鞭子,口中还叫骂着。
放下厚厚的窗帘,谢兰亭就快把她膝盖上的毯子都拽过去了。
不似作假,二人距离太近了些,青君索性把毯子都塞了他怀里:“那让人在街边等着就行,你下车干什么,本来身子就不好,若是真冻出什么病来,今日坐过我相府的车,明日你娘又来相府找我怎么办?”
她这话多半有揶揄的成分,谢兰亭扯过毯子这就披了身上,直接将自己裹住了,那双桃花眼直直看着她笑,一副无奈模样:“你手拿太1祖灵牌,她怎么还敢着你的边,分明是占了上风,何必还拿我娘揶揄我。”
说着,一手伸到她的面前来,讨要东西的模样。
青君也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不明所以:“什么?”
谢兰亭笑:“我快要冻死了,借手炉一用。”
平时青君就有带手炉的习惯,她怕冷,一出门定要准备几个取暖的玩意,手炉是必备品。他巴巴的等着,模样真像是冻坏了的,刚进来的时候,睫毛上都是冷霜气,周身冰凉,看他穿着单薄,青君也就不跟他计较什么了,从怀里交出了自己的手炉,这就放了他的手上。
谢兰亭双手捧住手炉,笑意更浓:“多,多谢。”
他鞋面上都是雪,青君看不过去,扯下他身上的毯子依旧是盖了他腿上,回手从一边格子里扯出个翻毛斗篷来,这就披了他的肩上。
那本来是特意带来给青君备着的,穆西风抬眼看见,下意识诶了一声,不过声音才到喉间,看见谢兰亭眼底笑意,怔住了。
谢兰亭模样生的华美,雪白的兔毛更衬得他多了几分贵几分美,这斗篷青君穿在身上,更有几分英美之气,穿在这小侯爷身上,反倒更合适,举手抬足之间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简直是平分秋色,相宜得很。
青君向来随性,京中很多人都说他有断袖之癖,小侯爷几次登门,就连穆西风都看出来了,他有事没事就往青君身边凑,目的不纯。
之前,穆西风对传言十分不喜,此时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垂下了眼帘,像入了定似的。
门口这个像是一点存在感没有,青君已经习惯了穆西风的沉默寡言,没怎么在意,谢兰亭却留意着他的动静,见他悄无声息的,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路上颠簸,青君之前还记挂着要给穆西风找媳妇儿的事,经过谢兰亭这么一来,也抛之脑后了,北风呼啸,她靠在窗侧,被谢兰亭挤到了一边,听着风声,直叹着气。
谢兰亭在旁侧身看着她:“好端端地叹什么气。”
青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好端端的,又狩什么猎?难道不是你的提议?这大冷的天,宫里那几个都忙得顾不上,谁能有这样的闲心?”
谢兰亭双手捂着手炉,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冤枉呀,酒宴上我顺口提了一下,那是提醒你小心眼线,就像你说的,这大冷的天,知道你不愿意去,怎么可能提议去狩猎?”
一到了冬天,青君就恨不得整日窝在家里,哪都不想去。
谢兰亭还在解释:“我是临时受命,得了消息就往行宫赶,什么都没有准备。”
这只花狐狸,今日果然低调。
的确像是毫无准备,临时被叫走的,青君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说话间又靠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耳边,他的声音低得不可思议:“你知道的,我进宫干什么去了,侯府托进去的那位,有了要命的皇子,这个时候,把我拉出京中,你猜,会是谁?”
去郊外狩猎,看似简单的一个陪同行程,但是这个敏感的时候,上马车的时候,青君不是没有想过,经过谢兰亭这么一说,她也蓦然抬眸。
幸好,她之前就有所准备,除了她以外,还没有人知道,相府所托的美人有了身孕,此时见谢兰亭神色凝重,也知道事关重大,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就算孩子没了,或者有了其他意外,到了该出生的时候,就算是平地变出来的皇子,也必须得有这么个皇子出生!
不管是哪一边哪一个,都得争取过来。
这样才能打破僵局,拯救相府以及她的固有命运。
见她对此不作声了,谢兰亭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放心,有侯府做掩护,必让相府无忧。”
随着他话音落下,马车又一个颠簸,车帘扬起一些,很快被穆西风压了下去。
他两臂冰凉,更是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