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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活的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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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是谁说过,两个人之间,语言是最低等的交流方式。此话有两层含义,语言也许不可或缺,但表达的方式有很多种,诗歌,音乐,绘画等等,一旦了解了对方擅长接受信息的基点,通俗的日常语言又变得次要起来。
小时候那个众人皆知的电视节目《动物世界》,除了赵忠祥老师能说些我们可以听懂的语言外,剩下的话语权都是大自然的,鸟兽翔舞,群马嬉戏,天上的星星,地上的风雪,直观的画面带来的冲击力何尝不是一种语言,我们也曾好奇的指着电视里的藏羚羊问奶奶它们为什么不像老虎狮子一样捕猎?又指着刚刚出生的小狮子问爷爷,它为什么刚生下来就会跑就会跳?它为什么不吃草?那时我们不理解本能、进化、还有遗传的道理,他们也不能很好的解释清,便以沉默,或者以一个小骗局把我们对未知的好奇心拿着逗乐,就像我们刚刚学会称呼他们那一天逗乐他们一样,直到有天,自己掌握了各种各样的本领以后逐渐对新鲜事物产生新的理解和领悟,最后形成属于自己的,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动物世界亦然,他们有自己的语言,生硬还是和蔼,夸张还是谦逊,不一定被听见,但又能很好的传递,这是上帝留下的秘密。
有幸生而为人,谁都有好好活着的权利,可以交流是幸福的一种,但是如果不能说话,除了生活上的不便利外,至少也不是悲哀的一种。
在我很小的时候,城区里有一位拾荒者,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应该有40出头了。因为长的帅,长的高,身板儿直,力量出奇,人们好像都愿意多看他两眼。三毫米的寸头发型从未改变,每次弯腰背着的贴身大麻袋,快有他高了,无论装多少废品,都不肯放下休息。一身军蓝色的上衣,再脏也是蓝色的,有一次同小伙伴放学路上跟他说话,他只是摇头,只是看我们,不停的笑,一笑勉恩仇的那种神气,有时看到他被野狗追,会一瞬间窜到树上乱喊,狗在底下也喊,我们小时候也怕狗,所以当年只能干看着没法帮他驱赶。他们似乎都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或者就是懂,这个时候如果会说话,也是没什么用处的。
当时我们想,这哑巴不会说话怎么生活?哑语可以协助表达,但他不会。那他去废品回收站怎么办,遇到困难需要求助怎么办,悲伤欢乐可以写在脸上,爱和痛苦要怎么比划。同情和怜悯的词语便在童年的脑海中生成了,于是和伙伴几个人商量相继攒一些矿泉水瓶特意在放学的路上送给他,恰逢其时,那天在翻垃圾桶的时候我们赶上去把这比无盈利生意做成了。他的笑容从一笑泯恩仇的帅气变成了腼腆羞涩,如果不是脸脏,可能还会脸红。自那以后大家就成了江湖朋友,见面只有微笑,只有微笑。慢慢的,自己有了好吃的,也要去分给他。
尽管谁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但微笑接纳和点头示意是他仅有的表达方式,这并没有影响我们对于陌生事物的探索,也没有影响他生而为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得到的爱。
后来初中毕业,他消失的事情成了城区某段时间的传闻,有人说他去结婚了,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这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这段记忆并不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改变,反而他的消失带出了更多的语言,没有告别方式,没有线索,不留痕迹的拾荒者,这是他关于自由的语言,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方式。
如果当时有个画家可以把他当年那样的英俊画下来,如果所有不会说话的人看见这幅画。如果当时有个诗人为他做一首诗,如果所有不会说话的人读到这首诗。如果当时有个不会说话的姑娘爱上他,所有不会说话的人为什么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