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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解谜篇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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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街区格外宁静,大部分居民已经被强制搬迁到城市的其他部分,即使有少数还没搬走的家伙,在接近午夜的这个时刻也基本都缩在自家温暖的被窝里,只有极少数人才会在这种时刻抱着特殊的目的走出家门,步入这诡秘的夜色。
双层小楼在夜色中只剩一个庞大的轮廓,白天让人看的心情舒畅的阳光露台此时白纱窗帘飘荡却显得有几分瘆人。一道黑影漫不经心的步入院落,在用手机的灯光透过窗户往房间晃了晃,确认室内没人持反对意见的情况下,这黑影靠近了落地窗。
轻微的咔嗒声在夜晚还是有些明显的,不过也很快消散在夜风中,桑德斯带着皮质手套的手轻松地打开了落地窗的拉扣,果然没锁。
在推开落地窗的瞬间,桑德斯眼前突然想是闪过了一小段情景,似乎自己也曾从这进入房间,边走还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你也该注意点了,总不锁窗户万一有闯空门的怎么办,还有那些喝醉了的青少年…”
猛然间,对面传出一个爽利悦耳的女声:“没关系的,有坏人进来肯定也打不过我,而且我卧室的房门有好好上锁,我家也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如果是酒的话就随他们去好了啊。”
桑德斯四处张望,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也不过是自己的记忆罢了。
“至少知道我忘记的人是个女孩,似乎还挺爱喝酒?”桑德斯的目光在室内扫视,靠着手机的灯光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置物柜,里面紧密的塞着大量空葡萄酒瓶。
好笑的是这间屋子里却连一瓶酒也没有,尽管没细致搜索,但桑德斯就是如此确定,同时他想起了作为一个不大喝酒的人的自己家里那一箱各式各样的酒。
越是走入房间,那股熟悉的感觉就越发浓烈,桑德斯抬起头看向吊顶灯,有种这玩意的灯泡是我上个月刚换的笃定。
在内心对自己翻了个白眼的桑德斯走向客厅中央,在路过茶几时熟练的从盒子里翻出了一些手作饼干,咬了一口发现还是酥脆的,高兴地眯起眼睛咔嚓咔嚓啃起来。
目前看来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桑德斯觉得在走完整个房子后自己肯定能恢复所有的记忆,同时他也满心想着要翻翻看有没有日记本和身份证件遗落在这间屋子。然而,他的轻松写意在路过装饰性壁炉时消失了,他手里的灯对准了壁炉上方的墙壁,就这么呆愣地站在壁炉前,脸上的神情由困惑转为了防备。
“你发现了。”伴随着这句突兀出现在原以为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的话,一束光打在桑德斯脸上,让他暂时什么都看不见了。
三四秒后,当桑德斯恢复视力,他发现客厅所有的灯都被打开,壁炉上方的墙壁上有一个长方形的偏白的印子,那里曾经挂着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同时,前往二楼的楼梯顶端有一个人站立着俯视着自己,那是一个瘦高的,白发的,梳着整齐背头把头发束在脑后的男人。
“教授?”桑德斯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完全没想到教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时刻,这些情况。
“您也是…发现了自己缺失了一些记忆?感觉到了不对劲吗?”桑德斯苦笑地说着自己也不信的话。
“你在尝试为我开脱吗?我真是感动,我也同样感动你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我。”教授露出温和的笑容,从二楼走下到客厅里,坐在了沙发上,“来,桑德斯,别拘谨,让我们坐下谈谈吧。”
桑德斯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他听话地走到沙发边,面对教授坐下:“那么作为当事人,我是否有资格知道一些我本来就应该知道的事情,或者,人?”
“我想你是在说伊芙,伊芙·奥恩,不对,应该是伊芙·马什。”教授笑笑,竟然是很直白地回答道,“我就知道忘却之波这种法术是不可靠的,总有人会在失去记忆后通过梦境和现实中的矛盾察觉到什么,不过我也并不在意,这不过是一次小实验。”
“伊芙,”桑德斯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个让他无比熟悉的名字,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了两张面孔,一张漂亮利落,略有些攻击性的女人微笑的脸孔,和一张扭曲的怪异的,混杂着怨恨和希望的诡异脸孔,“我知道这个名字。对了,为什么是马什?”
“这是姓氏是你不知道的,甚至连伊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其实是马什。”教授微笑着解答,“这个姓氏属于她死于‘大洪水’的亲生父母,那是被什么人或者组织所掩盖的往事了,当然,这和我们现在的问题关系不大。”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你只是在利用我们吗?”桑德斯的声音不见起伏。
“别说的那么难听,”教授似乎也不生气,不如说他看上去更加开心了,“这是一场伟大的实验,一场记录从人类形态转变为另一种生物全过程的观察,一次对历史的重现,也是一次对人类现存历史与文明的挑战。”
随着数次对这个事件的定性,教授看上去愈发的兴奋,他的白发有些松散开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复平时的温和绅士,反而如同狂热的研究者:“而你,桑德斯,你算是个我意料之外的惊喜了,作为我伟大实验的见证者。如果我的实验,我的观察没有一个见证者,该是多么让人寂寞的情况,幸亏你没有让我失望。”
眼前的老人必然是陷入了疯狂,桑德斯无比的确信着这一点,怎样的狂人才会将人类视作实验的消耗品,肆意玩弄利用一个无辜的少女,让她坠入深渊,失去人类的形貌与内心,成为邪神的信徒。
像是看出了桑德斯内心的活动,老人嗤笑了一声,看上去轻佻且恶意:“你大概认为是我采取了奇怪的手段‘残害’了伊芙,才让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吧。”
眼见着桑德斯警惕地注视着自己,甚至向后靠了靠,教授眯着眼睛笑起来,他摊摊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实际上,即使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插手,伊芙的未来也只有疯人院或者彻底失去踪迹两种可能,当然,这里的失去踪迹可能是自杀,也有可能是如现在这般向大海逃遁。”
“我对伊芙的转变没有动任何手脚,只能说我起到了类似于催化剂的作用吧,实际上我一直都处于第三者旁观的状态,唯一做的也就是给予了你们一些资料,并把你们的关注重点指引到遥远的波纳佩岛吧。就像是那尊雕像,又或者是她的挂毯以及她手背上不可名状的纹身,那都是她自己选择的。”
“想来,如果我没有插手,那么你会发现你的朋友越来越冷僻,性格也变得阴郁。外貌的特征变得诡异会让她开始抗拒与外界的接触,甚至变得偏激,这时你大概会认为她加入了某些韩国人在校外组织的邪教团体,可实际上你什么都发现不了。你只能无力的,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看着她失去所有朋友,之后彻底消失于人世,无论是以何种方法。而我所做的不过是加快了这个进程,甚至可以说我的观察是对人类的未来有利的,而伊芙不过是一个观察对象而已,她甚至都不能被称为人类。”
教授慢条斯理地叙述着,话语就像冰冷的刀刃,他就像每一个完事尽在掌握中的幕后黑手,滔滔不绝地炫耀着他伟大的实验,也同时把桑德斯的思绪牵引回六月的假期。
“我记得你们曾经阅读过关于深潜者以及使人石化的神明的资料吧,”教授明知故问道,“那可是我特意为你们所准备的资料呢,停,不要用那种控诉的眼神看着我,那些资料可没有任何伪造哦。只不过是一些不能也不会出现在正常大学图书馆里的资料罢了,我把它们送到你面前,将环绕在你们的名为无知的帷幕稍稍掀起了一个角落,把世界展现在你们面前。”
就像是面对不知上进的学生一般,教授露出了混杂着耐心与无奈的笑容:“事实上你们甚至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大学的图书馆会出现那么亵渎的资料,那些书本的书脊上甚至没有图书馆贴的标签和编号,你们为什么不怀疑一下去问问图书管理员呢?在确定你们看过哪些书籍后,我很快就把它们回收到了我的办公室,有趣的是那天你们明明都来到了我的办公室,却居然没有注意到那些你们熟悉的书本。”
被这样的语气嘲笑着,桑德斯有些脸红,他们实在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即使猝死案频发,他们也秉承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调查,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你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在我看来你们过家家般的搜查简直就像是个笑话。”就像是要戳中桑德斯心底的羞耻,教授的话让桑德斯内心更加无法平复,只是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对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书中所描述的,崇拜着沉睡在深海中的伟大的克苏鲁的族群——深潜者,会与人类进行繁衍活动,制造混血的后裔,我想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
在那个霎那,桑德斯的脸色无比难看,交杂着无法接受的无力感和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半晌之后才恢复平静:“对,我之前就有所猜测,但是……伊芙在此之前并没有什么这方面的特质,也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无知也许可以延缓她的转变,却不可能终结这个过程,她注定是神明的信徒,”教授身体前倾,桑德斯铁青的脸色明显让他感到愉悦,甚至笑着露出了森冷的牙齿,“是的,你猜对了,尽管你不愿意承认,那样美丽的,友好的伊芙,她是个混血种。当我从N那里得知这一点时,我无比的快乐,一只混血种的还没开始转化的深潜者竟然离我如此的近,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
教授兴奋地拍击着双手,桑德斯却敏锐的捕捉熬了什么:“N是谁?”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下定了决心,”教授无视了桑德斯地问题,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被无视的桑德斯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个人必定和教授的疯狂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我制定好了计划,伊芙会来找我求助的,在她的父母远在墨尔本的情况下,我作为她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也是她在这所学校最信任的人,这实在是无心插柳啊。我了解那个女孩,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伊芙本身已经处于转化的前期,那些噩梦就是事情开始的征兆。我所做的不过是让她了解了那些她应该知道的‘传统’与‘常识’。”教授在虚空中比出双引号。
“你们真的帮了我大忙,如果没有你们,伊芙想来也不会如此顺利的毫无怀疑的接触到如此详细的知识,更不至于独自开船逃到海上,让我实验新学的法术。”
桑德斯知道教授指的是那道滔天巨浪,那道将伊芙卷入海中,抹消了她存在的巨浪。尽管此时心里愤怒,但也只是咬紧牙关,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事实上,就算他想站起身给面前的教授一发升龙拳也是不可能的,在他坐在沙发的瞬间就仿佛被固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种强制冷静的措施想来也不是什么正常手段能够做到的,桑德斯微微抬起头看了眼有恃无恐的教授,也能理解对方为何如此滔滔不绝毫不顾忌自己的心情。
“你们从达特馆长那里知道了艾琳·科斯格罗夫的事情,也去她家拜访了吧。”教授顿了顿,“我想你们并没有向艾琳·科斯格罗夫询问过约翰船长的全名,她是我堂姐,在嫁给她的第二任丈夫时改名为艾琳·科斯格罗夫的。事实上她在出嫁前名字是艾琳·哈林顿,而约翰·哈林顿是我的曾祖父。”
“我想你们原本有机会发现这一切的,艾琳家里有我和她年轻时的合影,而达特馆长也知道那些资料的捐赠者就是我本人,甚至在那些书籍上还有着我本人的批注,如果你们阅读更仔细一点应该能看到扉页上的M·H。”
“可惜你们什么都没发现,你们对我的信任甚至让我好笑,所有的关于波纳佩岛的事实都是我的一面之词,我编撰出所谓海下的导游成为了你们臆想中的幕后黑手,我却能依旧隐藏在幕后继续我的实验和观察。我就像是寄出了挑衅信给警察的连环杀手,疯狂的在薄雾中作案,甚至把尸体扔在了警察局门口,可警察们却视若无睹的从我面前经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令人难以忍受了,所以我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