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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恶梦 ...

  •   昏黄的天色,独一人的脚步声,身侧斑驳褪色的的气风灯在雾霭中不安分的晃动着,吱呀作响,像极了婴孩的啼哭。灰白的马头墙起伏连绵如同路障,似在冥冥之中为他引路。
      他也不知道沿着萧索的青石板走了多久,天色愈暗,尽头处破败的戏台若隐若现。他的额上已密布着细细的薄汗,待回头,却见残垣断壁横立于身后,无路可退。
      他深吸一口气拾阶而上,“嗒嗒···”通道空荡幽暗,有风穿堂而过,丛生的杂草在脚下呜咽,悲怆凄厉。
      穿过山门,方有了些微弱的光亮,戏台正被厚重的雾气笼罩着,朦胧中依稀见一女子款款而来,白色的油纸伞挡住了脸面,血红的马面裙,在这非黑即白间浓墨重彩地渲染开去。
      “你是谁?”
      油纸伞缓缓抬起,露出了毫无血色的下颌,只见女子动了动嘴唇。
      “···”

      “铃铃铃···”
      祁宣在闹铃声中惊醒。
      “又是这个梦。”他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反复搓揉着蓬乱的头发,这一年多来日日如此,他保不齐快疯了。
      随手抓过手机看了一眼,顿时睡意全无——
      八点半的毕业典礼,现已过了八点一刻。

      彼时的他哪还顾得上什么“白衣女子”“红衣学姐”之流,赶紧把自个儿收拾清爽了去学校才是正道。
      祁宣方将睡衣脱去一半,手机竟催命般地响了起来,吓得他一个激灵。
      待看清来电号码,裸着上半身的他这才不太情愿地点开了接听键——

      “我是江城地产的业务员,您的朋友张先生在我们这里定下了一套房,他告诉我们您也有订房的需求,我们现在是新的小区开盘,各式房型户型都有选择,现在价格超值。”这一整套话术可谓是一气呵成,只听对头猛吸了口气,正要往下说去···

      “我挂了。”

      “别!”电话那头赶忙一声吼,直恨不得跳起脚来。
      “今天毕业典礼,你小子还来不来!”对方明显不止一人,且一个赛一个的中气十足,逼得祁宣不得不将手机拿开半米远。

      “不是你嫌人家说话不温柔吗?售楼小姐姐的声音你可喜欢?”

      “神经病。”祁正要挂断。

      “我们给你抢了座,你赶紧的!”他远远听见又是一声吼。
      “滴滴滴···”

      一个人住稍显宽敞的百平居室,一时间,水声、吹风机轰鸣声,衣柜开合声此起彼伏。
      十分钟后,衣冠楚楚的祁宣学长出现在了楼下,“滴滴”,只见解锁声未落,开门,上车,系安全带,一气呵成。引擎一轰,方向一打,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在周围所有人看来,祁宣长得不错,家境不错,人缘也不错,大学读是声乐,大一入学就组建了自己的乐队,四年下来更是在江城的小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大好前程向他招手招到骨折,实在是没什么事可值得他去烦恼的。

      当然,一年前的他也是这样想的。直至去年夏天,他反复经历那个荒唐诡异的梦境开始···
      起先一次两次,他还能推说是精神压力过大所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夜夜都如此循环往复,哪个正常人经得住这般吓的?

      参加完典礼吃了散伙饭,到家已是深夜,一番洗漱后他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孔,神情怔怔有些陌生。
      “看来得尽快去一趟那鬼地方。”

      梦中一切照常。
      “这是哪?”
      “长古。”
      不同的问题,一样的无声答案。只是这一回,他看清了她的嘴型。

      “长古?”
      “常古?”
      “敞鼓?”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面前手机的搜索引擎上颠来倒去就是这么几个字。
      上至市下至小区,中间跨越区,街道,乡镇,他一个没放过,可这个“chang gu”如同在人间蒸发一般,无迹可寻。
      他放下手机,开始整理记忆中零零散散的线索。
      江南,明清建筑风格,马头墙,双层戏台,无人镇,依水而建,四面环山···
      一番头脑风暴下来,依然没有肯定结论,不过,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临城,位于南方山区腹地的六线城市,没有机场,他只能买了第二天早上直飞省会邺城的机票,再转乘大巴去往目的地。

      出了机场,经过差不多七个小时的山路颠簸,大巴才缓缓地停靠在了临城汽车站,祁宣看了眼手表,已近七点。
      昨天他在刷手机的时候发现,临城的酒店在网上挂牌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准四星,一家是商务旅馆,都已显示客满。现在,他只好背着硕大的双肩包四处转转,先就近找个小旅馆凑合睡上一晚。
      按理来说靠近市区的汽车站,周围肯定会有吃住一条街,即便订不到旅馆,他当时也觉得没什么。可这里却是出乎意外的冷清,天还没彻底暗透,大部分的小店就已歇业了,他找了许久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家面馆。
      “老板,来碗牛杂面。”
      “好嘞。”

      “来了,您的牛杂面。”过不多会儿,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被端上了桌,这时候的祁宣已经七八个小时没吃东西了,转眼连汤带面,吃个精光。
      “小兄弟,你也是北方来的?”当时的店里只有他一个顾客,老板闲着没事,有一茬没一茬地同他聊了起来。
      “是啊。”

      “对了,老板,我向您打听个事儿,这边有没有去“chang gu”的车?”
      “你是说长古?你去那里干嘛?”老板闻言脸色一变。
      “我去采风。”他随口扯了个理由。
      “那地方不好,邪乎。”老板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也就你们年轻人胆子大。”
      “还有人向您打听过?”
      “那是一年前了,一个女孩子跟你一样下了末班车,来我店里吃面,也是二十岁出头长得挺漂亮的。”老板回忆道,“我当时见她就孤身一人,问她去干嘛?”
      “她说她是个大学生,学摄影的,当时也跟我说的是去那里采风。”
      “那后来呢?”
      “我给她指了道,这里去长古的车不多,我知道的就一家,是我表亲戚,开黑面包的。”
      “那行,老板,您要不给我个号码。”
      “倒不用这么麻烦,你出门左拐进巷子,走两步就能看到了。”

      如老板所说,巷口不远处,一辆有些年头的五菱宏光停靠在路边。
      车头倚了块牌子,上头用红笔赫然写着“住宿”二字,下边还有一行黑色小字:福庆、周巷、长古,不甚起眼。
      祁宣眼前一亮。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正坐在牌子后边抽烟,见他驻足也不主动搭理,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师傅,去长古的一位多少钱?”
      “120,不过今天去不成了,晚上山路开不了。”男人抬眼看了一眼他,和刚才老板的表情有些相似。
      “那明早几点?还是这个地方?”
      “对头。八点,老地方。”
      “成。”祁宣看了一眼漆黑的巷子问道,“您这还有房吗?”
      “有,你直接拿身份证门找我媳妇儿,她给你安排。”

      第二天早上,祁宣上车,当时已有三个人了,他们都是去福庆的,后来又上来俩,是去周巷的。
      一路上,司机循环播放着那首《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声音调得不小,估计车厢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歌到高亢处司机也跟着吼上两嗓,吼着吼着人也跟着高亢起来,车也跟着越开越快。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
      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
      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管他几道弯,我只知道再弯下去,我要吐了。”
      左一下右一下,整车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祁宣更是其中翘楚,摇摆得最符合旋律的律动,“科班出身”不是闹着玩的。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车终于停在了一处空地上,祁宣是最后一个下车的。
      “小老弟,我的车只能到这儿了,你沿这台阶上山大概一个多点小时能到镇子里。”司机摇下车窗手指了指前边。
      “好,谢大哥。”祁宣缓了缓,胃里还是有点翻江倒海,亏得他这一上午没吃什么东西。
      “那镇子···”司机欲言又止,“没啥事还是赶紧出来的好。”
      “明白了,大哥。”祁宣见周遭荒郊野外,再回想起这一路上的弯,不禁蹙眉,“到时候回去咋说?要不这样,我给您加钱,您看看能不能受累拐到这儿再接我一趟?”
      “行。”
      两人互换了号码,祁宣趁着天色还早,随意吃了点东西赶紧上山去了。

      翻越一个岭,穿过坍圮的牌坊群,祁宣的眼前瞬间空旷了起来。他望着那熟悉的情景不由傻了眼,简直与梦中完全一模一样。

      两点过一刻,天色敞亮,镇上独他一人,倒也不同于梦里的阴森可怖。时近夏至,他只穿了身白T,风吹在身上,竟有些莫名的凉意。
      他沿着青石板向前走着,四下万籁俱寂,偶有两声布谷鸟叫,那一嗓子,凄凄厉厉。
      “年轻人,你可是要去找那戏台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祁宣着实吓了一跳。

      他左看右看,只听“吱呀”一声,前方的宅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位年俞古稀的老者探出了半边身子,正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
      祁宣见那老爷子有些古怪,一撮花白的长须蓄到了胸前,这倒还好说,这六月里他竟还穿着一身破夹袄实在是说不过去,便一时杵在那没有接话。
      “你也是来采风的?”
      祁宣看了眼大红日头,心中暗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些个神神鬼鬼不会傻到挑这个点儿出来。”

      “是啊,老爷子,之前是不是有个姑娘也向您打听过。”
      “一年前的事儿了,我当时还给她带了路。”
      “也是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祁宣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继续问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该是回去了吧,我后头就再也没见过她。”

      “后头就再没见过她!”祁宣听着,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那这个镇上就您一人?”祁宣有些不祥的预感,赶紧转移了话题。
      “是啊。我老头子一个人在城里住不惯,就搬回来了,算起来也有个二三十年了。”
      “哦,那一个人也挺冷清的。对了,老爷子,您刚说的戏台在哪?我也想去看看。”

      “戏台子往前还有段路。”老人带上老花镜,手上的闹钟拿近拿远看了有一会儿,才接着说,“时候还早,你去了没用,先到我屋里坐喝口水,等过会儿,我跟你一块过去 。”
      “什么叫时候还早,去了没用?那得要大半夜去?”祁宣后脊发凉,表情有些僵硬。
      不过他再转念一想,今晚上肯定是要在镇上过夜了,除了这老爷子家,好像也无处可去,左右都得跟着老爷子,如果这老爷子有问题,早去晚去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想着他颔了颔首,随着老爷子进了屋,屋里却是要比外头低上十来度,他四下粗略看上一眼,结构和小摆设倒与他乡下爷爷家的没多大区别,心里又定了些。

      祁宣的父母都是搞收藏的,他自小耳濡目染,对历史也是有着浓厚的兴趣。在室友眼中他“祁少东家”就是 “再不好好唱歌就要回去继承家产”的典型案例。
      一下午的时间,听老爷子讲讲镇上的历史,过得也挺快,远没他想象中的难熬。

      “当时清军入关,嘉定三屠,那场面惨的啊!周围的村镇也都不能幸免,有能力的都往再南面逃了。”
      “可我们这儿离上海距离挺远的,坐飞机还需要一个多小时呢!更何况深山老林里边,军队要进来怕是不大容易吧?”祁宣疑惑道。
      “我们镇上住着户沈氏望族。”老人看了眼祁宣卖了个关子,“你们读过大学的都是文化人,应该知道“嘉定三屠”所谓何事吧?”

      祁宣点了点头,答道,“清军颁布剃发令,嘉定百姓拒不从,起义反抗,李成栋就对嘉定城进行了三次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是了,这沈老爷子正是这一带极有声望的文学大家,告老还乡之后便携族人隐居此地。后来多铎听闻此事,就命人将老爷子“请”去,为实行剃发易服这事起个头,做个榜样。”
      “这位沈老爷子是沈自继?还是?”祁宣在脑海中将明末时期沈姓的名人轮番过了一遍,能对上号的却寥寥无几。
      “都不是,你们的书上是没有的。”老爷子笑了笑,颇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等我们回来再讲吧。”老爷子拿起闹钟又是一番摆弄,“时候差不多了。”

      祁宣这才惊觉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借着屋里的黄光,他看了眼手表,当时不过五点半。

  •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大家点进来听饕餮讲故事~~~
    关于这本书,主线会贯穿始终,单元故事或长或短,相互之间有联系。另外,灵异志怪和无脑搞笑的元素都有涉及,双方会对冲,大家就不要太担心了,半夜也可放心食用!
    饕餮文笔有限,只能爆肝写好每个故事,总之,一边开车一边熬鸡汤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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