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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医女蕾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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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卡尔,我们以前认识吗?”
几乎这句话出口瞬间瑟卡尔就阴沉了脸色。应该解释做了怪梦吗?索恩沉默地冷峙,这样的态度无法稀释对方脸上的阴影,反而眼看着,瑟卡尔就慢慢龇出上齿。
瑟卡尔越发露出战斗中按捺痛苦,用意志强行保持同步索恩进攻时那种表情。
“你是真的不记得,“他眼里残忍的光跳动,“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雷诺尔山脚小镇的河边,是吗?
“也完全不关心这把弓是怎么到你自己手里的。我不会跟任何人讲我的过去,不会给你机会看轻我——除非你再发昨天那种疯导致我必须如此。”他发狠的笑,几乎一词一句,“因为无论谁听完都必定会施舍我鄙厌与可怜,说‘你找这借口来就可以继续作恶了吗’‘你真的悲惨至极’。”
”所以就让以前的我死掉吧。”最后他昂着头说,”你不睡就起来,我们继续赶路。”
离开沼泽前,两人清点剩下的可怜行李。除了武器,贴身穿着的护甲、腰带或包里的钱,那天晚上两人看过,没来得及收纳起来的索恩母亲的地图,胸前暗袋里的打火石,这些还在,其余从打水器皿、炊具到绳子和罗盘,全弄丢了。”在烤鱿鱼吃完之前走到安居点然后补充,只有这样。”瑟卡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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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寻回了没有走远的驯马,红鬃白马和瑟卡尔骑那匹黑灰色马,依赖人类又留连沼泽肥草,并没有走远。攀上马背前,瑟卡尔有一刻停下动作,向远处白鹭木密林,树干间的深邃隙影,长久看了一眼。
……………………………………………………
道路两边的疏叶林有异常。整个树林像被巨大挫刀的风暴翻搅和碾磨过一遍,地面除了落叶,又厚厚铺着一层新鲜红木屑。两人都忽略了沿途树木不正常的倒下方式。那些残桩断面呈不规则的纤维状,又多有树干沙漏型地中间渐变细,到处都是折断与未折断的这种双锥桩。这种断法不是自然老化或者樵夫砍伐造成的。如果蝗虫等比放大到人的四分之一,蝗灾啃噬过森林,吃剩的残余部分支撑不了树干自重,才会折断形成这样的风景,而两人并未发觉。
瑟卡尔兴致很高,为了不想脱出一直故意置身的云影,他突然快马疾驰。直到从云的影子转移进最近的小树荫的影子。
他勒马回头站着,对索恩笑。”我不喜欢太阳。”他喊。
索恩收紧马腹侧的双腿,准备也赶过去,瑟卡尔驭着马的身影渺小,灰马四蹄在不安踱着什么?索恩座下的红白马惊恐地咴嘶着人立而起,远方黄绿冠叶林不详地轻晃,随着接近迅速放大成脚下枯叶被翻动的脆响。
滚动的成群蓝色兽背组成潮水,令人作呕的翻卷洪流。索恩与马本就站在落叶堆满的沟谷,轰然扑出的蓝绒球踏了人与马一脸。索恩抬手猛抓,拳头捏着一只尖鼻已经凑到脸颊上的东西的尾巴,浅灰色的兽体此刻每一根血管都体表可见——它的循环系统是荧光的鲜蓝色,魔力萤点从头至尾顺血管输送,漫流全身至枝蔓末梢,树鼠把六爪间的蹼撑得越加扁平、面积广阔。魔化松鼠一样的东西被禁锢在索恩指间,放弃了张蹼,转而尽力吹膨身体,很快变成个嘶叫的球形,口腔内侧连带舌头都是蓝的,两个嗉囊肿起且“嘶嘶”冒光,对自己处境完全错误判断地向索恩示威。
飞盘鼯鼠的迁徙繁殖季是夏季,它们会从平常的大地色变成这种鲜蓝,集群,然后流动着滚向最近的大型水域,并啃食经过之处能吃下的一切。
灰马咴嘶受惊,瑟卡尔极力勒住,制止了疯狂践踏、落脚点极力躲开爬兽的马。大脑只有手指尖大的细小魔物们,不自量力地把二人准备作为旅途补给的新一餐。单只鼠怕事地躲在枝干石头后,多只成群以后就敢现身嘤鸣示威,而把一只飞鼠握得口鼻流血的索恩自然成为了同类生物们的众矢之的。
蓝色鼯鼠的漩涡就像扑向黑暗中唯一蜡烛的蛾群。飞盘鼯鼠不敢直接向索恩身上攀爬,转而衔尾结成一串串,螺旋绕上最近的树干,队伍结末在高枝杈交点,然后大批大批展开足趾间滑翔蹼膜对着下方展开“轰炸”。
索恩的视野瞬间就被遮得全黑,身体两面迎来一发又一发不同方向的沉甸甸撞击。力道并不轻,像砖块连续砸在身上;索恩目不能视物,把手背勉强插进匍匐在脸上的温热毛茸的下面,从细爪下护住眼珠,剑背盲扫,瑟卡尔就看到包裹索恩上半身的鼠群右侧被震得炸开来。
数只鼯鼠维持着尖叫姿态被拍碎在铁板上,更多被远远弹飞。但是矮小野兽们不知疲竭与恐惧地竖起飞行翼膜,充大嗉囊,迅速填满缺口,细小又灵活,完全难攻击。
在森林不能使用火攻,瑟卡尔开了几箭,狗头人或者飞盘鼯鼠这种小只集群魔兽,每次开弓再准,也只能钉死一只,而铺天盖地的兽海数目要用“百”来计数。“啧......如果我会白精灵的箭技散射就好了。“阴暗的声音在他心里说。对无能的自己一呿,他就要把黑弓掰成双刀加入战场,索恩那把剑却在眼前巨大地出现,挂着满剑背肉糊和细小的骨头,索恩把大剑血淋淋地朝瑟卡尔迎面丢来。
烦人至极。丢出了剑,索恩眉头凝凑,想着这些不成器的小东西还不至于该全部像狗头人一样被拍死在剑上——最主要还是洗剑麻烦,索恩稳压半身沉下马步,“刷”地扯下肩上厚披风,左脚尖踮起一块石头用披风裹住,朝乱草前行两步、手中开始抡:
“给我滚!”
贴地的鼠群立刻像踩中了连续地雷,无数蓝幽幽的毛球惨叫着被轰到天上,然后坠落,索恩大肆挥舞的自制流星锤下,到处都有靠着体软而有蹼落地大难不死的蓝鼯鼠被掀入高空坠落,像一群活的油炸酥饼在锅里扭来滚去地叫痛,爬起来的(大一圈的)鼯鼠头领毛发髭炸,尖叫想招引同伴再上第二轮,围绕着索恩的蓝色潮水,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兴致低落荡不出波尖。
尖细宣战叫声变调为惨叫,不甘悻悻的虚张声势,最后终于静寂。鼯鼠的洪流分散成一股股支流,放射性沿林路五个方向散离了。到处都是向下“嚓嚓”挖掘树叶腐土翻起小丘的声音。蠕动平息了,弱小魔兽们再也没有踪迹,索恩全身衣物遍布细小抓痕,皮肤却没有任何伤口,一个人拽着披风站在新叶静静飘落的森林腹地。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数量是可笑的。
“你背上还有一只。”瑟卡尔递上大剑说。索恩转身才感觉到背上的确有什么重量晃动。这时一点刺感和奇怪的局部饱胀才延迟传递到索恩脑髓,自己裸露的斜方肌上,叮着最后一只不松口的蓝色畜生,不是不逃跑而是长牙被索恩绷紧的肌肉夹住了,似乎对方也非常不好过。鼯鼠诡异莹蓝的身体鼓涨,蹬在索恩的背上把细小的头反而往深送,它的蓝色奇异地从尾部开始朝头消退了,直到彻底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浅灰棕的毛皮袋,正常鼯鼠的样子。索恩拇指和食指成环随手一弹,击碎了鼯鼠小小的头颅。
“怎么叮进去这么深,你的皮肤不是刀都捅不进去吗?”瑟卡尔问。
索恩并没有太在意。用手随便地触碰了几下那个看不见的齿痕:
“有可能是我睡觉自己抓出来的伤口,它直接咬在疤上了。给我把匕首。”
瑟卡尔立刻明白他要无毒那把。从靴筒中拔出日常用小刀递上,索恩接过,眼睛都不眨地倒转刀锋刺进自己后颈。瑟卡尔早就不惊讶这种猎人处理伤口的方法。刀尖在血肉里搅动几下,索恩把刀拿回面前,把上面细小碎片和血肉的混合物用力甩在地面上。
“雷诺尔不长这种玩意,但这样应该可以了。”索恩说。
……
两人重新上马。路过三岔路口边一座雨棚,村落墙壁破损的地方比完好处更容易留滞泥土,所以就形成了“墙体每破损矮进去一个缺角,都在缺口冒出一簇碧绿与鲜花“这种景观,近处雨棚新毡的稻草顶还没有被风削瘦,房子外轮廓几乎是颗浑厚的、刚出的炉的卵圆面包,雨棚阴影里坐着一个麻脸瘦巴巴的望雨少女。
“不要进来,这间屋不能进污秽,”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夸张地向天挥舞,宽短袖掉在她腋下,“长途旅客吗,医生说那就更不能进来了。”
医生?
昏暗房间里,稻草与木板间有一片璞玉的颜色。在门投射的光斑里,高光的边缘向内微弱而柔和地渗亮。这块玉是活的。索恩和瑟卡尔看见的浮在黑暗之上的东西是一只手臂,一个背阴身影的外沿,一个少女身体的一部分——手的颜色比本就白的手臂更加莹白。她轻轻地捏着什么,从上臂表面撕起一张薄膜,满不在乎地剥脱下自己臂上某种魔兽翼膜做的长手套。
床板边缘铺着一大堆松青、深绿或枯萎的植物。她不耐烦村民对她敬神一样过于谨慎而缓慢的动作,“嚓”“嚓”自己上手开始撕那些干草。
“‘废物草’二十株,‘太阳之心’三十株。啊,我忘了你们非药剂师叫这两个‘白头翁’和‘向日葵苗’。这个样子的还有没有?”她手捻着转一支紫色羽生浆果标本转动,她不高,但是在药材面前像在点将的将军。
“您坐一会儿,等着一下,马上派人去找。”老人穿着一件磨得秃毛的旧锦外套,腋下颜色明显比背部深也不丢弃,因为这是村里唯一一件有暗花的衣物。然而这个全村衣着最华贵者在对少女点头哈腰。
“疹子是吃了发霉麦麸引起的,把你们村上个月为止不新鲜的、磨出来和没磨出来的东西全部烧掉,不要丢掉又被捡起来吃!麦角菌必须用烧!”食指像点金棒一样外挥,这双手有一种非血肉之躯般的稳定和灵巧,最后一句话终于是对着两个来人的了:
“你是不是惹了’老鼠’?“
眼睛适应了从烈日进入屋内黑暗的反差,终于看清楚她的整个背影。最多比索恩小一两岁,耳朵上架眼镜脚,大部分棕发挽到脑后扎成花骨朵形,发尾再放射开。她耳骨穿着有一个扳指型的羊脂玉厚耳环,而耳畔的那一小片皮肤,比玉质还白。她穿着完全掩盖身材的藏蓝布与茶棕革拼缝的宽布裙,蹬着远足靴,最外层白罩衣衣袖齐肘,下摆过膝。她必定不是洁癖,手袖与衣物接缝里有很多同龄少女这个位置绝对不会有的浅渍,旧的、反复洗晒、淡得不辨轮廓的水痕和迹印,她小腿极干净但是鞋底甚至鞋帮都沾满灰泥。
“颈动脉附近吧,“语气远超清脆音色地老成,她躬身打开第一层木盒,在杂物密林里翻找什么,动作随性底下是一丝不苟的逻辑。她拈起找到的炭笔开始书写,同时轻声吸了吸鼻子,“衣领都遮不住杏仁甜味。伤口这么处理是想走不到下一个村就倒下吗?”
这个少女绝对不是这个村土生土长的人。不仅因为竹木尘土般农民脸色的黝黑枯黄中她太富态了;还因为那对自己大脑过度自信出现的沉稳,在老者身上叫做”智慧”的东西,常理不该出现在这种年龄少女身上。
“你就是他们说的‘医生’?”瑟卡尔问。少女不理,不置可否地略微抬头(似乎是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吹动垂在颊前的一绺发,继续对索恩说:“马上躺下,我给你治。不信我的诊断我该让你直接倒在门外的,现在道歉,我还愿意动一下手。”
索恩没有动。对陌生人不友善的话索恩充耳不闻,我怎么知道你在我身体上抹的药不是毒药?”我不信游医。”索恩说。
少女的背影听了,顺手就把正在水声清脆摇搅的一个瓶子往地上一倒。“滋——”地一声,地面上晒了一中午的门框光斑冒起白烟。她致以“请滚吧”的无声手势,然后抱起手指节托腮,一点也没有挽留劝送的意思。
那就走吧。两人上马继续前行。
…………………………………………
等待饮马的无聊时刻,索恩在树阴下以草坡为席,枕着一只手,抻直双腿翻看母亲的信物鳞片。光滑的那面里蕴藏万千星空,母亲的笔迹就浅浅地刻在上面。然后把那片厚鳞放在胸口,改为拿出像苦瓜压扁一样的“钥匙”摩挲。
母亲还在等我吗?母亲,我有别人生死托付给我的东西,我去龙国的顺路上稍微绕一点远路先去送,这样可以吗?
“把你的右手给我。”瑟卡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侧。他就像幽灵一样即使靠近也察觉不了温度、实体感,也没察觉到过他吹在自己身周的呼吸。过度清瘦的手,侧沿像带着锋棱,硌了索恩手臂一下,伸到面前来拿索恩的右手。
中指根部的地方被圈上了什么皱巴巴的一圈东西。
索恩垂眸,是干枯的,柔软纤维化但还没有变成腐土的草,瑟卡尔在一脸凝重地测量自己的戒码。戒码过了是测手腕码。
“怎么了?”索恩问。
瑟卡尔摸着嘴唇,边沉思边说:“打算给你打颗‘洞察之眼’,是做成戒指还是手镯呢。”看着索恩“那是什么”的眼神他继续解释:“一种精神探测饰品,感应到未标记的人的精神力近身,戒面下面就会有针伸进皮肤‘提醒’佩戴者。”
索恩不知道这样做的必要。“有人跟着我们。是多少人连我都看不到。”瑟卡尔低垂的稀疏睫毛根根像针一样。他前面头发垂遮住眼睛时是最不难看的时候,至少和标准人类比较接近,索恩笑起来就想把手掌盖上他的头:“我不知道你还懂锻造。”
“只会画设计图,“瑟卡尔不着痕迹地慢慢用手侧挡开索恩摸前发的手,”到下一个城镇去借珠宝匠的作坊。因为你不知痛,所以针要设计得特别尖和长。”他半故意残忍地说。
一前一后两骑人有话没话地聊着。
“我还是不放心她说的毒。你上次下水道的毒是怎么解的?”瑟卡尔问。
“同样的毒第一次会中,中的次数多了就没有效果了。就这样。”索恩说。瑟卡尔二话不说马上准备折回去找飞盘鼯鼠尸体,来在索恩身上再叮两口,被索恩拉住。
不知何时起,龙牙花瓣似的翘雀不再啄落路中。小路越走越泥泞。刚才还酷暑暴热得连云的影子流过都是奢侈,大地在暴晒里身上的小水坑和含水车辙逐渐消失,水变成肉眼可见的白雾粘腻地变幻形状蒸腾,几乎是眨眼间土腥味就反卷占领了一切。光线被压至天边,草瞬间矮了一半、露出大量藏石,这些大地的秀发发出“唰““沙“长吟,被风扯着改变匍匐朝向,没有一刻静止。马在风里缩短脚步,瑟卡尔嫌慢“啪“地抖缰准备避雨地跑起来,不知何时从领头落后至身边的索恩却没有声音——很快张口就被夏季突发的暴雨灌进口的瑟卡尔,也失去了声音。
拳头般的急暴雨拍打着路面,惩罚鞭笞着还胆敢站在室外人的肩膀脸庞,像要把索恩死死拍在马背上似的。天空浑浊漆黑得像翻搅墨水。索恩的身体压低,近乎趴在马背上,湿热病喘从这个几乎不可能虚弱的人身体深处叹息出来,低温空气里索恩吐气成云。眼前物体越来越放大,间歇着模糊与清晰,缰绳扣带濡成深墨色。反光如金属的马背毛挺硬地刷着脸。
“……,索……,!”潮湿耳道里轰鸣着传来声音,“索恩!”索恩突然在马上身形一歪,在身侧喊着他名字的惊叫声中险些坠马。瑟卡尔弃马刚好赶上扶住歪向一边的他。
索恩生涯的第一次败于魔兽的记录,居然是输给最弱小的魔兽。只比蚊子叮咬重一点的慢性渗透毒默默干掉了视凶兽为玩具的男人。不知道痛就无法察觉体内缓慢渐变变故,体质加上缓慢的弱毒——也许再加上“轻敌“,造就了这场倒下。
索恩的状况根本经不起急行。昏迷的躯体无法横放在马背上,最近有药剂师或牧师的城镇不知道有多远,暴雨的田野一望无人。
瑟卡尔把索恩稳在路边巨石上,紫色眼睛不顾溅弹起的雨幕干扰视线,“嘶”地扯开索恩右肩衣物。下一个动作是拔出索恩放血用过的刀,用全力顺着肌腱纹理深深刺入淤黑的皮肤,然后两手握刀柄扳动将伤口扩大,两次重复,在索恩后肩划开一个十字。一股黑色难闻的血箭从切口冒出。他俯脸用口腔地对准十字中心,“滋——”地吮吸然后马上把黑血吐在泥泞水泊里,第三口吸吐尽时候穷极视力的极限对准肌肉毕露的裂口。
引发中毒的毒牙碎片太过细小,索恩粗暴取出大部分,破碎的牙尖端还留在里面,只要取出——但是。
“这......”瑟卡尔怔了,雨点的冰冷浇在脊背的冷汗上。不要说半天前的鼯鼠齿痕,连自己亲手新切出的十字刀口都在他眼睁睁之下减小和愈合。创口像花瓣一样合拢成光滑皮肤,碎片再无迹可寻。不仅不易受伤,而且无论多重的外伤都会极其迅速地自愈,这个男人身上的另一个优越体质再次反成为致命的根源。
热视觉影影绰绰,难以定位那些已被索恩血肉加热到体温的异物碎片,不可能穷举切开可能的所有位置,在阻碍的肉芽每一次长闭合之中完成寻找。
那么直接把整个右肩背挖掉好吗?瑟卡尔双脚逐一弯折、跪进泥水,疯狂的想法在瑟卡尔脑内编织。
雨中的马响鼻声把瑟卡尔惊醒。冷雨里,自己正隔着湿透衣物,紧贴索恩背部的心脏位置。他没有心跳,所以只有靠温度判断他的死活。索恩特有的比常人低的体温,对瑟卡尔来说这低温像令人着迷的毒药一样——此刻这渐渐继续冷下去的温度让趴伏的一秒像是冰窟中的一世纪。
瑟卡尔的眼神在一秒内由混乱强制转为狠毅。长发打湿连成一片毡泼至地面,发脚打湿在泥水里,他在暴雨里拖着这一头狂发转身站起来,有什么可慌的?还有一个地方,只要那一个人的怒火平息就还........他眼前回放着黑暗屋里少女的画面。
直接松缰把马丢在雨中,把索恩的手臂跨过他的肩颈,比他自己整个体重还要大的重量压在弓箭手黑铁般的背上。
现在立足点离刚才的雨棚三千五百步。他扶着索恩用身形劈开瓢泼大雨。
我是没有资格谈虔诚的人。但是如果我一生只祈祷这一次……
沃舒村农场中心。集会大厅油布与稻草毡得不漏水的房顶里干燥而温暖,十二盏灯平均分配在金属环的外侧,浮空灯环把室内照得无一阴影。中间一张长桌,几十个碗装满药剂或高度酒,浸泡着不同微密金属器械,如此多的细密而规则的金属制品,流线纹理聚集,村民见过的如此效率与精准的感觉只来自于钟表发条,于是他们更加连大气也不敢出。六块铺白布的木板架起在长凳上形成床,排列在棚內。
骨瘦如柴的男人半天前喝过阻断疼痛的药,切开老痈,休眠火山口般半死不活地吐着黄脓的溃处怎么也不收口。少女三下五除二剔除坏死的肌肉,她微微皱眉,突然转身把柳叶刀换成最大镊子。然后她从伤口深处反顺着曾刺入的方向,慢慢拔出一枚锈蚀得钉帽都化了的巨长的铁钉。“病原。”她轻描淡写地说,羊肠针线快得令人眼花地闭创缝合。
无缝转另一张病床。被推到少女面前的二号病人是内脏肿瘤。做完手术所有药效褪去的病患开始哼痛。
一开始众人的保持安静仅仅是因为医学上的被要求,但是不知不觉间,“不敢出声”变成了一种敬畏与虔诚。
“闭创完成。最后一个。手脚发青的妇女照着第一张单子的配方熬药,没有烧蓟用如日葵也行,’接骨木水‘桑拿我看看效果怎么样了。喝开水,你们这里的水质不适宜小孩,烧完记着加草木灰沉淀一下。”她拉开帘子,本来身上不同位置,不同深浅,可怖地增生出岩石状硬壳的一排大小生病孩童,把桑拿药内服外蒸,蒸红出汗了几个小时后,撕下已经变成脆壳的污垢,里面是光洁得像鸡蛋一样的肌肤。一个水桶被踢倒碰撞地面,提水妇女看见自己的孩子病愈,双手交叠捧在嘴前,全屋只有妇人们自抑的喜悦颤声。
少女终于像个活人而非机器一样站起身,甩了甩酸痛的手腕,连续全成功的手术并不足以让她眼里有喜色,就像优等生完成了学校里布置给所有学生的基础作业的神情一样。她开始收拾器具。
”医.....医神侍女.......不,‘切破女神斐蒂雯妮‘就是您本人吗?”
“我们村缺这样短那样的,给六个人动手术......“
眼镜少女一件一件捡起柳叶刀,显然已经听见了:“探究在最少药材,各种环境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对我来说也很有趣啊。”言辞客气但并没有多少怜悯。
“忒弥斯的狗神官满口恩泽,一个两个根本不想到靠近影区的村子来,访查日期跟他们骰子头女神脸上的点数一样,听命,没个准数,态度又粗暴,祈祷两下就说你命中注定死于此疫,加起来都不配给您拾鞋。“男村民说了几句脏话。老人们直接把突然出现、不受无取而无所不能的少女,当成了神垂怜而降下的甘霖。
女医师冷眼地看着感谢闹哄哄地发展成崇拜。
“小姑娘,你不是神,那就是莱科瑞人,或者干脆是圣山的大夫吧,我猜得对不对?你今年多少岁了?”一个治左耳还塞着的蘸药纱布的老太太,牵着蓝衣少女的手,瘪嘴艰难地吐出单词,“是你的话,一定能治好杀人的‘龙蝇瘟’,非常简单对不对?如果二十五年前我们村有你在,我的苦命的大儿子就不会死在瘟疫里。告诉我,二十五年前你出生了吗?”
“不要这样。“她轻轻地从老人手里抽出了手,”是我需要你们,不是你们被我拯救。所以不要觉得欠我,想感恩的话对外别提到我就够了。不要提‘神’也别提‘名医’两个字,我有技术,却没有相应的的悲悯,连从学院毕业都做不到。我所追求的仅仅是医技的极限,我是你们的免费医师,你们也是我的免费实验品,跟小白鼠一样——除了我不会真的放任你们死,”她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怕,挤出一点笑,”所以,不要加多余的感激与期待在我身上,真的很恶心。”
少女转过身去面对连接天地的雨线,用背对着村民们崇拜的目光,把脸侧至厅内只能看见最小面积。她最大限度地面向门外哗哗瓢泼的雨,和漆黑的流动的天空。
提水女村民噘嘴小声哼哼唧唧:“谦虚的斐蒂雯妮。”转身去提壶给桑拿孩童们倒水喝。
“您......今天白天那个人.......他竟然敢污蔑您是骗......游.......为什么不当面教训那个冒险者?
“记得起他走路的样子吗?” 村民们想起索恩背影的动作:头朝前颈椎脱节一般,弓背,身上缠绕着非常多不可视的重物般拖行,加上摆臂完全是会被认为是自大狂的走路姿势。女医师踮动着一只脚尖:
“他的脊椎里有不是人的东西。”
“这个时候不来应该是死了。不等了。”少女站起来,将收纳了所有医疗器材的酒红木撞角巨大背箱扛在背上。
“还有一个病人!”
已经几乎没有中气的人声呼喊,然后“砰”地,有人蹬开虚掩的门。瑟卡尔扶着昏迷的索恩,满身湿透地踏进来。大量雨水就像直接发源于他们俩的衣服,顺着衣摆和裤管往下流,裤脚参杂着溶解在雨水里的泥水。黯淡的光影下,湿透的瑟卡尔皮肤黑得近乎消失。
天色接近黑夜,医女把本来在屋顶照耀着全屋的无影灯环降下,所有灯控制灯罩转向,照着同一个方向,转三下机簧,让宝石管烧得最亮。“腾“地,粗光束正好照在索恩瑟卡尔两人和她之间,她的脸第一次正面被点亮,光线下满月般的脸蛋,鼻尖圆润,双耳耳垂饱满垂坠度根本就不需要那一颗玉佩坠子,左眼与左耳之间有唯一一绺长刘海。但她脸上有种很难判断年龄的错乱,五官年轻而稚气,表情却是金属器械和玻璃试管般拒人。她的眼神刻满过早得到太多知识,对普通不识丁的人类尽力去做尊重平视,但对蔑视知识者就再也无法忍耐掩饰的轻慢——就像现在脸上的薄怒。
“现在想起来我这个骗子医生了?”
少女头脚打量两人的样子,嘴角微微撅起形成一个“我说吧”的讥讽笑,话中带刺。
瑟卡尔背面朝上放下索恩,居高临下地走到少女面前。少女舒服翘脚陷进垫子椅,瑟卡尔两道目光比冷水更冰,钉穿了少女:“要什么条件才救他。”
少女哂笑,可能是坐太久脚麻了,交换了一下双腿的上下位置,裙角刚好露出膝盖和下面随意紧叠的小腿,看向瑟卡尔比泯然还要难看一点的脸,“我什么没见过”地毫无惧色:“你这是求医生治病的态度吗?”
瑟卡尔和缓了语气:“请......求你救治他。”钱币包打开全部撒在椅侧,“全部都可以给你。”
少女拿出并拉开自己腰包,里面全是镂空的金年镑,“吱”地拉上钱袋口的绳子,食指转了转钱袋上的拉绳:“我像是缺钱的样子?我要的是道歉。”
“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道歉。”
她甚至几乎是满意地往后陷进椅子靠背。甚至故意悠闲摇晃起小腿,拖啊,反正我拖得起你们拖不起。
“我说过我不救我下诊断后不相信我的人。否定我的诊断就算了。你知道教我的人是谁吗?你知道把我的医术羞辱为骗子是抹黑了哪些、多少名先哲吗?”少女的嘲笑里烧起一丝幸灾乐祸的残忍,索恩这个惨状,不信自己忠告的人亲身用快要死了来证明她的诊断正确,是她的胜利,比病人受点痛苦重要得多。
“要我跪下吗?”
一瞬间似乎只有眼白的黑影,“否决我就会拔刀”的眼神,蕾娜居然毫无惧色地就这样瞪视回去。探照灯下连头发都无法如常一样躲匿于阴暗的瑟卡尔,蕾娜像手术刀剖开看骨头一样,欣赏他现在表情的纤毫。
“我代他道歉。羞辱我,或者做什么都请便。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换他的命。”金属声撞击桌面,从两声,最后加多到十几声,大量各样形状大小的刀全部解下放在空桌上,瑟卡尔亲手把自己剥离回完全任人鱼肉的状态。
”我自诩还是有一点异于常人的,“瑟卡尔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在我身上做任何实验都可以。没有刀我什么反抗也做不到。”他的滴水的湿发软垂摇曳在肩前,一面双眼死死地钩着少女的眼睛,肢体却凝固在僵硬而勉强的臣服。
少女侧坐着,不眯不瞬的睁圆的眼睛像是要鉴定瑟卡尔的诚意,最后站起呵道:
“抬上来吧,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
“今天居然做了七堂——先放在那张床上,换床单。”她指挥,三分钟后。两盆新烧热水的热气。雨天湿热与人体热气蒸起来的湿热,她没有换下常服,罩上一件新罩衣,向侧面和背后不紊地一根根束上系带的结。
“放倒这种大块头最阴的方法就是从里面用毒。飞盘鼯鼠的毒牙本身就是缓释的毒物凝结成固体,沾血就开始溶化。你们回来得真的有点太晚了。”少女甚至有余裕边治疗边解说。索恩肩膀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隐隐透出狞恶的紫黑色斑块,滚烫地跳动着,却是一片完整、毫无创口。
这时候她还没有特别友邦惊诧,只是手上动作略微暂停:“咬痕一天就没了?你也算个奇人。”
索恩的躯体肌肉像一尊雕塑。这不是一句比喻,字面客观意思他就是皮肤硬度像石雕一样,连拍起来的声音都是“嗙嗙”响。医女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针居然毫不费力就刺进索恩的皮肤。“噗”一轻响,针是空的,针侧面的透明槽线立刻注满淤黑。她把针拔出来闻采到的血的气味。
几次刺探。“找到毒牙了。等再拖上半天,鼯鼠牙在伤口里溶解彻底就完了,伤在这么接近大脑的位置,救回来容易,不成傻子难。”
即将切出伤口的位置,周围在加压绷带下层层压住防止渗血,只要这样切开,然后镊子夹取毒牙,小手术本来应该如此简单的。她刀尖小而深地试探一划,新鲜的肉芽立刻贴着刀锋几乎将切口完全弥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缝合了她刚制造出来的切口。
金属晃动撞击的哐声在室内。她手肘几乎弄倒装器械的盘子,然后闪电般反射自己扶住。把盘子毫不在意地随手推到安全位置,粗框眼镜背后那双清明眼睛褪色了一度——宕机的褪色。
她扶了一下眼镜的鼻梁,然后“我是什么没见过这没什么大不了”地继续划下第二刀。
第二次切开处的血肉仿佛有黏性一样死死抵触着她的刀,她眼睁睁看着不停生长着增生的血肉枝芽塞满创口,然后收缩,把异物——她的刀吐出去,玩弄嘲笑她一般又变回无痕皮肤的样子。
凳子“啪”一声倒地。
“医生!”
少女突然吼起来:
“我不信治不了你了!”
碍事的罩衣“唰”地被撕下丢在地上。然后“咚”地那口箱子从空置的床上提起,垛在覆盖满布料的地板。她一面把头发解开重新盘紧,一面咬牙切齿地说:
“把这间房间全部搬空!”
搬空以后,她手握箱子顶部的把手向空屋屋梁往上一拉。
“以太穿以太。天之怒和三百颗铁球化作一颗行星是我的把手,万片载玻片刺透可疑的走廊镜子隔穿无尽层楼。起来!”
空间魔法的特征,自她至远景微漾开一线切断的扭曲感。然后众人听到了润滑良好、机械发出的,某种关节滑动特有的轻微声音。膝盖高的箱子像折叠梯,节节弹射,拔升到超过一个人的高度,箱柱从中间对半破开一分为二,像两扇极厚的对开大门般各旋转九十度,宽而胖的盒体就变成了扁而薄,表面如蛛网或者薄蕾丝地亮起细而密的符文。
然后近乎透明的白符文瞬闪粉碎,随她食指扣动指挥,看上去就是一壁普通橱柜的构筑物,侧板的木板有条不紊地成对掀开,木屉横向“分娩”了,而且生成物离开母体瞬间就完成从“婴儿”到“成年人”的成长经历:变得几乎和容纳自己的箱格一模一样。
如法炮制,一变二二变四的箱体的连续复制,箱与箱之间吞吐链接的轴线微微侧倾,最终组成一条曲线,以此对称,如同肋骨从脊椎两个侧面生长发出一样,延伸出的新柜充斥了整个空间。最大最近的四扇门板旋扣合一、吐出的金属自动拼合组成手术台。
然后她把之前单独拿出来用的无影灯环,移动到新生的折叠手术室最上面——本来该待的位置,并且亮起最外一圈箱子踢脚线的符文包边,便携手术室就此容入无菌结界。
除了机簧展开声音偌大厅堂里噤然无声。村民们死寂得仿佛房间是空屋,几十号人完全不存在。
魔术工坊。瑟卡尔心里说,她不是魔法师,全身魔力看来恰巧只够“展开这幅构装”这个工作。
瑟卡尔感到自己之前的可笑浅薄,这一套身家的少女根本不可能缺钱。真正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现在她才拿出,她从盒子最深一屉拈出的两小块视觉上的“凡铁”、“破布”,散发的附魔波动比索恩和自己的任何武器——任何见过的武器都要强。
细小手术刀上的附魔不是柳叶刀本该有的“锋利”“解毒“。如此强度的附魔,所附的属性效果词条,却是鸡肋浪费到让人觉得荒谬的一个:
“保持存在”。
她夸张地把透明薄膜拉上手臂,那质地与之前的手套截然不同,烟一般的薄绡,看进眼睛就能让人感受到薄荷叶贴眼般的凉。烟裹上使用者的手,碰到皮肤,就立马融失,完全贴合臂与指,如同手臂浸进水里打湿的那层水膜。而那把刀,只是放上去,刃下的一切就像水一样自动分开。稍微施加重量,从上界科技层面来看,刀刃靠近的索恩皮肤的细胞在斥力下,连细胞膜都不破地微微自动分开,刀刃像切水一样轻松通过任何东西而离开后不造成伤害,连血都不出。
不到十分钟,被索恩胡乱操作搅碎的鼯鼠毒牙残管,就从新切刀口深处被镊子拔了出来,带着黑血一根一根滚到白磁盘里。整个处理完成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记忆还在手术室工坊的冲击中,手术就做完了。“完成了。”这才是完全体的她,在工坊之中、穿戴上这层装备,随身带的手术台才完全是她霸凌主宰的领域。整个过程她甚至没有夹碎一碰就脆的空心牙管。
村民们对这个自己曾称呼为“斐蒂雯妮”的人,由敬畏直接朝着恐惧发展过去,但更可怕的事接下来才出现。拿着切下来的索恩烂肉如获至宝的她拉开一面墙屉,毫不在意暴露华丽得惊人的各种魔兽肢体器官收藏。幼体或者侏儒的完整魔兽死体,无法辨认是否这个世界生物部件的器官,那些瓶瓶罐罐是药材,抑或标本?随便从中间拿出一个瓶子毫无怜惜地倒空,用烈酒把新切的索恩病理标本简易冲装放进去——以后大概是要换液体的。倒出的不知什么鱼魔兽的胚胎居然活着,慢慢被土壤夺取身周的一层溶剂液体,先是匝着兽头的嘴,认了自己将干瘪而死的命运后,头和尾巴可怜巴巴的依偎在一起。
医女把眼镜取下来,直挺挺向后倒在之前的软椅里摊开身体,像一个对称的飞升十字架。
“行了,死不了了,”她望着天花板对瑟卡尔说。
我该付给你什么?瑟卡尔还没问出口,“啊啊啊啊啊!”突然她完全和之前形象不同地,双手手指插入两鬓的头发揪扯着,早已不管那缕乱飘的刘海。“为什么?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这个能普及用在每个人身上吗?”
接下来她就只是重复着喃喃自语,沉默,抓头发,站起或坐回软椅,中间瑟卡尔甚至觉得她想举起空针头,拿针尖自己给自己一下。她突然半蓬着头,发髻还歪在一边束着,更像实际年龄地“嘿嘿嘿”笑出了声。
“‘一切皆可分析,分析就可知晓,知晓就能干预’。解剖!对,解剖!”转过身来的少女眼镜背后的双眼闪光。那双心灵的窗户背后,脑子电火花“噼啪”激响,尖锐的狂热完全刺破冷情和端庄,透出了眼镜,瑟卡尔觉得她的眼睛在冒火,身后的箱墙又“刷”地拉开一屉,蜂箱一样扯起几块竖板,上面密密麻麻像杀人暗器一样排布着由大到小各种形状的医疗器械。
“让开!让我弄清楚他的伤愈是怎么回事!等我攻破这个秘密,这可是把名字写上药学史的机会啊!”她两手各拿着一大把器械扎着马步说。
“我不会旁观你救他之后又杀了他。”瑟卡尔说,看来我还不配做她想要的小白鼠,索恩自己才配。
“关你什么事,这是手术费,我们......我自己从不收诊金,只拿当事病人本人身上的‘配得上这套治疗的代价’。处理那点伤口虽然用不上我的技艺的五十分之一,但我要的东西你有权允诺给我吗?”
“你要什么?”
少女豪横地腾出食指整条臂指向床榻上的索恩,“我要和你们同行。”
“等他醒来他亲自和你谈。你叫什么名字?”瑟卡尔问。
“蕾娜。我的来历说出来吓死你,所以别问。叫我名字就好。啊,逃跑了。”瞬间恢复冷淡抽离的她,望着村民比恐惧龙蝇瘟十倍地逃离她站立的建筑,看不出她有多少落寞,“一开始叫‘神’叫得最轻易的,跑得最快最干净。”她说。
因为太习惯所以连失望都没有。因为已经洞悉希望与失望的连环,所以早就不开始希望与凡人之间的情感链接。
从信徒们敬若神明,到畏如魔鬼的一百八十度转变,在她身上从未发生一样,她又全心扑到手术台边,抓狂地大声尖叫:“我要盯着不能让他死早了!这世界上独一无二实验品我怎么差点让他死了?先从切片和血液检查开始。然后是活体组织培养,解剖是最后一步做的,如果他死了,他的尸体也是我的!”好像世界只有实验品索恩存在,村民的无常挤不掉她满眼贪婪执着的一丝。
“这两天你——我,来看着他戒荤腥,更别打什么架。他敢第二次无视我的医嘱的话,我就带着他的尸体直接返乡。下一个安居点应该是敦霍拉镇,好,那个村子里看不起病的白老鼠应该也很多。以后路上我们同路走,每到一个安居点我要自由活动,从城或村这头到那头全部治一遍,要走那天晚上你们在碰头旅店里通知我吧。“
然后,蕾娜又凑得离病床最近地,镜片阴险反光成纯白,气势压迫着昏迷的索恩:“你、死、都、别、想、逃。”。
瑟卡尔露出介于好笑和阴沉间的表情。
……
为了保持无菌的愈合环境,索恩就这样在箱格“肋骨箱子”们的环抱中睡了一夜的手术台。瑟卡尔拒绝了蕾娜分配的面包,拉了一把椅子伏在索恩身边坐着入睡。
蕾娜睡在就近拼起的两张桌子上,像检查宝贵的菌种的培养皿一样过几个小时就来盯一次索恩。第二天清晨,居然是索恩喊醒的瑟卡尔。
“你没事了?”瑟卡尔问。
索恩看上去脸色如常,自如旋转着伤手的肘关节:“像没受伤过一样。那个盯着我的女人是谁?”他指着门口折睡袋的蕾娜。
“你昏迷的时候把自己当手术费卖出去了。你自己跟她说吧。”瑟卡尔眯起单眼睛时小幅度扯起嘴角。
蕾娜的身姿堂堂正正地完全沐浴阳光中,如果之前惊鸿一瞥,在昏暗手术台上的她容貌让人有期望的话,现在的她多少有些让人意外。她的身材比完美的沙漏整体外扩了一层,虽然仍然腰臀分明,但是大腿近根部,小腹,肩与上臂都堆积着厚厚的脂肪,手足比正常同龄女孩大并且厚一圈。她不化妆。估计也不用医药甘油之外的护肤物,面色沾染日晒尘土,脸并没有那双手的玉白晶莹,眼镜框下面有晒出来的肤色差痕。
她的左右上臂甚至有一串浅白色的增生疤痕。
她无疑是曾经有来自血统的美丽的。只有质地纯而细腻至极的玉,才通过呵气打磨得出,不需高调就压过钻石黄金的端泰的气质——但是这块料子没有被雕琢成波浪发长裙的年轻女神像窈窕的模样。
”怎么,长相和在黑屋里你想象的不一样就不是队友了吗?”她的微笑没有丝毫波澜,技艺带来的骄傲完全充塞自信,外界的眼光对她来说就是千牛一毛。
“别跟我自我介绍,我直接叫你‘研究素材’好了......开玩笑。我叫蕾娜,姓理思特,现在姑且大发慈悲地当着你们的队医,很高兴认识你和你的恢复力。”蕾娜没有表情地叉腰着左手,伸出右手。讲到索恩的体质就越讲越兴奋:“托你的福这次我可能真的做的出传说中那种圆红瓶子的,断手脚喝了瞬间愈合能跑跳的东西!就是’小瓶HP药水’!那可是药剂学的神话啊啊!”
恢复冷静的蕾娜熟练地把收纳成最小的箱子扛到背上,抖肩“哐镗”一响。
“不用帮我,箱子底有反重力魔法阵。像这种重量,区区这种重量,“她下巴点向自己纹身花臂,“为了行医,我给自己的小腿和手臂做手术增加了200磅的负重,嘿,一般人做不出来吧?”她以对风餐露宿、长期步行更实用,而不是美为标准来锤炼自己的肉身。就像手术刀不会为了精美镂空一样,一切只专注实用效率。
索恩半疑地,握住了陌生少女第二次伸出的手,一握即散。然后矮小丰满的,不宜人方面和自己相似的少女,再次拉紧箱子背带:“那么,可以出发了吗?我的新队友们。”
两人的队伍就此变为三人。
这个时候,在索恩没有看到的背后,几丝草叶无风自动,好像有一个透明的精灵经过,不小心碰到它们,脚步落在它们身上了一样。移动的透明脚印前进了几步,停住了。摇晃的草丛很快恢复了原状。那个透明的存在转身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