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无法忘记的遗憾

6、第 6 章

　　李如意走出王皇后的宫室的时候，一直在外面等候的王力士连忙跟上。
　　他原是太宗皇帝身边的内侍，李治上位之后自有自己的旧人、自己的心腹，他这个太宗皇帝身边得用的人倒是退了一射之地，如今也不过是在甘露殿做些杂事，顺便照应李如意这位皇帝亲自养着的公主殿下。李如意一句话，收拾了一年多来对她阳奉阴违的宫人之后，原本就是个人精子的王力士对她更加恭敬了，如今俨然是她身边的第一人。
　　换了别人，只怕仗着老资格，早就问东问西了，可王力士却一直恭顺地低着头，小步跟在李如意身边，一声儿都不吭。
　　直到甘露殿已经近在眼前，才听李如意道：“王力士，最近武婕妤可好？”
　　“回殿下，武婕妤的身子甚好，陛下甚至还叫了御医隔日请一次脉。”
　　“父皇没去看望她？”
　　王力士道：“殿下，莫说那武婕妤不过是小小的婕妤，当不当得起陛下的探望，就是武婕妤本人也不愿意陛下这个时候过去，据说，她脸上长了斑，容颜大损。”
　　“看起来，她这是要效仿李夫人了。”
　　李夫人，自然就是汉武帝的李夫人了。因为病中容颜大损，因此拒绝见汉武帝，因此成了汉武帝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最后陈阿娇被废、卫子夫与赵氏都不得善终的情况下，反而是她捡了便宜，得以陪葬茂陵。

　　这话可不好答。
　　王力士不敢开口。

　　甘露殿阶下早有一个内侍久候了，见李如意归来，连忙碎步疾行上前，道：“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陛下已经等您好一会儿了。”
　　“耶耶找我？”
　　“是的，殿下。魏国公进宫了，陛下想让公主殿下见见外祖，不想，皇后陛下先一步宣召了公主殿下，因此小人才在此等候。若是殿下还不回来，小人就只能回禀陛下了。”
　　李如意含笑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就劳烦力士为本宫通禀吧。”
　　“是，公主殿下。”
　　李如意没有等多久，就被内侍请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魏国公王仁祐，这个死后被妻女拖累的可怜男人，面色灰白，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死气。即便如此，对方依旧颜值在线，显然，王皇后能嫁给李治，完全是因为她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
　　更别说身为太原王氏旁支的王仁祐那一身无愧于世家公子的气度风华了。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王仁祐无愧于美男子之名。
　　李如意不知道王仁祐到底是染了什么病症，但是她看得出，这个男人被疾病困扰，虽然这种疾病并不会传染，却已经生生地磨掉了这个男人最后一点生气。虽然风华依旧，但是可以看得出来，
　　王仁祐，
　　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如今不过是硬撑着而已。

　　先拜见李治，然后是王仁祐给公主行国礼，礼毕，才是李如意对王仁祐行家礼，以晚辈之礼拜见了外祖父，这才各自落座。
　　王仁祐就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公主殿下都已经这么大了。臣还记得，公主殿下出生的时候就跟小奶猫一般大小，哭声也细细的。而且不像一般的婴孩那样又哭又闹，只要不是饿了或者是不舒服，公主殿下很少哭。大家都说，跟公主殿下这样的孩子，是最省心的。”
　　李如意笑眯眯地道：“外祖说的，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李治笑道：“是真的呢。你跟义阳不同，义阳出生的时候，哭声洪亮，一点点的事情就大哭大闹，吵得别人不得安生，竟然是打落地就跟萧淑妃一样，半点不肯吃亏。那个时候，朕常常被她吵得脑壳疼。你还未出生的时候，朕还发愁你会跟义阳一样。没想到，你倒是个乖巧的。就是到了换牙的时候，哭声也是细细的，倒是不闹人。”
　　就是因为李如意的乖巧，李治才一直亲自养着。不然，若是吵得他天天睡不好，他才懒得多事呢！
　　反正，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

　　“是这样吗？女儿一直以为女儿是养娘养的，直到换好了牙才到耶耶身边。原来耶耶那么早就把女儿抱到跟前了！耶耶辛苦了。女儿谢过耶耶的养育之恩。”
　　说着，就拜谢李治。
　　李治连忙让女儿起来，又对王仁祐道：“让国公见笑。这孩子养在我身边，难免娇宠些。”
　　“陛下说的哪里话！女儿是娇客，娇宠些又何妨？娘子在家的时候，臣也娇宠着，把她娇宠得那般天真不懂事。是臣之过。”
　　“国公言重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这里李治还没有起身，那边李如意就已经起来，代替父亲兼九五之尊把王仁祐扶了起来。

　　李如意道：“外祖父如此，可不是叫荥阳无地自容吗？行事不周到的，本是荥阳呢。”
　　“公主殿下年幼，就是真有行事不周到的地方，也是左右未能及时提醒之过。怎能说是公主殿下的过错呢？只是臣的女儿，臣是说，皇后陛下，被臣娇宠得有些天真了。”
　　从一开始，王仁祐就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
　　虽然他这一支已经是关陇集团中的一员，但是他依旧以太原王氏为荣。包括太原王氏在内的五姓七望从来都是不屑于跟李唐联姻的。当初王仁祐就没有想过把女儿嫁给李世民的任何一个儿子，他本来是想把女儿嫁到同样是五姓七望的旁支家庭里做个次子媳妇幼子媳妇。
　　王仁祐相信，以太原王氏的姓氏，就是王皇后天真柔顺些，也是不妨的。
　　可谁想到他那位长公主婶娘做媒，他的妻子柳氏还满心欢喜当即拍板一口应下！完全没有想过自家女儿根本就没有这个资质和能力！
　　更别说，王皇后入主中宫之后，柳氏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了。
　　王仁祐很担心，柳氏会往死里坑女儿不说，还会把他们王家这一支一并坑掉。

　　李如意原本还以为，王仁祐跟柳氏一样是来指责她的，却没有想到，王仁祐直接就说王皇后太天真。
　　她微笑道：“既然如此，外祖父何不入宫跟母后说？外祖父倒是不常见，反而是柳中书，如今宫中已经无人不识啦。”
　　“殿下，臣很清楚，臣的身体已然如风中之烛，恐怕时日无多。拙荆又太过记挂着手足之情，是臣之过，不曾约束好她。臣已经给太原送了信，游说太原王氏一族本家嫡女参加此次拣择。”
　　李如意的画外之音，他了然，因此，他也趁机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赞同皇帝的决定，并且会帮忙游说太原王氏的嫡支。
　　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了。
　　李如意笑道：“那敢情好。耶耶跟皇祖父不同，皇祖父晚年喜欢徐贤妃那样柔顺温婉的女子，耶耶却喜欢内里刚强有主见的。外祖父给太原送信，莫要忘记这个呀！”
　　李治不得不喝止：“如意！”
　　“父皇？”
　　“这不是你该说的。”
　　“可是妃嫔拣择总要选一个父皇中意的。这可是父皇登基以来头一次拣择呢。”
　　李治瞪了女儿一眼。李如意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说话了。
　　王仁祐笑道：“公主生性活泼，倒是跟皇后小时候大不相同。公主殿下，请问，娘子宣您过去，可是为了此事。”
　　“正是为了这次的拣择。我建议母后亲自主持，不过，外祖母和柳中书都在母后跟前，母后最后会不会听取如意的意见，如意就不知道了。对了，”李如意道，“父皇，听说那武婕妤因为产期将近，心中不安得紧，您看，是不是让武婕妤的母亲或者姐妹进宫来陪陪她，宽宽她的心？”
　　李治一愣，看了一眼王仁祐。
　　不管怎么样，李如意到底是他的女儿，插手他后宫的事情，本来就是不妥当的。更别说是当着王仁祐的面说。
　　王仁祐倒是没有想过什么不对劲。
　　事实上，在他看来，换成别的人家，做母亲的有不周到的地方，女儿在边上帮忙描补、周全母亲的名声与风评，都是符合孝道的。虽然说作为女儿，李如意不该把插手父亲的房里事放到明处，可是从孝道的角度来说，并不算错。而且他是王皇后的父亲、李如意的外祖父，李如意在他面前开口，显然是不把他当外人。
　　再看到李治看过来，王仁祐便以为李治这是在等他的话，连忙道：“陛下，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拙荆昔年也是如此，越是临近生产越是担心，竟然生生地瘦了一圈。后来还是岳母，臣是说，是柳太夫人亲自过府，直到拙荆出了月子方才回府。陛下子嗣单薄，武婕妤到底怀了皇嗣，又是头一次生产，让其母进宫作陪，也是合情合理。”

　　李治瞪了一眼女儿，少不得对王仁祐道：“还是国丈通情达理，不跟这丫头计较。”
　　“公主殿下也是关爱手足。公主仁爱，是陛下教养得好呢。”
　　“国丈果然通情达理。”
　　李治被王仁祐哄得非常高兴。
　　王仁祐已经在甘露殿呆了好一会儿，外孙女见了，也向皇帝表了态，就起身告辞。
　　他还要去拜见皇后。
　　李治就拉着他的手说，他要在宫里设宴招待他们夫妇，让王仁祐别急着回家。
　　王仁祐自然是一口应下，李治亲自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慢慢地远去了，这才敲了一下女儿的头，道：“鬼灵精！”
　　“父皇，疼。”
　　“这就疼啦？耶耶呀，有的时候真想给如意来两下！也太皮了！”
　　让他手痒！
　　“女儿也是没事做，闲得发慌。这才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闲得发慌？那耶耶给你找个老师如何？朕看，令狐侍郎就很好！不过，若论经学大家，还是要问卢家，就是不知道卢家家主愿不愿意进京。”
　　五姓七望高傲着呢。也许分家之人会愿意出来做官，但是本家家主是不会轻易对李唐低头的。
　　“女儿才不要呢。令狐侍郎的学问虽然好，可是女儿读书，不过是为了明理，又不要拿经学扬名，又不要拿经学做进身之阶。让令狐侍郎教导女儿，不是白白浪费令狐侍郎的时间、精力和才能么？要女儿说，但凡手上有个小庄子，女儿就不会这么闲了。”
　　“你，你就一直惦记着啊？”
　　“嗯。耶耶答应过女儿的。”
　　“你呀！”李治对女儿没办法，他招手让内侍取了一份文件来：“看看，就在隆庆坊。”
　　“隆庆坊？”
　　“对。”
　　“不是小庄子？”
　　“因为耶耶要看看如意的本事。若是如意做得好了，那耶耶就再送如意一座庄子。若是如意做得让耶耶不满意，那这座宅子就是如意以后的公主府了。”
　　其实就是先收拾出了一座宅邸作为公主府，至于庄子什么的，还在筹备之中。
　　毕竟，如今的李如意还小，李治也不放心女儿搬出宫去。公主府的一应属官也没有齐备。更别说朝堂上有御史弹劾此事。李治只能放一放。
　　“那，那女儿能问耶耶借一个人吗？”
　　“谁？”
　　“将作少监阎立本。”
　　“他？”
　　“是。女儿想要让他帮女儿做些东西。”
　　“也使得。不过，莫要超过一百万钱。”
　　不然，御史又要弹劾，他又要头疼了。
　　“是。”
　　不过是水力大纺车而已，这种宋代就曾经被广泛使用的纺织利器，李如意就不信了，唐人会制作不出来。

　　不提甘露殿中的李治李如意父女，也不提后宫中的王仁祐王皇后父女，且说武媚，听到内侍的传话，当时就愣了。
　　她急急忙忙地褪下手腕上的镶南珠赤金手镯，塞给传话的内侍，道：
　　“敢问这位力士，怎么好端端的，陛下忽然想到让我母亲进宫陪我了呢？”
　　虽然在王皇后跟前的时候，武媚的确很不容易，每天挺这个大肚子还要做活，累得腰酸背痛不说，还要忍受脚抽筋等一系列的不舒服。因此，那个时候，她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怨言。
　　可是现在呢？
　　不是武媚说，李如意帮她争取到了独立的宫室，王皇后又发了话，不要她去磕头，让她在自己的宫室内安心养胎，如今的武媚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武媚很清楚，现在的她是宫里唯一的孕妇，已经够打眼了。好容易后宫的视线因为拣择从她的身上挪开，若是此刻甘露殿下了诏令，让她母亲进宫来陪她。
　　她都担心，这道诏令传扬开去，不但王皇后、萧淑妃会嫉恨她，就连那些即将进宫的贵女们都要记住她了！

　　那内侍见武媚塞过来的手镯，足有三四两重，上面镶嵌的每一粒珍珠都宛如榛子，而且大小匀净饱满，光一粒就值不少钱了，更别说是十二粒一模一样的，当即就眉开眼笑，道：
　　“婕妤运气好。今日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国丈正好在陛下面前，听说之后，也帮着说了好话，为了让婕妤安心待产，陛下才下了诏令让婕妤的母亲进宫来陪婕妤。婕妤放心，陛下心里这是装着婕妤呢。当年的萧淑妃也不曾让陛下如此上心。这里，小人就跟婕妤道喜了。”
　　听得武媚的心中又是多了一层不安。
　　她总觉得不是好事。

　　不想，武杨氏在进宫的路上，竟然被一匹惊马冲撞了，整个人滚下了步辇还不说，还摔断了腿。
　　为此，武杨氏不得不上本请罪。
　　李治原本想这样就算了，不想，李如意却说，武杨氏是为了武媚才要进宫的，如今人来不了了，武媚肯定会担心，说不定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不如，就让她寡居的姐姐进宫来陪她。
　　就这样，容貌妍丽、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女人的风情的武顺，就把一双儿女托付给母亲，进宫来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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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标题的，自己面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