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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大鱼骨船 ...

  •   我家就住在海边小渔村里,当然,我也跟我的小伙伴们一样,是渔民的孩子。这里家家户户打渔为生,生活并不宽裕,但是一向充实惬意。

      日升月落,日落星闪,日复一日,生活平淡,重复又生机勃勃,万千烟火。

      我最喜欢跟小伙伴一起,在退潮后赶海。大海每一日都很慷慨,潮水过后,海滩上总是诸多鱼虾蟹蚌,也有许多漂亮的贝壳。比起挖出那些小鱼小蟹,我更喜欢捡贝壳。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待回到家中,把贝壳晾干,就着手做各种小摆件什么的。然后等到集市的时候,就带过去摆摊卖掉,贴补家用。

      不过,这些贝壳小摆件在附近的集市都不怎么卖的出去,得等到大集的时候,跟着卖干鱼的大人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才能卖掉很多,赚到很多的钱。卖的最好的,一般是海螺。我也喜欢捡这个,都不用加工。其次就是捕梦网,吊着的贝壳互相碰撞,发出叮咚的声响,很是好听。

      我期待的有一天能攒够钱,去买一条自己的渔船,也出海去打渔。然后赚到更多的钱,买更大的渔船,打到更多的鱼。然后赚到更多钱再换更大的船……总有一天我会有一条足够大的船,可以航向到海的尽头。村里的阿婆说,海的尽头是人间仙岛。

      然而,好景不长。那日,我跟小伙伴一起赶海的时候,遇上了一搜大船,很陌生的船,大船随着潮水而来,搁浅在海滩上。有小伙伴跑去找村长,我们剩下的人试探着在海滩走了一会儿,船上没什么动静,我们就放心大胆的继续赶海了。

      毕竟,这是还未长大不能出海打渔的我们为数不多可以赚取生活所需的方式了。

      除了赶海,跟着村里妇女们编织缝补渔网其实也可以换的一点点钱,但是我们这些日日来赶海的人,一般很难坐得住一整天在那里低头缝补。

      为了更好的收成,大家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很认真的寻找着自己的目标。我继续捡贝壳,阿亮专门抓蛏子,他特别会找蛏子的小洞。阿浪跟我们不一样,他有个家里淘汰下来的笊篱,他一般用笊篱挖沙然后在海水掏干净沙子之后,把小海鲜一把扔进小篓子里。别的小伙伴也各自有自己的绝招。

      海风吹着海浪,天色渐暗。大约是吃饭的时候了,我准备喊阿亮他们一块回家去了,这个时候回家刚好赶得上晚饭。但是我一回身,却发现整个沙滩上就我一个人了。

      “这些人,这么不讲义气吗?居然走了都没有一个人喊我一——”

      我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后脑一痛,人便是去了知觉。

      ——————————

      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我掌舵着一搜大船在海面上航行。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渔船,当上了船长。而且我的渔船又大有气派,比村里任何一个人的渔船的都要好的多的多。我们在船上储存好食物,可以出海好多好多时日都不必返航,直到我们捕到足够多的鱼。

      渔船在海浪中穿行,渐起的浪花扑面而来。这真实的冰凉的触感……等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吗?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被淋湿的感觉?

      狐疑中,我缓慢睁开了眼睛,入目是一个长着一圈蜷曲络腮胡的大汉。他见我醒来,斜着嘴角笑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我双手被缚在了身后。我左右看了看,我的小伙伴也都跟我一样被这般绑着。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我也拿不准。

      金黄的海滩,一望无际瓦蓝的天空,以及几朵白净到发光的云。

      看起来这应该是一处海岸,就是不知道是哪里的海岸了。不过看着不远处停泊的巨船,很是眼熟,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在我们小渔村边上搁浅的那一艘了。

      难道他们搁浅是假,想要抓我们才是真?可是为什么要抓我们?我们既没有钱,也没有色的。相信我,传说中那些什么小渔村的漂亮的跟海妖一样的姑娘,在我们村是不存在的。大家都要为了生存忙忙碌碌,便是真的有海妖那样的容貌,在风吹日晒之下,也很难保持的。

      那么,抓我们到底做什么呢?

      直到几天之后,我才搞清楚,他们抓我们就是单纯的为了满足这里主人的恶趣味——以残忍的戏弄人类取乐,以看人类在死亡威胁下战战兢兢,以看极端条件下人性丑陋取乐——

      他有一个大池子,也不晓得是有魔法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新科技。这个池子一边是冷水,一边是温水。冷水混浊,光线暗淡,里面豢养了会咬人的鱼,那鱼有比人还大的,也有巴掌大的,大大小小的都有。池子很大,也便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鱼,但是这几天看到有人激怒了那些鱼之后,水里扑腾着的鱼大大小小不计其数。温泉水这边,光线非常明亮,水质清澈见底。阳光投下的波澜随着水波在水底荡漾。

      在池子的边缘,每次会放置数量不等的透明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被抓来的人类会被随机挑选,然后被扔进温水这边。然后用鱼枪把他们往冷水那边驱赶。偶尔也会从冷水那边驱赶咬人的鱼到温水这边。大部分时候,鱼儿进到温水这边的时候,动作都会变得迟缓,性情好似也变得柔和了一样,通畅不会攻击人类。

      抓我们来的人大概就是有这样的癖好,他喜欢看被抓来的人每天被折磨。无论是丢进温水这边,被驱逐到冷热交替的边缘拼命的维持平衡不让自己去到冷水那边的狼狈,还是把人丢进冷水这边,看人类胆战心惊的缓慢的移动到温水这边,然后为了活下来而发出庆贺。他还会强制活下来的人在温水中嬉戏,玩水上排球给他看。

      这个该死的变态!

      终于这一日,我和我的小伙伴被丢进了冷水池里。冰凉池水瞬息浸透了全身,冷气丝丝缕缕的往身体骨缝里钻。整个人忍不住想要发抖,却害怕自己的任何动作都会激怒水里的游鱼,而强行克制自己。脚紧贴着水池底部,轻微的蠕动。在岸上被迫旁观的时候,看起来几步就能跑过去的冷热水交接处,此刻却变得无比的遥远。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的路程仍未过半。我太害怕这些咬人的鱼了。被抓来的这些日子,自第一次看到有人被鱼咬的鲜血淋漓之后,就日日噩梦不断。破碎的残肢,血液在水里慢慢的舒展开来,被血腥刺激到的兴奋起来的游鱼。梦里那些鱼甚至会飞跃出水面扑着咬向奔逃的人类的脸。

      此刻,我人在冷水中几乎冻到麻木,可还是得慢慢的慢慢的移动。我甚至感觉到有几条小鱼蹭过了我的小腿肌肉。我渐渐落后于我的小伙伴们,我的心不可抑制的开始慌了起来。

      我昨天是看到他们怎么处置最后一个逃生的人的。最后一个人是没有机会完完整整的逃走的。要么被他们的鱼枪打伤,之后被群鱼咬碎;要么就是被一条大鱼咬住,生吞进大鱼的肚子里。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抖动起来。因为我突然想到,冷水这边混浊的水质是不是就是因为人类的血液和身体的碎屑。

      想到这里,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丢进来的人都很慢,岸上那些抓我们来的人有些不耐烦了。他们提前射出了鱼枪。有个人被射中了后背,他被鱼枪的力度带的往前一扑。水里没有着力点,他一下失去了平衡,血液自他的身体往外扩散。

      那一刻,我脑子里面嗡的一下,我便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了。

      我感觉我好像大喊了一句什么,但是我听不到。我只能从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狂奔的动作中猜测我可能喊出了“跑”这个音节。

      血腥味和我们跑动引起的水流波动让整个冷水池子里的鱼雀跃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养过群鱼。给群鱼喂食的时候,他们一哄而上的哄抢食物的状态就跟现在群鱼冲向被射伤的那个人差不多。

      跑动起来之后,冷热水交界的地方,一下变的近了起来。虽然在水中跑动阻力特别的大,但是我们还是在鱼群啃食完那个中枪的人之前,跑到了温水区。

      大约是意识到安全了,我的听觉一点点的复苏。我听到小伙伴和那些不认识的,但是一样是被抓来取乐的俘虏低低的啜泣声。我听到岸上那些恶魔的吵嚷,他们好像在对那个射出鱼枪的人不满,但是他们说着说着又都看向了我们,那一刻,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们肯定是又想到新的折磨我们的方式了。

      此刻,我知道自己应该冷静,应该沉着,应该稳重,但是我实在无法抑制我脑内不停浮现的恐怖画面。声音再度从我的世界里面被抽空。

      我又一次失去了我的听力。

      我茫然的站在温水里,看着小伙伴抹眼泪的手都放了下来,看到他们犹豫的脚步往岸边而去。看到他们拿起那些透明的盒子,然后迈着更加犹豫的脚步往冷水那边去。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本能的选择了跟随他们的动作,我也走到池边拿起了一个看起来顺眼的盒子。虽然生死攸关的时刻,我还是本能的挑选了一番。找了个大小合适的。

      我跟在阿亮的身后,阿海也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走到冷水近旁的时候,我们三人已经凑在了一块。三人对了一下视线,他们俩眼神坚定,我目色迷茫。然后在他们俩要迈入冷水的那一步之前,我一把扯住了两人,透明盒子都落在了水面上。

      阿亮帮我捡起了盒子,安抚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就坚定的迈进了冷水中。阿浪也对我笑了笑,说了句什么,然后迈进了冷水中。

      我迷茫的站在温水里,看着阿亮、阿浪和其他被抓来的人在冷水里面扑腾。大约是刚刚吃过人肉了,游鱼有种用食后的慵懒,此刻它们只是躲避人类的透明盒子,并不曾发动攻击。

      我猜这次大概是岸上的恶魔让我们去冷水里抓鱼。我深吸一口气,也加入了抓鱼的行列。

      从温水过渡到冷水的一刹那,我整个世界重新清晰起来。我听到阿亮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和惊呼声。也听到岸上恶魔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里面满是兴奋。

      我们此刻就像是马戏团舞台上的表演动物一样,我们在生死之间的挣扎,每一个动作都能挑起他们的愉悦。

      这天,我们最终没有抓到鱼。但是大约抓鱼娱乐到了他们,这天他们也没再射出鱼枪。大家精疲力尽,但是好在都活了下来。

      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我已经在恐惧之中麻木了。这些日子都不曾在发生失聪的情况,我也终于明白抓鱼的游戏规则。

      只要能抓到一条比胳膊粗的鱼,就能从这里离开。

      没人知道离开这里会被带去哪里,但是大家都在赌一个可能性——一个抓到鱼就可以回家的可能性。

      陆陆续续的,有几个人离开了。也有更多的人在抓鱼的时候,激怒了鱼儿,死在了群鱼口中。

      终于有一天,我下定了决心。我要离开这里,不管前路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开始苦心研究怎么抓鱼,并且我跟阿亮和阿浪一起,都放弃了碰运气一样的盲目抓鱼。我们开始在抓鱼游戏中偷懒。装模作样的抓鱼,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游鱼的规律和别人抓鱼的手法。

      在一个暴雨天里,我跟阿亮和阿浪商量好,今天一定要抓到鱼。然后三个人一起离开。

      是的,三个人。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小伙伴了。他们都死在了这个诡异的池子里。有被鱼枪带走的生命,也有直接葬身鱼腹的。

      按照我们三个总结的规律,游鱼在温水中性情比较温顺,那不管温水对这些鱼是有利还是有弊端,但是动作温顺的游鱼总是更利于我们抓捕的。在人类将游鱼惊动之后,我们三人就用身体和透明盒子围成了一个半圈,然后将半圈里面的游鱼往温水那边赶去。

      一开始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

      但是就在我们接近交界处的时候,一把鱼枪射到了我们围起的半圈之中。鱼群受惊,疯狂的逃窜。阿浪运气好,他用透明盒子如同他用那个被淘汰的漏勺一样,一下往到了一条鱼。

      阿浪得到了赦免,他被带到了岸上。他担忧的回头看我和阿亮,阿亮对他喊别担心。

      阿浪很快被带走了。我们视野里再看不到阿浪之后,我和阿亮决定继续用这个计划。只是这次的圈更小了一些。且还得随时注意岸上的恶魔,如果他们摆出了要射鱼枪的姿势,那么我们就要用阿浪教我们的盒子使用技巧,趁机网到一条大鱼。

      然而,这次我们的半圈没有能围到比胳膊粗的鱼。我们又试了一次,两个人能围起的圈子太小了,只能围住一些小一点的鱼。越大的鱼越是聪明,让它们看出来包围的圈子,它们就会跑掉。

      围圈驱赶鱼群的计划失败了。

      我们开始执行下一个计划。只是,当时制定计划的时候是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这个计划也不一定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了。

      我们往透明盒子里盛满了温水,在鱼群附近快速的将盛满温水的盒子压入水中。前几天试验过了,这样会非常短暂的在冷水中制造一处温热的区域,有喜欢温热的鱼会凑过来。这个时候再拿盒子趁机网住鱼就可以了。

      只是这个时间非常的短暂,三个透明盒子的时候尚且难为,更何况是两个。

      几番努力之后,我们终于网到了一条鱼。

      可是,也只有一条鱼。

      我和阿亮对视了一下,心里都是满是纠结。

      两个人只能离开一个。离开的人会面对什么尚不确定,但是留下的人绝对会很难。

      岸上的恶魔是很喜欢这个桥段,他们并没有催促我们做出决定。反而兴致勃勃的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的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那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电视剧里面的修罗场一样。

      没人愿意做被留下的人,可是我和阿亮也都说不出让对方留下的话。

      游鱼在人类的围捕下,兴奋的窜来游去,有几只游鱼不小心撞到了我的小腿肌肉,我顺着这个力道扑到了阿亮的身上,抱了抱他。也借势站稳了。

      “阿亮,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你先上岸,去找阿浪,如果可以的话。前路未必坦途,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来。”

      “小来-还是你——”

      “听我的,这次轮到我了。”

      小的时候,我被海浪卷走过一次,是阿亮拼死救我回去了。

      现在,是时候报答这份恩情了。

      现在,也是检验这么多年我苦练水性的成果的时候了。

      岸上的恶魔似乎有些扫兴于我和阿亮如此和平的就做出了选择。他们并不喜欢这样和平的结局,他们喜欢看两个人反目成仇,三个人围打成一团……

      但是,他们对我独自求生的戏码好像也充满期待。

      我看到了他们不怀好意的笑,对着我笑的。

      暴雨席卷来的云层遮住了天光,水池的光线随着云层越积越厚变得越来越暗,几乎要看不清楚了。

      也不知道这个池子是怎么建造的,晴日里仿若露天一般,暴雨天里却一滴水都落不下来。

      电闪雷鸣之中,我恍惚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冷水池这边一道金线一闪而过。鬼使神差的,我决定抓到这只发出金光的鱼。我重新装了一盒子温水,将盒子压到跟盒子里面的温水和冷水几乎持平,在池子里面游走。我假装自己还是在用之前的策略抓鱼,其实是在寻找那条金色鱼的痕迹。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金色的鱼肯定比其他的鱼更高贵。毕竟是金子的颜色。

      等一下,金子?

      盒子里的温水变作冷水,我毫不犹豫的将水倒掉,重新装了一盒子温水。并在环视了一圈之后,假装脚滑了一下,在暗淡的冷水里拆下了一直藏在衣襟下的红绳。

      红绳的尾端绑着我这卖贝壳的钱换来的金子。小小一块,打成一个小锁的形状。

      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此刻也没什么好的方法。我手沉在水下摇动那块小小的金子。喜欢那条金色的鱼能自觉一点。我依旧维持着假装抓鱼的样子,内心却开始默念一支祷告词。

      那是村里的老阿婆告诉我的,说出海的人会念这个跟海神祈求平安。

      祷告词晦涩难懂,我小时候还不能明白它的意思的时候,跟着老阿婆学会了发音。后来随着读书识字,那古怪发音一个字也听不懂的祷告词就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然而此刻,记忆复苏,一切又变得无比清晰。

      古拙的发音大意是:伟大的海神啊,世世代代供奉的伟大海神啊,世世代代承您恩赐的子民,在此对您表达深深的感谢。感谢您赠与的食物,感谢您赠与的风雨,感谢您赠与的一切。我愿此后的世世代代做您的子民,祈求您的庇护。

      不知道是小金块起了作用,还是祷告词起了作用。我身体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视线里一条金线再次一闪而过。

      终于,那条金线近在咫尺,我顾不得手里扶着的透明盒子,一个猛扑就沉入了水里。

      缠绕在手腕上的绑金块的红绳散发着炙热,而金色脊背的大鱼就被我死死禁锢在怀里。

      我怕鱼儿跑掉,根本不敢有一丝松懈。

      我沉在水中努力扑腾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我一边大喘着粗气,一边豪情万丈的将金色脊背的鱼举过头顶。

      岸上的恶魔发出了惊呼!

      他们都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有人双手合十念念叨叨的样子很像祈祷时候的阿婆,有人拿着鱼枪的手蠢蠢欲动。

      最后,那个始终坐在椅子上的人对着侍者摆了摆手。

      就是这个侍者,他刚刚带走了阿浪,又带走了阿亮。现在似乎是轮到我了。

      侍者跟我说:“幸运儿,你抓到了最是难得金鳞鱼,主人愿意满足你的三个愿望。现在你就可以提出你的愿望了。”

      我将鱼放进透明盒子里,这鱼实在力气太大了些,我怕我说着愿望的时候它挣脱我再回去池水里,这些人再不认了。

      侍者对我的动作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的变动。

      我不禁想他在这里多久了,他原来是哪里的人?是不是也是海边某个小渔村?他是站恶魔那边以看人类暴漏丑恶的本性为乐,还是迫不得已,也等着有一天可以逃离折磨同类的生活?

      “我第一个愿望是我要和阿亮和阿浪一起回家。

      我第二个愿望是要给我们一艘可以回家的船。

      我第三个愿望是给我们在海上的时候足够的食物。“

      坐椅子的恶魔意外的挑眉,在侍者看向他的时候,点了点头。

      侍者颔首,然后一挥手,那金色脊背的鱼就不再挣扎,仿若已经失去了生命。他示意我拿起鱼,跟着他走。

      在迈出门口之前,坐在椅子上的恶魔突然出声了。他说的话我没听懂,但是侍者一直未曾改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的意外。

      我很是好奇,但是我不敢问。

      侍者带着我在黑暗中穿行,如果不是鱼的金色脊背发出的微光,我根本看不见任何事物。然而这微光,也只能让我看到侍者的轮廓。

      七拐八拐之后,我们进了一个丝绒一样的屋子。

      侍者说这里是魔法师的房间。他让我在这里等一会儿,阿亮和阿浪稍后会到。

      魔法师看到我怀里的鱼,很是惊讶,但是很快这抹惊讶就被他收回。他说:“你可真是幸运。”

      而后,我就见他挥动魔法棒,银色的光芒覆盖了整条鱼,布灵布灵的闪个不停。

      等阿亮和阿浪也走进来的时候,魔法刚好消失。原本的肥硕的金鳞鱼,就变作了一根鱼骨和一团鱼肉。还是缩小了很多倍的鱼骨和鱼肉。

      魔法师没有理会我满是好奇的目光,继续挥动他的魔法棒。我手心里藏着的小金块就被他隔空变走,在空气中融化,然后均匀的附着在了鱼骨上面。

      而后,魔法师终于开口:“你们将这鱼肉分食,然后乘坐鱼骨出海去吧。是福是祸,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乘坐鱼骨?这没有巴掌大的鱼骨上坐三个人吗?

      我们三人满脸疑惑,但是也不敢发出疑问。魔法师整个人缩在一个黑袍子里,敌我难辨。我们真的很怕多说多错。

      顺着魔法师指明的方向,我们在黑暗的通道里面磕磕巴巴,终于借着金鱼骨微弱的光明,走出了黑暗,见到了蓝天白云沙滩,和一望无际的大海。

      以及一个小小的集市。

      集市?

      这个恶魔作祟的地方居然有集市?

      在我们靠近集市之前,集市上有人先发现了我们。有人发出惊呼,而后呼啦围上来一大群人。

      这些人长的跟侍者很像,白嫩的肌肤,修长匀称的身材。而跟那些身材高大壮硕体毛丰富的恶魔完全不同。

      我不知道他们是恶魔豢养的侍者们还是什么原住民,总之,依旧敌我难辨。甚至刚刚在水池那边我对侍者身份的猜测也被全部推翻。

      能在恶魔的眼皮底下生活的,要么也是恶魔,要么就是恶魔的帮凶吧。

      他们一群人围着我们,我们难以遏制的后退了好几步,想把距离拉开。

      有个长相很是和善的大婶拨开人群走进了我们。坦白说,她的面相很有亲和力,那种成熟女人风韵十足热情大方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心。

      起码我感觉我听到了阿浪松一口气的声音。

      大婶跟我们说,已经许久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了。夸我们真是幸运。

      又问我们要不要换些干粮,出海的时候带上。

      我说我们没有钱。

      大婶说用鱼肉换就可以。

      阿浪有点意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本能觉得不想。我看向阿亮,阿亮轻微摇了摇头。

      于是我们谢过了大婶的好意,来到了海边。

      我将红绳一端绑在鱼骨上,蹲下身来,将鱼骨放在了海水上。

      心里一边怀疑,一边低声念出了那支祷告词。

      没办法,那个魔法师没有告诉我们任何鱼骨的使用方法。但是显然没有巴掌大的鱼骨肯定是坐不下三个人的。

      也不知是祷告词起了作用,还是鱼骨接触到海水触发了魔法师的魔法。

      只见一团布灵布灵的银色光团慢慢扩大开来,等银光散去,就有一支抓我们来的那艘渔船那么大的鱼骨浮在水面上。

      我们三人坐上去之后,鱼骨就开始在海洋之上驰骋。

      暴雨过后的天特别的澄澈,就如同逃离了这个魔鬼之地的我们的心情一样,明媚飞扬。

      鱼骨航行溅起的浪花打湿我们的脸,泪水混着海水落下来。

      阿浪哭着哭着,突然开口。

      “我抓到鱼的那一刻,以为自己得救了。但是他们把我带去了更恐怖的地方。那里——”
      阿亮制止了阿浪继续说下去。

      “那些事情就都忘记吧。也不要告诉小来了。不过徒增恐怖罢了。”阿亮说完,高高的举起他的手。

      “来,我们向着天空招招手,我们都活下来。不管怎样,至少我们现在活下来了。”

      阿亮的语气无比惆怅。

      大家招了招手,都沉默了下来。

      阿亮的话,让我们逃生的喜悦平息掉了。我们不禁想起那些已经离开我们的伙伴。

      我沉默着拿出鱼肉,分作了四份,一人一份,剩下的一份,我放在了鱼骨上。而后,我对着这份鱼肉跪了下来。

      我想,我活下来了,我该践行诺言,供奉我的海神。

      我再一次念出了那支祷告词,第三次念这支祷告词,那古拙的发音已经越发的熟练了。我祷告的声音也不觉变大了。

      阿亮和阿海念不来这发音古怪的祷告词,甚至也听不懂。但是他们也还是学我一样跪了下来。

      吃过鱼肉之后,我们在鱼骨颠簸的航行中昏昏睡去。

      后面的日子里,我们没有其他食物了。但是神奇的是,我们也不觉得有任何饥饿。

      阿浪戏称我们吃的鱼肉是辟谷丹。

      阿亮说是魔法。

      我觉得是金鳞鱼的恩赐。便也为金鳞鱼念了一篇悼念词。是村里过年祭祖的时候念的,阿亮也会。

      醒醒睡睡,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又一次醒来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海岸。

      昔日的小渔村已经一点踪影也看不到了。若不是原处的山未曾有变,我都要以为我们在海上走错了方向。

      小渔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岸边修建的豪华堤坝,和一艘艘豪华游艇。以及隔着这么远就能看到了,曾经村子里小屋的地方修建的高楼大厦。

      上岸的之后,鱼骨自动变小。我便依旧用红绳将鱼骨带在了脖子上。就像以往带着小金块一样。

      很快,我们遇到了行人。

      他们看我们的眼光都很奇怪,也有人看见我们之后飞奔而去。

      曾经生养我们的地方,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反而显得我们格格不入。

      但是我们没有心情理会这些,我们只想找到自己的亲人,以获得一个家人的拥抱。

      可是,林立的高楼里,根本无从找起。

      还没等我们想到办法,我就发现我们被人围住了。他们统一穿着规整的黑色衣服,尺寸都非常合身,看起来也很适合打斗。

      看他们的表情,此刻不需要直觉我也知道,我们该跑了。他们是要打我们?还是抓我们?才刚刚重获自由,我绝对不要被抓住。

      我们三人在陌生的城市开始狂奔,黑衣人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三个人的目标实在太过明显,他们还人多,地形也熟悉。很快我们就被围住,被打了一顿。就在他们抓住我们准备带走的时候,我趁机咬了一个人的手,挣脱了,就闷头跑。

      我不知道阿亮和阿浪情况如何,但是我猜他们也应该逃掉了。

      因为我听到了黑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更可怕的是,我感觉腹部有些疼。伸手摸上去的时候,感觉一片濡湿。

      我不敢想刚刚被打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拼命的奔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下来,所以一直奔跑——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死掉,我只知道我不能停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者留言:
    这是做的一个噩梦来着。
    以及小的时候有学过求神拜佛的祷告词,现在也确实一个字都不记得了。但那个是我对信仰最初的认知。
    最后,如果你看完的话,可不可以留个评论。写个已阅都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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