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宁樱子

10、第 10 章

　　那高大的英国人亲一下茹懿的脸颊: “甜心,今天过得好么?啊,有客人……你好,我是詹姆斯.”
　　詹姆斯脱了西装外套,又随手拿下袖口扣,一面倒茶喝,一面转头问: “一起吃饭吗?”
　　周子桐赶紧答道: “我们吃过了.”
　　这詹姆斯金发微卷,碧蓝的眼睛,看去同茹懿确是一对璧人,近了才觉出一脸茸茸的金色汗毛,眼睛也像褪了色的玻璃球,说不出的奇异.
　　周子桐又坐一会儿,起身告辞, 茹懿拿了外套说我送你. 詹姆斯正在厨房,也不知有没有留意,等到茹懿正要开门,他一手端着沙拉走出来: “ELAINE,如果你不介意,回来顺路记得买一箱淡啤酒,家里的前天就喝完了.”
　　在车上, 周子桐问: “或者周末一起喝茶?一直想试英式下午茶.”
　　茹懿道: “没问题,明天就去定位.最不喜欢丽兹. 去哈罗兹好不好? 吃完还有时间购物,可以给你夫人买香水衣服.”
　　周转头看窗外春夜里的塔桥: “我早就离婚了.”
　　茹懿丝毫没有意外, 只是显出惋惜.都这样聪明,反而不知道怎么继续说话.
　　爱让人折堕.他为了她,她又是为了谁?
　　每个人的爱只有这么多,用完了就再没有.这些年, 周子桐的爱全都给了她,默默地,挣扎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看她快乐,看她不快乐,为她快乐,为她不快乐,通通都给了她.
　　邵至欢要的,只是他剩下来的一点点爱,可是他都吝啬都做不到.
　　周子桐忽然微笑:原来,她都是知道的.从十七岁的那个夏天起,她早就已经知道.
　　从伦敦回来, 周子桐下定决心,一力申请调去伦敦,等了一年多才有理想的职位空缺,再办完纷乱的人事手续,竟又是夏天.
　　中间也回过国, 邵至欢再婚,没多久就做了妈妈,胖了一些,笑容也更加多,绝口不提往日,只是祝他平安喜乐.
　　都再世为人了,只有他同茹懿,永远活在从前,不懂释放自己.
　　自从伦敦重逢, 周子桐就明白, 茹懿是不会嫁给詹姆斯的,他不必担心, 茹懿不会履行这一场婚约.他同她,从过去一直走过来,不离不弃,又有谁,会了解她更多?
　　十七年后的今天,他终于问出这一句:“如果,我希望你留下来?”
　　他以为他是了解她的.
　　茹懿终于抬头,还是一如往常地微笑: “谢谢你,周子桐. 可是,太迟了,人的年纪大了, 秘密也太多,我已经没有最好的一面拿出来给你看. 过了这些年,遇到许多人,终于有机会做我想做的自己,原谅我的任性.”
　　周子桐喉中似被堵住,一时说不出话,心里一遍一遍想:如果当初我说出来……如果当初说出来……声音大得起了回声,在空空的胸口回荡.
　　“你这样优秀,仿佛完人.每次在你面前,我都自卑,更加看见自己的残缺和不完美.有时候也想:如果没有年轻时候那样放肆的爱,自己会不会就是你?” 茹懿垂下眼睛,好像要看进自己的心里面去.
　　这样子的如果, 周子桐不再是周子桐, 茹懿也不是今天的茹懿.
　　他爱自己更多,她爱爱情更多.命运慷慨地给了他们这样多的机会,他们兜了又兜,转了又转,犹豫辗转,终于还是错过.
　　这一次,就是永远.他们终究回不到十七岁那一年.
　　七月的伦敦,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他和她的这一段,终于也到了头.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过是一场幻觉,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些年就过去了.
　　茹懿轻轻叹息.爱是这样消耗,她想她可以再不需要. 人生寂寞如雪,爱原本是昙花一现,习惯了寂寞也就无所谓.
　　再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