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命运的季节 ...

  •   在昶煦的记忆里,那是一个金色的深秋,满地落叶堆积,乍暖还寒时,南城郊外,阳新路。
      一起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陷入漩涡,周围的争吵声、咆哮声仿佛魔鬼张狂的五爪,霎时将她狠狠包围,遮的密不透风,无止境地撕扯着她的肌肤,剥夺她的血肉。
      而她自己,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交警抵达时,昶煦还在浑噩之中,直到交警同她说话,她突然抬起一双受惊的乌黑眼睛,强迫自己将浑浊思绪压下,淡音开口陈述:“我没有撞她。”
      五个字,平静的像是午后的暖阳,没有一丝褶皱。
      交警瞥了眼她的白色轿车,没有说话。
      “可以看行车记录仪。”昶煦又说。
      交警又瞥了眼倒在她车前、那个四肢百骸被撞伤的中年妇女,仍旧没有说话。

      因为这起车祸,偏僻冷清的阳新路迎来了百年一遇的大塞车。
      席单钰将一沓照片装入牛皮信封,闭目,捏着眉心问任函:“还没到吗?”
      副驾驶的任函回过头,脸色不是很好:“席总,塞车了。”
      席单钰睁开一双冰凌漆黑的眼睛,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凝结在微微扇动的呼吸道上,任函低下头解释:“前面出车祸了。”

      大约是二十五分钟以后,车流终于恢复了正常行驶。
      黑色的奥迪也跟着起步,任函一直提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吩咐司机开快点。

      席单钰降下车窗的那一秒,听见一个淡如秋菊的声音:“我是昶煦。”
      昶煦。
      两个字,如飓风般席卷而来。
      他冰冷的眼眸一闪:“停车——”

      路旁,一个穿着浅黄色长款风衣的女人踩着厚厚一叠落叶,半靠着车身,姿态有些懒散,微低头,讲着电话。她扎着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脖子戴着一条很细的银项链,样式简单,没有任何吊坠,安静的躺在她两根凸起的锁骨中央。
      收了线,一转身,隔着两步之遥,在落叶纷飞的缝隙中,她看见了一张男人的俊脸——锋利的眉宇,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子,紧抿的薄唇。
      这个男人,她曾在某本杂志上见过。
      他叫,席单钰。

      席单钰推门下车,信步上前,先是瞥了眼让昶煦头疼的白色轿车,视线一侧,落在她那张精致的脸上,两个字:“昶煦。”
      他的声音,有点儿像深秋的寒,不冷,也不热,却能让人想起极地的寒冰。
      “我是。”昶煦看着他那双在光下颜色逐渐变浅的眼睛,她确定,她从未见过他。

      车,正朝着市内开去,车窗外,落叶飘零,车内,非常安静。
      “请问你们是往哪个方向开去?”昶煦开口问。
      席单钰侧脸看她:“你到哪里?”
      “太子路。”
      他马上吩咐司机:“去太子路,恒咖啡。”
      昶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因为自己改变行程,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席单钰淡淡压下眼睫:“昶煦小姐,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昶煦皱眉,“不知道席单钰先生找我做什么?”
      她认识自己,席单钰一点也不意外,纠正她:“我叫席单。”
      “席单?”
      “对,席单,形只影单的单。”

      他们的相遇在火红的秋天,带着点凋零的残黄,宛若古铜色的血月。
      虽然短暂,却在各自生命中留下一次重合的脚印。
      秋风扬起,绷紧的发带突然断裂,少女那头软顺的长发柔柔的散了下来,及腰位置,发丝遮住她大半张脸,更显淡雅深致。

      夜幕临至,华灯初上,这座城市被七彩的霓虹灯点亮,不如白天清纯,却更加婀娜多姿,风华绝代。
      昶煦将咖啡店角落里的书架翻了个遍,终于找到那本印象中的杂志,唇角突然一勾。借着昏暗的光,她仔细的瞧清楚那个男人的名字——
      席单钰。
      明明就是,三,个,字。
      席,单,钰。
      她葱白的指尖从这三个字缓缓划过,一字一顿的又念了一遍:“席,单,钰。”
      是三个字,千真万确。

      “煦姐,你做什么呢?”丁兆突然从背后靠过来问。
      昶煦指着杂志上的照片,像是求证一般:“这个男人,是不是叫席单钰?”
      丁兆点头:“是啊。”
      “三个字?”
      丁兆困惑的皱了皱眉,而后笑:“当然是三个字。”
      昶煦也笑了。
      “不过……”丁兆问,“怎么突然关注他了?”
      昶煦摇头:“我只是想要证明他的名字是三个字。”
      仅此而已,然,别无其他。

      原以为自己心平气和,心如止水,心无波澜,可夜深人静,昶煦独自回到宿舍,盯着客厅琳琅满目的快递,被压在最底下的,快递单上,是她的名字。拆开,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来自朝阳孤儿院。
      从来不相信,世界上真的会有孤儿存在。
      因为她始终认为,是亲人找不到她。
      而如今,这个假设成为了现实,为什么心脏还是空落落的呢?
      会是因为席单钰的那句话吗?
      他说,你的外公在五月份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属于她的唯一的一个亲人,去世了。
      听见这句话,她没有伤心难过的感觉,也不曾感叹世事无常,只是淡淡的看向席单钰,问他:“然后呢?”
      是不是过于冷漠了?

      那晚以后,昶煦的生活恢复如常,而那个猝不及防出现在她世界里,又不知不觉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音讯的人,是席单钰。
      从未想过,跨越大半个中国,还会遇见他,如命运一般。
      是深冬,一个季节的时间,被雪埋葬的长槐,古典静谧。

      大雪纷飞的夜晚,刚从机场出来的昶煦没打到车,飞机晚点,不能按时抵达酒店,所以她的预约被强制取消,这个时间,又是雪天,根本订不到酒店。
      抬头,看着鹅毛大雪无情的朝她头顶盖下来,突然想起临走前裴恒的一句提醒——“长槐的冬天很冷的,记得带多几件保暖衣。”
      反手摸了摸自己仅有的行李——一个背包。
      有些后悔,没听他话。

      雪势渐大了些,没一会儿,她黑色的马丁靴的鞋面被铺上了厚厚一层积雪。
      盯着雪花一片一片的往下落,银装素裹的长槐陌生着。
      让她犯难了。

      同款的黑色奥迪,长槐的车牌,停在她的跟前,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席单钰那张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脸拓印进视觉里。
      “昶煦小姐。”
      他的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不冷不淡。
      昶煦有些讶异:“席单钰先生?”
      “席单。”他纠正。
      昶煦紧皱眉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如此倔强,非要将最后一个“钰”字省略掉。还是说,因为她叫昶煦,所以他才叫做席单吗?
      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一闪而过,从未想过它会是席单的回答。

      他推开车门:“上车。”
      冬夜的风,很冷,也刺骨。
      吹刮在昶煦的脸上,跟刀子剜进来一样。
      没有犹豫,昶煦在他邀请后立刻钻上车。
      车内开了暖气,一下子将她外套上的雪花溶解,腾升的寒气也跟着被驱散,剩下的只有他周遭的冰冷。

      “去哪里?”他问。
      昶煦两手互搓取暖,听见他的问话,停下动作,侧头看着他深邃如潭的眼睛,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
      他瞥了眼被她扔在脚边的背包,又问:“想去哪?”
      “咖啡店?”昶煦不太确定。
      “去咖啡店做什么?”
      “喝点暖的。”
      “冷?”
      何止是冷,昶煦嗤鼻:“有点儿。”

      席单钰所住的酒店顶层有个酒吧,许是因为雪天,旅客们都被困在酒店,所以这个时候酒吧的生意尤为红火。
      两人选了吧台角落的位置,席单钰朝酒保打了个响指,他要了杯龙舌兰,然后问昶煦:“喝酒还是咖啡?”
      酒还是咖啡。
      昶煦足足愣了半秒钟。
      这种问题,换成裴恒,他永远不会问,他会说:“酒伤身,那么晚,别喝咖啡了,给你点杯果汁,如何?”

      “怎么没有果汁这个选项?”昶煦问。
      酒保递了杯龙舌兰上来,席单钰往里面扔了块冰,嗓音醇厚:“不是想暖身?”
      “酒伤身,咖啡伤神。”昶煦说。
      听了她的话,席单钰却笑了。

      寒寂的冬夜突然跑出来的一簇光晕,柔和的洒在心口位置。
      温度穿透肌肤,渗进心脏,跳动的那一秒,传遍全身。
      好像,暖了。

      昶煦滞了下。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会笑的席单钰。
      他的笑让她意外了。
      意外的是,他竟也会笑的如此暖。
      和37度的裴恒相比,席单钰的笑虽然逊色,却十分难得。
      难得,这个被冰冻在北极圈的男人,居然会笑。
      总在想,他这冰山一笑,会不会泛滥成灾。
      可后来啊,她才知道,席单钰的笑,只对她一人盛开。

      “想喝威士忌。”昶煦说。
      席单钰打了个响指,酒保立刻上前询问需求。
      “威士忌,给这位女士。”

      如果说裴恒的绅士风度是一种品格的话,那么席单钰就是从骨子里荡出来的东西。
      从不刻意关心,只尊重你的选择。
      不论是这次,还是上次。
      她记得那天在车上他是那样说的:“也许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你大概需要时间整理,不急,我等你电话。”
      就这样,他留下一张名片便离开了。

      昶煦转动着透明的水晶酒杯,让冰块撞击着杯壁,盯着杯内逐渐变浅的色泽,这才抬手,不紧不慢的喝下一口,辛辣传遍喉咙,融进血液,燥热立刻充斥全身。
      “很少女生喜欢喝威士忌。”席单钰说。
      “我喜欢它的霸道,一口就足够了。”
      在昶煦的价值观里,量从来不是她的需求,质才是。
      或者爱情也一样,多几次的动情不一定是好的,但如果动心了,就不能分心了。
      就像是,她爱裴恒,可以用尽青春。

      两杯威士忌下去,昶煦跟没喝一样,眼睛还是黑的,皮肤还是白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掌心的温度。
      见她没要第三杯,席单钰提议:“送你回去吧。”
      “回去?”她带着波光的双眼盯着落地窗外不停不休的雪花,音质浅淡,“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回哪里。”
      “你住哪儿?”
      昶煦摇头:“没订到酒店。”
      眼睫一动,问他:“这个酒店应该还有房吧?”
      虽然贵点,总比无处可去,还要流浪街头的强。
      “这家酒店,”席单钰说,“是你的。”
      “我的?”昶煦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喝醉,又是否听错。
      席单钰点头:“是,你的。”
      还真是……荒唐。
      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一样,荒谬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2022年1月17日更新
    第二更
    下一次更新时间我也不知道会是哪天
    今天?明天?今年?明年?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