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城》老夫子的口红

52、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天色有点暗，桃木木一身红大衣穿梭在雨中，是迷雾笼罩中的一抹红，隔着老远都能看出她容貌不俗。几个大婶站在院子内的大厅门口，扶着门檐看。

　　“当明星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样子真俏。”

　　“哎，一个人呐？”

　　司机从车里提了东西进来。

　　“就那个吧？男朋友？”

　　几个人指着冲进门的司机互相询问。说是男朋友又不太像，看起来有点老，气质不搭边，跟余秋莹妈说的年轻英俊沾不上。

　　“这年纪大了吧？”

　　桃木木进了大厅门口，身上的雨滴随着她动作抖落，几个大婶后退让开路。见她关了伞，动作轻柔优雅像贵妇人似的，眼里冒着惊叹。

　　“木木，怎么碰着下雨了才回来，提早出门才是。”

　　有大娘上前替她拍去肩头的雨水，碰上她柔顺丝滑的秀发，忍不住摩挲了几下。

　　“你这衣服看着好看，但不经寒，赶紧进屋再穿一件。”

　　“华芳，找件衣服来，木木回来了。”

　　一群人围着她寒暄，桃木木把伞立在门外，也不应声走了进去。余秋莹妈围着肚兜走出来，手上的菜刀粘着几簇菜，看到桃木木她扬起笑：“哎哟，回来啦。”她把刀放客厅的餐桌，两手在围兜上前后滚了两下走过来。

　　她望了望桃木木身后，胖胖的身子弯着，哎哟一声：“男朋友？”

　　司机把东西搬进了大厅，刚放地上，余秋莹妈拉着人衣服凑过去看。司机是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以前当过兵，身材还算魁梧，一身正气，看起来还算精神，不过和桃木木站起来，那就云泥之别了，怎么看都没办法把两人凑一起。不过要是想到桃木木那些破事，这两人能走一起也不奇怪，毕竟破布有人要都烧高香了。

　　司机跑进来时没带伞，身上落了不少雨，此时正用衣袖抹脸，余秋莹妈拽得他手都抬不起，颇感无奈。

　　“司机。”桃木木说。

　　“男朋友呢？”余秋莹妈明知故问。

　　桃木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问题，心里在两个答案之间摇摆，要么直接摊牌说她没男朋友，要么撒谎他忙，抽不开身。其实第二个选择也不算撒谎，她和颜清和交往是事实。只不过这时候选择第二个回答也没多大意义，虚荣这种东西，也只有真正向别人显示你真的拥有，那才算有意义。那些苍白无力的“他在忙，抽不开身”，只会徒增笑柄。

　　可是自尊心又不允许她说没有，她也是人，怎么能那么若无其事地让人在心口插刀？

　　还没等她开口，余秋莹妈又说了：“不会是忙吧？再忙也要来见见未来丈母娘的，一大帮亲戚看着，这叫什么话。”

　　果然这话一出，顿时起了闲言闲语。

　　余华芳拨开人群过来，她把余秋莹妈拉到一边，又看桃木木，眼神淡淡地：“不是说了别回来。”

　　“东西放哪儿？”这会儿说这个有什么用，再说她要不回来这帮人怎么罢休，余秋莹一家子以后更会变着法子发难。桃木木指着司机放地上的一堆燕窝雪莲等营养补品。

　　“哎，木木，这是燕窝吧？”包装没遮挡，但几个大婶愣是从地上那堆东西里找出了那盒高级燕窝。

　　“还真是。”一大婶蹲下来，两手扒拉着把包在外面的塑料袋打开，“高级燕窝呢，这得好几百吧。”

　　“何止几百。”

　　余秋莹妈一旁添油加火：“进口的东西呢，几百块钱谁卖给你。”

　　“哎哟，这一共买了几盒呀？”

　　有人开始清点。其实根本不用清点，司机提下来的东西也就四五袋，很明显燕窝就一盒。大婶念到一半，声音小了下来。

　　“这才一盒呢。”她环顾四周，她们来的人少少也有十五六个，一盒怎么分？总不能每人一个吧？掰碎了煮汤都不够喝。

　　“你以为是买给你的？”余秋莹妈终于逮着机会了，开足了马力，珠连炮语地开始轰.炸。

　　那大婶变了脸色，两手环在前，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咱们带了东西来，可不能什么东西都不拿回去吧？这不合理呀。”

　　一盒燕窝让这帮家亲戚撕破了脸，一场妇女大战即将拉开，余秋莹妈还不忘起哄。

　　“给什么给，人家现在富贵了，规矩什么的谁还记得住。”

　　眼看闹哄哄的一场混乱，桃木木让司机把东西往里抬，谁知道刚走一步，不知是谁撞了过来。桃木木没站稳，踉跄两步，人往一旁倒。司机慌慌张张想去扶，可两手都提着东西，只好用手臂将她轻轻一捞，桃木木这才没倒下去。大婶们看来，这动作亲昵，更像是搂，顿时呀了一声。

　　倒是余秋莹妈一本正经地数落起来，“哎呀你，司机就得有司机的本分，幸好这里的人都是亲戚，要是被外人看到了，传了出去，那女孩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随便。”

　　司机尴尬。

　　桃木木扭到了脚，如今站不稳，一用力就疼得抽气，但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展现脆弱，省得又起是非，她让司机先去车里等着，扶着墙坐上了沙发。

　　一帮亲戚像狼群一样围过来。面对她们，她情愿应付那些毒舌的网友和娱乐媒体。

　　“木木啊，你公司还招人吧？给我们留几个职位，炒菜做饭洗衣服都行，你说你在外面招人，要是看不准，招到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出事了就麻烦。”她手一划，圈了满大屋子的人，表情夸张，“咱们都是一家人，知根知底的，比外边那些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余秋莹妈一旁冷道：“别做梦了，我们秋莹想去她那住，想去她公司上班，做端茶小妹都不准，更何况你们。”她狠狠刮了余华芳挺直的背影，淬道，“亲姨妈呢。”

　　大伙儿面面相觑，各有心思。

　　“姐，还忙活什么，大老爷们忙活去，你过来聊聊天啊。”余秋莹妈挤在桃木木身边坐下，胖身子差点没把桃木木挤出内伤。

　　“木木，找着人了，就好好过日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别搞了，不说嫁过去婆家没面子，你妈和我们这些亲戚也都跟着丢脸。”余秋莹妈说，“还有上回秋莹的事，秋莹怎么说都是你妹妹，你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她呢？”

　　桃木木听得烦，也没了好语气：“要不然你让秋莹摸回去。”

　　余秋莹大学毕业都没谈恋爱这点，是余秋莹妈最骄傲的，逢人就说余秋莹是书呆子，只顾着学习，恋爱都不谈，现在嫁不出去，实则是变着法子想说余秋莹是黄花大闺女，洁身自好，是值得善待的好姑娘，十里八乡传了个遍。余秋莹被摸是竖在她头顶的一把刀，桃木木知道她弱点，想让她闭嘴太简单。

　　果不其然，余秋莹妈一副吃了屎的模样，神色变换，瞪着眼睛看桃木木好一会儿。

　　“木木你怎么做姐姐的？”这种话传出去对余秋莹危害多大？她以为所有人都像她这样，把女性贞操当玩笑？要她说，谈木木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现在社会风气这么坏，就是被她们带起来的。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两人突然剑拔弩张，旁边的亲戚好奇凑过来，想一探究竟。桃木木是不怕被她损，那么多恶意评论她都忍了过来，况且只是她这些不痛不痒的羞辱。她也打算豁出去，倘若余秋莹妈出言不逊，她留瞄准了余秋莹，狠狠地给她打击。

　　好在她也不算笨，知道桃木木拿捏着把柄，骂了她几句不知廉耻，扭着她的水桶腰进了厨房。

　　桃木木微抬眸，余华芳正好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母女俩视线对上，彼此都面无表情。

　　桃木木怕七大姑八大姨缠着她不得安生，她把品牌方送的护肤样品堆出来，全垒箱子里给她们自己选。一说有东西，果真就不闹了，蜂群似的跑去抢东西。桃木木果然安生了。

　　～

　　家里的热闹引来了不少隔壁街坊，准备开饭前，三三两两地冒着大雨过来敲门，不识趣的哪个亲戚给人家抓了把喜糖瓜子，故意给桃木木抹黑跟人家说了句“带男朋友回来”。

　　那街坊邻居更是好奇地推了门进来，长脖子往里伸，“哪儿呢？我看看。”

　　房檐的雨落下，滴滴答答的，亲戚乐呵呵地摆手：“说今天有事没回来，但一样是喜事，吃口喜糖。”

　　对话没刻意压着，诺大的雨声里，这番话一字不漏地传了出去，没一会儿整条小巷都几乎知道桃木木带男朋友回来，可惜人没来。

　　“估计她的那些男朋友，都是有妇之夫。我听说那些女明星，都是被包养的。”

　　“叫来了一帮亲戚，扑了个空，真搞笑，她们这种娱乐圈混的女人，谁敢娶，跟过的男人说不准排到十里开外了。不过这喜糖倒是收下了，不要白不要。”

　　余华芳出来关门，也听到了这番话。虽然知道风言风语不会少，但听到这些话，还是觉得脑门涌上了一股热血，烧得她全身滚烫。

　　是想应付地问要不要一起吃饭，现在觉得没必要了，这种假的东西，何必费尽心思维护。

　　几个大婶见余华芳出来，示意别再出声。

　　“华芳啊，恭喜了，很快就有半个儿子了。”

　　余华芳眉头也没皱一下，淡淡在她们脸上扫了一圈，砰地关上门。

　　一阵大响。

　　杵在门口的几个大娘吓了一大跳。

　　“她，这是什么态度？哎哟我的心脏病差点就犯了。”

　　“真活该有这样的女儿，谁娶你们家木木谁倒霉。”
　　“呸！”

　　一群人骂骂咧咧后走了。

　　～

　　车子来到巷子口就进不来了，两辆面包车拦着，从车上望只看到深深的巷尾。

　　“颜总，我让人挪车？”黄秘书问颜清和。

　　“不用。”

　　黄秘书给他拿伞。

　　雨还是大，打在伞顶噼里啪啦响，黄秘书给他拿了外套，两人就着电筒的光避开水滩往里走，溅起的水打湿颜清和的裤脚，冷风伴着细雨从巷子深处吹来，凉意颇深。

　　巷子里有雨声，脚步声，还有飘散在夜里的说话声和笑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说话声大了，盖住了雨声和脚步声，颜清和望着眼前一排排紧闭的门扉，目光落在某一扇之上。

　　那里挂着35号的门牌。是桃木木的家。

　　到了门口，黄秘书举着伞敲门。

　　客厅里一帮人说说吵吵，大老爷们儿喝酒猜拳，吵得屋顶都要掀了，但桃木木愣是从这样的喧闹里听出了一阵敲门声，伴随着她心口的扑通跳。

　　她望着门口。

　　余秋莹妈瞧见，笑：“木木在看什么么？还在等男朋友啊。”

　　桌上一阵笑。

　　桃木木脸突然热起来，她放了筷子，想回去拿手机，起身的时候绊到凳子，撞翻的汤水打在了衣服上。

　　满桌静了下来。

　　“我回去换衣服。”

　　就是这样的安静里，门口的敲门声清晰底透过雨声传了进来。往里走的桃木木脚步微顿，她望着门口，似乎透过厚厚的门扉，她看到颜清和风尘仆仆而来。

　　“回去换衣服，我去看看。”敲门声很响，但不急，一下一下地敲，余华芳也不急，拔了插销拉开门。

　　赫然看到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她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打招呼，直到为首的男人开了口。

　　“阿姨你好，我是颜清和。”

　　余华芳脑海里某根弦崩了一下，似乎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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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姨你好，我是桃木木的同班同学，我叫颜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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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的那个男孩子，自以为是地跟在桃木木身后，两个半大点的孩子走一两步又要回头看彼此。在她看来，幼稚至极。

　　那个男孩子，每次都装成食客到店里吃饭，桃木木在菜单上写了大大的“免辣”，她看不过眼，又改成了“麻辣”。

　　少年吃得满脸通红，喝水间还不时看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至今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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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

　　余华芳已然湿了眼眶，她打断凌乱的思绪，露出久违的微笑：“进来。”

　　“哎，姐谁来了？”

　　听到门口动静，几个大婶出来看情况，见余华芳身后跟着个帅气男人，登时说不出话了。

　　倒是余秋莹妈变了脸色。这男人可不就跟余秋莹说的一样，够俊嘛。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

　　“哎哟，这是木木男朋友来了。”

　　大娘回过神，跟亲妈见了儿子一样亲热：“下着大雨，忙着工作就不来了，我们都知道。”

　　“快进来，外面下大雨，冷，别着凉了。”

　　一群大妈恨不得眼睛粘在颜清和身上，整个屋子都热闹了。

　　桃木木听到外面动静，也来不及穿外套，换了身裙子就出去。

　　一出房门就看到颜清和站在她家低矮的客厅里头，高大的身影自成一处空间。

　　许是察觉她的视线，颜清和望了过来，他面部藏在头顶的灯光打下来的阴影里，那双眼睛饱含深情。

　　桃木木终于没忍住，她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他一身的寒气，裹着冬日里的雨水，桃木木却觉得格外温暖。

　　颜清和搂着她笑，“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