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友》湘南音

7、齐阅篇之“六度分离”理论

　　离开上海时，当飞机飞上一万尺的高空，我将舷窗遮光板打开，望着机外白茫茫一片的云海，眼睛一不小心便被光线刺痛，流了泪。

　　其实，我对上海那座大都市，并非没有感情，毕竟这几年来，我们一家人在这里留下了太多太多回忆，快乐的，悲伤的，都难以轻易忘怀。只是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家，现在，独剩我一个还在留恋。

　　姨妈对我的疼爱我由衷地感激，她说，以后她的家便是我的家，可是与此同时，我心里异常清楚，并不是！她的家，是由一个善良的爸爸，一个温柔的妈妈，还有一个懂事乖巧的儿子所组成，我这个外来人，要怎么融入？！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很高兴地答应了她，和他们已经回了A城，因为那里，还有我的牵挂。

　　不得不说，缘分真的是一件很玄妙的东西。

　　1967年美国耶鲁大学社会学家Stanley Milgram提出的“六度分离”理论，认为世界上两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之间只隔了六级分离关系。根据这个理论，无论是谁，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亦即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不管对方在哪个国家，属于哪类人种，是哪种肤色。

　　我和她之间，却只隔着一个人。

　　两年前在我最失意的时候遇到的她，那个曾经给过我安慰，陪伴我走出黑暗，一直都住在我心里的她，居然，是我表哥简书翼的同班同学。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刻意为我安排的一次重遇，在我失落地以为，从此以后很难会和她有任何关联的情况下，让我在简书翼的手机里看到了她和另外一个女孩以及简书翼三人的合影。

　　而相比这点，更让我意外惊喜的是，简书翼指着她对我说：“你看，她就是那个和你一样，喜欢酷玩乐队的女孩。”

　　回到A城，简书翼带我去见了他的女朋友，有着洋娃娃般精致面容的彝洛。

　　在洋溢着浓郁奶茶香的小店里，我大方地指着简书翼手机里的她，把两年前的那个夜晚用最简单的词句叙述了出来，然后她告诉我，那个女孩叫韩佳，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好朋友。她说，她会为我指路。而简书翼，从我开始说故事起，就一直沉默着。

　　彝洛果然是个很好的向导，很快，我便在某条还不太熟悉的街边，见到了她。

　　与两年前相比，她似乎长高了很多，遮盖她圆润双目光芒的眼镜也不见了踪影，唯一不变的，是她无辜的眼神，以及身上所散发出的温暖的气息，吸引我的气息。

　　一开始，我只是想逗逗她，看她是否如我一般还记得那个夜晚，结果却是失望。她不仅不认识我，似乎，还把我当成了向她搭讪的痞子，一张口就要情书，也难怪，当时我的形象，确实容易让她错认。不过，她当时昂着头管我要情书的模样，很可爱。

　　为了她，我愿意将自己变成她喜欢的模样。为了她，我也愿意让自己走出心中的那些黑暗面。但是，很显然，她不领情。

　　在她慌乱的眼神之中，我看不到属于我的身影，那幽黑的光线里面，藏着的只有一个人，简书翼。

　　我知道，她一定没发现她的眼神早就将她出卖，我甚至相信，简书翼和彝洛也一定发现了，只是他们的顾虑远比我多，所以他们选择沉默，选择忽略。

　　其实，在她听到我的提示然后呆住的那一瞬，我心中是有窃喜感的，她记得我。但是，她心中简书翼的影子太庞大，我想，我需要时间。

　　但是，我不是先知，我没有料想到，半途会出现那样的事件。

　　阿三本名陈晨，是我来A城后不久认识的人，他外形酷似印度人，所以得了这个哭笑不得的外号。

　　刚认识他那会儿，他赤手空拳与我一起，打退了一帮欺负初中生的高年级生，他说，我身上有股子侠气，他很喜欢，所以执意和我拜了把子。

　　我很佩服阿三。

　　阿三比我大三岁，因为家里穷，父母又先后去世，他初中还没毕业时，就辍学出来混社会了。他一直跟着一个叫黑鬼的大哥，那个人是个常年被警察盯着的毒贩子，只因家里有个站在A城权力顶端的老爸，加上他一出事就有手下垫背，他当大哥许多年，谁也没能奈何了他。

　　阿三从来不把我牵涉进他们的黑暗事业，他说我不像他，孑然一身，就算进了局子被拉去枪毙也没人哭。他用他的方式与我来往着，同时，也处处保护我，只是没想到，颜单会找到他。

　　答应和颜单交往，是我一直都很后悔的一件事情，而将她介绍给阿三认识，是比答应和她交往更叫我后悔的一件事情。因为她，彝烁被牵扯了进来。

　　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彝洛的弟弟彝烁一直喜欢着颜单。那天，他来找我，希望我以后不要再和颜单来往。他说，颜单本来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孩子，只是最近家里出了些问题，令她对这世界感到失望，才渐渐迷失了自己。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很单纯的男生就是彝烁，我觉得他的话让我生厌，于是，我用轻佻的口吻讥讽了他一番，让他走自己的路，少管别人的闲事。之后，我就一直没再见过他，直到颜单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他被阿三的人打伤进了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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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彝烁那件事情，韩佳已经许多个日子都没再理过我，我知道，她一定是觉得，我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搅得她的生活不得安宁。

　　其间彝洛给我打过电话，她说彝烁已经答应她不再与颜单来往，她还说她知道那件事情与我无关，让我不必在意，可是，我无法不在意。

　　因为黑鬼的帮忙，阿三很快被放了出来，他给我打电话告诉这一消息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周末，本来我想约他出来劝他以后离黑鬼远一些，但是我没能说出口，因为当时，我正和颜单在谈分手。

　　颜单一直低垂着头不看我，不住地用吸管搅拌着她面前的珍珠奶茶，沉默不语好半天。

　　“是因为她吗？”终于，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灼灼。

　　“男的他还是女的她？”

　　“你知道我指的是韩佳。”

　　“颜单，我听彝烁说，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对不对？”

　　“......”

　　“我不知道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想跟你说，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

　　“喲，你这是在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吗？”颜单揶揄般地朝我撇了撇嘴，“你懂得说我，怎么不懂得说说自己？别告诉我，你瞎混就可以，别人瞎混就不行！”

　　一时语塞，我垂下眼帘，心口憋得直慌。

　　“齐阅哥，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类人。”颜单突然起身，诡异地冲我一笑，“你和我，都有不完整的家庭，都有一颗厌世的心！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好，这是个事实。还有，你摆脱不了我的，除非，这个世界变好了。”说完，她便径直朝门外走了出去，剩我一个人，望着眼前那杯早已经冰凉的珍珠奶茶，将双手窝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

　　就在这时，奶茶店玻璃门后的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击打声，我猛地抬头一看，韩佳和彝洛正笑谈着一起推门走了进来，而当我与她的目光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

　　她穿着一件蓬蓬松松的粉色羽绒服，直直的黑色长发很随意地披在肩头，表情看起来很悠闲的模样，当然，这是指在见到我之前。

　　“嘿齐阅！原来你也在这里！好巧！我就说刚出去那穿着红色高跟鞋的人是颜单，韩佳还非不信。”彝洛一见到我，自顾自拉着韩佳走到我的桌前，作势便要在对座坐下。

　　我不自在地瞟了一眼韩佳，她眉头锁得紧紧的，正不停给彝洛使着眼色，心头一紧，我忙站了起来，讪讪地说道：“彝洛，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慢聊。”说着，我便要离座，不想，彝洛竟是一把拉住我，看了看韩佳，又看了看我，“噗”地一声便笑出了声，“喂，你们小两口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和好呢？”

　　“彝洛！”韩佳狠狠瞪了彝洛一眼，转身便要走，手却是被彝洛拽得紧紧的。

　　“好了，我也不开玩笑了。”彝洛收起笑脸，猛得将韩佳摁坐在我对面，“说真的韩佳，彝烁那件事情真的与齐阅无关，正好今天大家碰上了，要不然，你们好好聊聊？”

　　一听这话，韩佳眉头锁得更紧，“我......”

　　“啊！我忘了我约了书翼去图书馆查资料了！”猛地打断韩佳即将出口的话，彝洛抬眼瞅了瞅墙壁上的挂钟，连连轻拍韩佳的肩膀，讨好道：“上好佳！我今天不能陪你了，先走了！”说罢，彝洛冲我眨了眨眼，随即风一般推门而出。

　　氛围一瞬间冷掉，我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呆呆看着一脸愠色的韩佳，挤牙膏一般挤出一句白痴话：“你，喝什么？”

　　歪着头瞪了我一眼，韩佳骤然站起身，话也没多说一句，便径直朝门口走去，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口正涌上一阵落寞，不想这时，她竟然顿住了脚步，然后又折了回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慢慢说道：“一件事归一件事，我想我应该谢谢你，没有把我的秘密说给他们听。”说完，她又看了我几秒钟，才转回身离去。

　　那几秒钟，我恍惚有种错觉，她，眼中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