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夜晚弯》三月的蚕豆花

42、四十二：有缘

　　浩州城这边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听元九说完，叶晚枫松一口气。如此，只要浩州城内彻底清扫干净战玚的势力，胡人，也最有可能是自己和自己打起来，那么，战玚就完全是不能再翻身了。
　　叶晚枫又沉下了神色。
　　这段时间根据从刑部大狱陆续得到的线索，战辉可是忙得不可开交。加之又确实挖出了第二座谢府、以及第三座，叶晚枫猜，再淡定从容的人也该坐不住了。
　　就是谢生白。
　　只是，他在浩州城藏了这许多年，又极为自负，一时半刻想找到他自不是件容易的事……叶晚枫眯了眯眼睛。
　　可人只要活着，只要生活，总就有轨迹从而有迹可循。叶晚枫知道在确定谢生白的存在后，战玥和战辉俱都想过办法竭尽寻找过。但乍然之间，无从下手。
　　叶晚枫虽想不了他们那么多，想的却能和他们不一样。加之怎么都多活了一辈子。发散一下思维，叶晚枫思忖了一会后，吩咐元九附耳过来。
　　主仆二人耳语了一番，元九最后皱了下眉头。片刻，他还是禀告叶晚枫他这就去办。
　　接着元九离开，叶晚枫抻了个懒腰，起身去了外面准备活动活动，叶子杉就在随后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看到他没有穿官服，叶晚枫猜他可能在休沐。

　　“左中郎好大的胆子。”
　　蹲在一个花坛边上的叶子杉叹了口气，没理会也没反驳。
　　抱起双臂，叶晚枫示意跟着的乐安带其他宫人退开：“怎么了？”
　　“自出了正月。”叶子杉有气无力：“家里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
　　叶晚枫扬了扬眉：“猜的到。”
　　叶子杉又叹。
　　“所以，你是准备让大哥家的小侄子给你养老，还是准备挣护国寺的一席之地？”
　　“去，我不就还没遇上个……”
　　“嗯？”叶晚枫一顿，看着忽地止了话头的叶子杉。再看他明显心虚的挪开眼看向一边，叶晚枫眯起眼：“嗯——？”
　　“咳！”叶子杉更心虚：“那，那什么，我今天来，想跟你打听个，事。”
　　“跟我？我现在身在后宫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跟我打听？”叶晚枫新奇，向叶子杉又凑近些。
　　叶子杉看天看地就不看叶晚枫，同时耳朵浮上一层可疑的红晕：“你现在怎么也是贵为皇后了，怎么也见过坤顺公主吧。”
　　“倒不错。所以？”
　　“所以……”叶子杉面上稳如狗实则内心紧紧张张：“所以，我就是想问，公主的孙辈上，有的是不是跟你，差不多一般大了？”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浩州城尽人皆知啊。”
　　“我又不关心。”
　　这，的确。叶晚枫看着叶子杉理直气壮，他二哥的人际关系大都在武将那一边里，平素对权贵的家长里短也是左耳进右耳出。顿了顿，叶晚枫干脆坐到了叶子杉旁边。
　　“坤顺公主和薛驸马育有一儿一女。兄娶妻宋氏，纳侧室费氏，妹嫁夫杜敏茂。宋家与方丞相外家有些许姻亲，杜家，与顶级世家李家也有些许关系。家里的小辈，确实，成年的有两个，是公主的孙女和外孙女。外孙女已经定了亲。其他，还有未成年的两个孙子跟两个外孙。”叶晚枫大体描述了一下：“那，二哥你打听谁？”
　　“我不是打听人！”叶子杉立刻辩解。
　　叶晚枫一脸你继续装。
　　“……”叶子杉抿紧嘴唇，片刻后败下阵去的：“就，十五那天的灯市上，我们碰见一行人，里面有个小孩跟你侄子抢零嘴，还把你侄子气哭了。我护短，把他也气哭了。然后就，这么，认识了。”叶子杉话越说越小声，最后话尾匆匆。
　　看着，叶晚枫更新奇。因为这个时候随着叶子杉的回忆，他向来万事不过心的二哥太明显的写在脸上的，念念不忘。
　　然后叶晚枫想了想。他对坤顺公主的儿女孙辈，也的确就那么一个大致的了解。而且。叶晚枫又向叶子杉凑近：“二哥你真看上人家了？”
　　“咳！”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
　　“不是，我没……也不是！”叶子杉胡乱抓了一把头发。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些什么了。十五灯市过去已久，可是这一月来，他却好像过得比他这二十多，虽然也多了没几年的年都还要漫长。曾经被他嗤之以鼻的那些，相思来相思去的酸诗，如今看来好像，确实挺有道理……
　　唉！
　　叶晚枫倒真没想到他二哥还真有，情窦初开的这一天。毕竟叶子杉的脾性实在有点，注孤生。“你要真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看上了，我就去给你打听打听呀。嗯，放心，我先给你瞒着娘亲。”
　　叶子杉：“……”……“我谢谢你啊！”
　　“那？”
　　“……”……“我再想想……”
　　叶晚枫知道这种事，还得叶子杉自己纠结，没再说话。之后瞧着又呆了一会的叶子杉比来时更，失魂落魄的离开，叶晚枫其实有点幸灾乐祸却又，到底是自家人嘛。叶晚枫摸摸下巴，决定先把坤顺公主府上的情况问清楚。

　　时辰快到申时了，让叶子杉这一打岔，叶晚枫也不用活动了，又回去了光华宫。然今天好似注定他不能得闲。惊讶的看着在末字卫引领下，可以说硬闯进宫来的卫瑕瑜，叶晚枫同样惊讶的问：
　　“这是怎么了？”
　　卫瑕瑜缓口气，拉叶晚枫到一边，脸色凝重的：“林知病了，大夫说，至多还有半年。”
　　这……叶晚枫当下愣住。
　　之前他出事后，像战玥说的，没有证据，也，因着私情，林知，也只是被监视了起来。而从林知那里获取的有关战玚的情报，和从刑部大狱那边的，基本相差无几。更加详细的，林知说，还有其他人。
　　之后战玥匆匆离宫，叶晚枫也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抄书上，眼下卫瑕瑜带来的，关于林知的消息，是叶晚枫事隔一个月后第一次听到。
　　还是这么一个糟糕的消息……
　　叶晚枫回神后想问卫瑕瑜怎么这么突然，然而一转念，十年了啊。叶晚枫叹了口气，意味颇为复杂的。之于林知，他的感情也一样复杂。经过了先前的飞来横祸，要说没点怨恨那自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圣父。然，就像叶晚枫自己说过的，各侍其主，各主其职罢。
　　只是中间隔了一个，迈不过去的保国公府。以及眼下……
　　“锦阳。”叶晚枫看着卫瑕瑜，忽地认真的，念出他的字：“你，对林知，怎么看的？还有，当时战辉，又是怎么跟你说的？”
　　询问，卫瑕瑜顿了一下，想起年前，在北市大集上……

　　那个时候他既答应了叶晚枫，到了夜间，便应了战辉邀约，去了四海茶馆的那个雅厢。战辉也郑重的跟他道了歉，并且大方的承认之所以会有珂雪园的那么一出，确实像是叶晚枫说的，是战辉想引起他更多的关注。
　　真是幼稚。
　　安静的雅厢中，卫瑕瑜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对面忐忑的战辉。然不得不说，幼稚归幼稚，卫瑕瑜也确如战辉所愿，注意到了这位与当今同胞，地位无人能出其左右的翼王殿下。
　　又蓦地想起曾在念归客栈与叶晚枫无意说过的玩笑话，卫瑕瑜不由扬了扬嘴角。
　　天意？
　　卫瑕瑜心情莫名的好。卫家在碛州享誉圣名，他是当家卫老爷子的嫡长嫡孙，打小更是三岁成句，五名成诗十岁便能出口成章，被赞为不世出的天才。所以他做事从来自信、果决、敢为敢当。傲慢当然有，但卫家家教清正，祖父和父亲更是以身作则。是以卫瑕瑜从故里到而今在京城，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处理起其中关系游刃有余，谁都要夸他一句谦逊有礼。
　　像战辉这么，奇葩的，有。有的自然也是对自己存了别样的心思。不过卫瑕瑜都看不上。面上做的面面俱到，内心里却仍然藏着他的小目中无人。然现在连战辉都……
　　卫瑕瑜对比过往，虚荣心作祟下自然来了兴致。
　　何况他也坦言过，他取向是同性。让他选，他自然选眼前的翼王。
　　再次扬起嘴角，卫瑕瑜心念电闪后向战辉问：“皇上有意拉拢卫家，让臣在您，和坤顺公主的孙女之间做选择，王爷看来也是清楚的了。”
　　战辉点头。
　　“那王爷就怎知，臣就一定会选您？”
　　“本王不知啊。所以，这不，在努力嘛。”战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看的卫瑕瑜心里直笑，表面却不显：“那看来王爷还得努努力。”卫瑕瑜端起茶，品了一口：“臣这个人，眼光不算低。而且，皇上给的选择看似只有两个。所以说不得……”
　　话故意似的没有说完，战辉默了默，接着正色：“刚开始的时候，皇兄提及你我更适合，我其实是可有可无的。目的不纯，就是一场利益联姻。不过想是这么想，心里多少还有些不甘。所以才会无意识的去针对你，真的抱歉。”战辉再次道歉，然后继续：“但，我毕竟年长你几岁，又自认经历比你多。本着为皇兄分忧，就算在没有感情的基础上娶你进门，以后我也能保证对你好，照顾你、让着你。而现在。”战辉让正视卫瑕瑜的视线温暖轻柔：“我想，我还能去喜欢你。”
　　一席话落，卫瑕瑜的心跳瞬间露了几拍。掩饰性的又喝了口茶，却没品出任何滋味。
　　“说不出是几时有的想法。”战辉看在眼里，温暖轻柔的目光中又盛满了明亮的笑意：“我也想过，以后该找一个怎样的人，过怎样的生活。尤其当皇兄和皇嫂相知相遇，到现下相知相守。皇兄我了解，他定然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语气羡慕，战辉也是实事求是。
　　只可是，经过当年夺嫡，又要时刻防着他那六皇兄，最重要的是他这贵重的身份。所以，想，也只是偶尔想。
　　不过，看着对面的卫瑕瑜，真的说不上是几时，战辉忽然就觉得缘分这东西大概是真的存在的。就能在那么一瞬间，对的时间、对的人。情这东西，还真的就能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咳。”卫瑕瑜轻声清了清嗓子，放下茶碗：“那么王爷，对林知呢？”卫瑕瑜看向战辉，直视道。
　　“你听说了？”战辉亦没有回避，认真回答：“我承认，喜欢过。但我曾与皇兄说过，喜欢是一回事，成家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哪怕我与他在一起了，他也不可能喜欢上我。这一点我们都心知肚明。所以，我们以后都只能生活在对彼此的愧疚中，何必呢？”
　　这番话让卫瑕瑜听的分明，战辉看开了，很是负责的。然，卫瑕瑜何其聪明。他立时就猜的到，是与战辉这些年的所经所见有关。
　　一直都在说当年夺嫡，可说的再多也不过浮于言语，其中的波折凶险只有像战辉一样设身处地了，才能有切实的发言权。因此，战辉正在说的每一句话，卫瑕瑜有理由相信是句句发自肺腑的。
　　要是连生死都看过了……
　　卫瑕瑜眼中光芒闪烁了一下。就，忽然有些心疼……
　　“所以。”战辉看着卫瑕瑜，一片至诚：“虽然忘自是难忘，却不会影响我的以后。就像方才我说的，小瑜儿，以后我会保证对你好，照顾你、让着你。至此一生，只此，唯你一人。”
　　最后一句落下，卫瑕瑜不可控的让红晕爬上耳尖，蔓延到双颊。移开看着那样，真的像卫瑕瑜自己说的，是那九重天上的仙人都比不过的战辉的目光，他的心跳早已，更是乱了节拍。
　　“锦阳。”卫瑕瑜听到自己小声的，将自己的字告诉了战辉。同时撩开没有完全束起来头发，让战辉能看到他颈项后中央，露出的一朵金色的，向阳花的花身刺青。“我便信王爷一回。”
　　话落时卫瑕瑜已收了动作，但战辉看的仔细记得更是如烙印一般。同时心跳同样亦是，如擂鼓。“好，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