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夜晚弯》三月的蚕豆花

12、十二：变故

　　书房外响起一阵对话，叶晚枫不自觉停了笔。

　　“彩结姐姐，这是怎么了？”这是一个二等宫女。
　　“别提了，真晦气！”这是气呼呼的彩结：“我这不是刚去内务府，想看看那给贵君做夏衣的新料子，是不是送来了嘛。结果，贾总管还没说什么，那王万先开口了。说，紧赶着给谢娘娘要的落仙锦了，上头的绣活也麻烦了点。谢娘娘吩咐的，要在今上万寿节穿，不能马虎。”彩结捏着嗓子学得有模有样，然后嗤了一声：“知道他收了谢家不少好处，只差眼睛没长上天！”
　　“好啦，不气。咱贵君好着呢，才不计较这些。而且，咱贵君圣恩正浓，有的人，不服气着呢！”
　　“也是。不说这个了！”

　　对话声渐远，叶晚枫先是笑了一下摇摇头，放下笔后问一旁磨墨的乐顺：“皇上的生辰的确快到了，内务府那边都交代好了？”
　　乐顺见叶晚枫确实也不在意刚才的对话，放了心，应道：“都交代好了。依着娘娘，还有皇上的意思，一切从简。”
　　叶晚枫点头，换了纸，继续抄他的书。

　　战玥的生辰在六月底，他的确也同意，简单办场宫宴，吃顿饭就好了。头几年打仗，也都只收收礼。还有就是战玥还年轻，不需要大办。
　　朝中和地方上也都知晓，所以只献上的礼较往年稍微重了些，要不就还是讨个巧。再好比镇西大将军府，送个真心实意。

　　看着从碛州快马加鞭送来的那个木头匣子，叶晚枫难免好奇的问战玥：“是什么？”
　　匣子不大不小，有三拃长，两拃宽。模样也很是朴素，没有任何雕琢，只漆了一层深红。打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一枚寒光闪闪冷意沉沉的银色枪刃。柳叶形，为使威力更大，头十分尖锐。整体亦朴实无华，但又锋芒尽现。
　　战玥弯唇：“是大将军亲手铸的。”
　　“臣听说，镇西大将军莫天遥，是位女英雄？”
　　“嗯，朕和翼王，该敬她一声姨母。”战玥看向叶晚枫：“还有枫儿你。”
　　叶晚枫有些不太好意思。挠挠发痒的耳朵，叶晚枫看向别处。
　　说起镇西大将军府，亦是一门虎将、满门忠烈。十几年的战乱，原将军莫山北战死，三个儿子亦战死。现在子辈上只有一个女儿，便是莫天遥。仍是一杆锐利，随时可以出刺的枪，震慑着外族。
　　“枪乃百兵之王。”叶晚枫重新看向战玥：“所以给翼王的？”
　　“百兵之君，剑。”战玥点头：“他倒也擅使，而且还能耍风度。”
　　叶晚枫笑：“臣还是喜欢枪，特别配皇上。”
　　战玥更是含笑满面。好话不爱听，特别，还是心上在意的那个人的。

　　之后两人相携出现在万寿宫宴上。再之后，叶晚枫率众皇子、嫔妃、还有朝臣参拜，敬贺词。各自落座，敬献礼的时候，叶晚枫直觉得一双目光不带掩饰的直往自己身上戳。恶意满满的。
　　瞥了一眼，叶晚枫便发现了张氏。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叶晚枫在心下摇头。终归还是个小姑娘，自己又不是真计较的，不然，能活过三集？
　　相比之下。
　　叶晚枫又瞥了一眼谢氏和刘氏。
　　一个仍旧无波无澜，架子比自己还大。一个也还是朵高岭之花。刚进宫时，战玥说起码得做做样子，便的确做样子的，十天半个月战玥才去一趟嫣秀宫。一趟不超过半个时辰，也从不夜宿。更别提翻牌子了。当然就是翻了，战玥也照旧去的是盈华宫。要么就把叶晚枫召进止戮殿。
　　然而，确实圣恩正浓的叶贵君表示，他们真就纯盖被子睡觉。
　　直到那日琼林宴之前……
　　叶晚枫悄悄搓了搓发烫的耳朵，拉住跑马的思绪。
　　但是，所以，不管怎样的，对这三个妹子，他的仇恨值是拉满了。所以那不就像之前彩结在内务府碰到的绊子，急着收买人心呢！
　　呷了一口茶，叶晚枫真不在意。
　　不作不死哪！

　　宴席开饮，乐舞进场，偌大的景定殿君臣同乐，一片融融。
　　叶晚枫嗅了嗅杯中酒，比醉生梦死淡，然淡中别有一番滋味。这个时节进贡的该是清眠，比起莺歌燕舞，叶晚枫还是畅饮的好。没瞧着上面的某皇帝一直拿余光紧盯着自己嘛！多看别人一眼就好像自己是负心汉一样！
　　喝酒喝酒。
　　对比着上回这壳子能装的斤两，叶晚枫照旧自饮自乐。一曲罢了，听见有人称赞内秀府排演的乐舞果然如仙人乘仙音下凡。接着战玥便自然的赐了赏，之后，谢氏忽地开了口。

　　“皇上。”谢氏起身，大大方方的走到尚未退场的众舞姬中，亲热的拉住领舞舞姬的手：“皇上可还记得，这位许恬姑娘？”
　　询问，领舞的舞姬取下面纱，露出后面一张明丽无双的脸。何止漂亮，热烈的、妩媚的，像百花丛中最娇美的那株红色桃花。艳却又不俗。
　　殿下难免传来称赞声。叶晚枫嘴角一扬，抿了一口酒。
　　而战玥，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皱了下眉。
　　哼！
　　捻了捻手指，战玥开口：“赐住云秀宫。谢嫔有心了。”
　　一语落，殿下立时又传来恭喜附和声，以及那位许恬姑娘的谢恩，谢氏也温温柔柔的道了一番谦虚之辞。满目含情的抬头看了一眼战玥，谢氏却猛地一滞！
　　战玥看向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冰冷的，甚至透着一股杀机！……
　　谢氏失态只有一瞬，战玥的目光也只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看着战玥又看向叶晚枫，冰雪消融，掩盖不住的温暖中满是抱歉。谢氏有些恍惚的回了座位。
　　张氏嫌恶。
　　刘氏嗤笑。
　　上面的石公公接着亲自领了贵人出去了。
　　一旁，战辉绰绰有裕的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不时照顾一下再一旁的三个皇弟。也不知是心情真好，还是，真不好。
　　总之宫宴继续。
　　未时正方散。

　　叶晚枫被战玥拉到了御书房，又到与之相连的承和殿。不消片刻，战辉杀气腾腾的也过来了。没了方才宫宴上的优雅，这一时刻情绪不带任何掩饰的。
　　“谢家好大的胆子！”战辉也不在意叶晚枫在场了，大步流星的进来后先压抑的吼了一声，接着烦躁的来回踱了两圈：“那谢氏也……！”良好的教养让战辉骂不出口，还是骂女人，只能使劲一甩衣袖。
　　战玥就淡定多了：“谢家心大，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事情。”
　　“唐家也脱不了干系！”战辉吐出一口浊气，看了一眼叶晚枫：“现在唐家不是想和太傅府议亲吗！”
　　叶晚枫一顿：“和臣的二哥？”
　　“嗯。”战辉坐下：“是谢唐氏胞弟的那个庶女。”
　　“唐丹英。”
　　“对。”
　　叶晚枫气乐了：“一个行为不检，艳名满浩州城都知道的妓女！？”叶晚枫本来就心情不佳，壳子里又是曾经纨绔叶三少的灵魂，再加上重要的，事关家人，可别指望他说出好听的。
　　所以战辉呆住。
　　战玥倒接受良好，还十分歉意的拉拉小手。
　　“阿，虽然是事实……”战辉呆了半晌后。但不得不说挺解气的，叶太傅府也是那种人能肖想的？笑话！
　　“臣还没跟您算账！”叶晚枫打断战辉的思绪，又酒壮怂人胆的挥开战玥的手：“许恬姑娘？嗯？云秀宫是嫔位住的吧？皇上大方啊！艳福不浅啊！”
　　战辉又呆住……
　　战玥却更是好脾气的哄：“枫儿误会了，听朕解释。那许氏还有个姐姐，唤作许情。曾是朕那十四皇弟战琳的宠妾。”
　　叶晚枫顿了顿：“十四皇子。”
　　“嗯。”
　　“他和六皇子，是盟友。”
　　“对，两人可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密。因着十四皇子的母妃，慧嫔，和德妃是结义姊妹。赵家和升国公府又一直因姻亲交好。”
　　叶晚枫皱了眉：“那许氏，为什么？”
　　战玥也是一顿：“其实还有一点，许情，不仅和老十四。”
　　战辉跟着叹了口气，对叶晚枫详细解释：“那许氏姐妹是臣弟和皇兄有意从牢里救出来的。本打算，利用她们，去利用老五战珍。老五原本就花天酒地没什么大能耐，但野心还是有的。却不成想，许氏姐妹的心更大。勾引臣弟和皇兄不成，转头，姐姐傍上了老十四，妹妹，和老六也不那么清楚。”
　　叶晚枫听明白了。当年五皇子会参与夺嫡是战玥和战辉谋划，不太意外。但这个许氏！“皇上把人收进宫中以便控制，臣理解。可是当初都控制不了的……！”
　　“朕明白。”战玥点头：“然当时也没有其它法子了。何况，许氏现在还牵扯到了谢家。”
　　“谢氏不像知情的。”
　　战辉冷笑：“当年夺嫡满城风雨，她不是聋的也不是瞎的，哪怕深闺之中，却听不到一点风声？”
　　叶晚枫无法反驳。的确，双耳不闻天下事如他，凭那时闹得沸沸扬扬，也总有那么一句两句传进耳朵。听的多了，便总能拼凑成一件两件或大或小的事件。
　　譬如升国公府。
　　默了一会，叶晚枫看了看战玥：“也许谢氏只是想针对臣吧！”
　　战玥和战辉都向叶晚枫看。
　　“对皇上，谢氏大概是真心仰慕的。”
　　战辉倒不反对这话：“臣弟私下确听过几句传闻。且不说谢唐氏曾口头许诺过什么，谢氏及笄后迟迟未定亲，都觉着因为她是心仪皇兄你的。”
　　战玥很无辜：“朕跟她之前见过？”
　　“皇兄忘了？那年德妃给老六选亲，召了京城显贵进宫。你为了追贪玩的小玖误入过现场的宣芳殿，不仅谢氏，还有好多小姐都看中了你呢！”
　　听完这话战玥更无辜了！不放心的直看叶晚枫：“真忘了！”
　　“就那个时候，谢唐氏却看中的是老六。”战辉继续回想：“当然她大概更看重的，是升国公府。”
　　叶晚枫听的直拧眉头。当中的弯弯绕绕，他着实没脑力搞得清算计的明，反正，和他息息相关的，许氏这个时候出现定不会简单。要么真想针对他，要么肯定也是战玥。
　　而谢氏……
　　之前叶晚枫发牢骚时便说，这个时候的婚事并无多大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其女子，嫁了不管是好是坏便是了一辈子。本来，他对一同进宫的那三个妹子，多少的都有那么一点的同情心。能不计较就别计较了，他一男的，心理年龄又近三十的人。
　　然，荣华富贵不缺你的，身后的家族存的什么心思，暗中在搞什么小动作，像战辉说的，又不聋也不瞎，心里没点，数！安分点求个善终就不行？！
　　不作不死啊！

　　叶晚枫烦的上火，看着他眉头越皱越深的战玥却误解了他的动作语言：“枫儿？是朕欠考虑了。”
　　“和您没关系！”叶晚枫出声，起身：“臣去会会这个许氏！”
　　笑话！他会等着让人骑到他头上！
　　看着叶晚枫气势汹汹的走出去，战玥和战辉面面相觑。
　　“这事。”战辉挠挠头：“嫂子出面确实名正言顺。”
　　战玥无奈的摇头：“私下，直呼其名吧！上次的五千万两还没受到教训？”
　　“啊？”
　　这傻孩子！战玥又摇头，也不再多说，唤元字一卫元一，一个形如一座移动冰山的年轻人，去跟上叶晚枫。
　　他倒也确实赞同，说不定叶晚枫能让此遭的，这个突发事件迎刃而解。毕竟，叶晚枫也是后宫嫔妃。且，还是品级最高，而今最得宠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