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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四月末 ...
01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如何撑到凌晨的,这一天对我来说太过漫长。
整个人昏昏沉沉,脑中却毫无睡意,说在思考,其实也并未思考出什么。我未来的生活就像我们开过的这一条迢迢无尽的公路,两旁尽是荒芜,不知要将我带向何处。
我跟着库洛洛走进一家旅店,踏上破旧得好像随时会倒塌一样的木制楼梯走向楼上的客房。房间很小,两张床间只有窄窄的过道,对面一张陈旧的书桌,连电视机都没有。昏黄的灯光下床单泛着米黄的光泽,空气里隐约还有那种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混着木头潮湿腐烂的气味。好两年没有碰触到这样的生活了。
“小镇条件有限,将就一下吧。”
看出我的沉默,他一边抖开被子一边说。
“我住过更差的地方。”我把床上多余的枕头扔到角落的椅子上,随口说到。
他有点疑惑得抬头“咦”了声。
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以为我一直是如此养尊处优没过过苦日子的,我也疑惑了:“怎么?你不知道?”
“你没说过。”
我惊讶到无法言语,最终只是耸了耸肩:“我以为你在做事前会稍微调查一下。”
他笑了:“我一般会,不过我比较喜欢听你自己说。”
“为什么?所以你可以嘲笑我?”
“因为你很有趣。”他迎面朝我扔过来一个枕头。
我被他砸懵了。
据我跟他的相处,我知道他现在处于心情挺好的状态,就是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我把他扔过来的枕头再扔到墙角去,瞥了他一眼:“不和你玩了,我真的困了。”
我们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去便利店买了早餐和地图后又上路了。从地图上看,我们只开了一小段,去布朗克斯还有三倍左右的路途,大概还要再在路边住两个晚上。我的下巴靠在他手臂上,看着地图上画的这细细长长一条线感到有点绝望。
他却挺开心的:“我们会经过‘17公里’,这一段公路在海边,听说很漂亮,附近的卡梅尔小镇还是个旅游景点,应该会比今天住的好很多。”
海边的公路如他所说那样美,沙滩上躺着一堆百无聊赖的海象,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可爱景象。它们挤在一起睡觉,互相扇着沙子,那样愚蠢的相处方式比人类亲昵得多。
晚上我们住在一家漂亮的家庭旅店,店主是当地的一家人,生有三个小孩,最小的那个才刚会说话,打招呼时口水胡了我一脸。
本应该很美好的一晚,徒然被一群人打破了。卡梅尔离城市近,信息没有那么闭塞,这边的人早已看到库洛洛的通缉令,认出了他的模样。
我都还未来得及看看那些人的长相,他们就已经被库洛洛杀死了。他动手不过三秒钟,七个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房间。听见动静的店主先生过来查看状况,当他一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地摊上横死的七具尸体和沾得到处都是的鲜血。他惊愕地抬头看向库洛洛,喉咙里发出质问的一个音节。库洛洛的手一抬,他所有的疑问都停止在了那一把插入咽喉的匕首里。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残忍。毫无犹豫与退缩,决然而直白的残忍。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的衣服依旧一尘不染。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嘴唇有些颤抖:“库洛洛,我们走吧。”
他任我牵着走了。
其实这一路我很害怕。杀人和杀人是不一样的。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下手前后多少有些犹豫,而他却平静得仿佛只是将一张废纸丢进垃圾桶里。他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杀死的是自己的同类。人类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这样的人,随时都可以出手杀了我,而我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
我们走进了马路尽头的一栋别墅。
推开卧室的门,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的时候,我对库洛洛轻声说:“我可以控制他们让他们离开再也不回来。”
“你没有杀过人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外。
“没有...动手杀过。”我咬了咬嘴唇,有些艰难地说到。
他站在我身后,将刀递到我手里,缓缓合拢我的手指,在我耳边低声说:“那就试试吧。”
他的话令我一震。
“不敢?”
我并非没有伤害过他人性命。欺辱我的人,惹怒我的人,妨碍我的人我操控过他们自杀或是互相杀害过。我要走的路,从我带着这样一种为世人所畏惧的能力起就注定了。既然无法当一个幸福的普通人,我只能物尽所用地选择另一条路。我看过太多贪生怕死,阴险自私的人,即便看着人们的善良,也会不自主地想着他们背地里的阴暗;即使被温暖地对待着,依旧害怕他们突如其来的抛弃与厌恶。
没有人是无辜的。我也早已放弃在他人身上寻求庇护了。
只是杀人对我而言始终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除了憎恶的人,我并不喜欢伤害别的人。可是现在,如果我令库洛洛失望的话,死在这里的人恐怕就要多一个我了。
想到这里,我握着刀轻声地走近了熟睡的人,一刀割断了他们脖子的大动脉,鲜血直溅到天花板。
在这一瞬间我找到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觉。
只有在伤害别人的时候,我才不畏惧。我感到一种力量,好像不需要再担心与害怕任何灾难,因我成了灾难本身。
黑暗中,只有库洛洛的眼睛灼灼发亮,像童谣中天上那彻夜未眠知晓一切的星光。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在这段时间里我把家里的角角落落翻了一遍,找出了一堆现金和银行卡。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问我:“后悔吗?”
“如果你后悔和我走的话,你可以再忍十天半月,等我除念后能重新使用我的念能力了,把你的念能力偷走后我就让你离开。”他说得真诚。
我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失去念能力我还能活一样。”
“至少我碰见你在路上乞讨的话还会给你几十戒尼。”
“你怎么那么小气啊,你在我家吃住这些天都还没收你钱呢。”说到那段时间,我话语顿了顿,“安妮贝尔一定很想你。”
他没有再接话,只是轻扯了扯嘴角。估计他所碰见的安妮贝尔这样的女孩也不在少数。
“库洛洛,你有女朋友吗?”我头枕着手臂,趴在沙发椅背上看着他。
他因为我的话愣了下,像是不知如何回答般慢慢转过头来:“没有。”
“那你...有男朋友吗?”
他又是一愣,反应过来拿起一旁的抱枕往我头上捂下来。
我笑着抬手挡住,腿也不闲着,手脚并用地反击。力气用尽了,枕头也滑落在了地上,他的手掌撑在我耳边,垂落的发丝轻轻刮过我的鼻尖,那双纯黑色的瞳孔就这样静静看着我。
忽然,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擦拭着我的脸颊。那里或许是溅到了血。
玩闹过去,气氛突然安静下来,我有些紧张。我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像是他先低下了头,好像是我先扬起了下巴,我们的唇碰到了一起。
他的气息如同一阵躲不过的风暴,将我淹没。
我想这个场景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窗外下着雨,台灯在他脊背上留下一道轮廓线,我们像两尾陌生的鱼,在漩涡里纠缠,厮磨,掳掠着彼此的呼吸。
世界沉没在湖底的暗流里。
隔壁躺着两具尸体。
02
“卡洛塔是怪物。”
这句话我听过很多很多次。
从我记事以来,当我有强烈的愿望时,就能控制别人的思想让他们按照我希望的去做。直到六岁,我都以为这是所有人都会的。
不久之后孤儿院里流言四起,说有一个孩子是魔鬼的孩子,她能操控人心,蛊惑人们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他们叫我怪物,把我关进漆黑的房间。
我至今仍记得那间房间潮湿的霉味,还有一个个暗哑的夜晚由黑暗中滋生出来的可怕的幻像。
那是他们试图击溃我,撕扯我的企图,是我不明世事,畏惧惩戒的怨怼。
我终是找到机会逃了。
我也知道我是为人所畏惧的,大家都不会喜欢一个能够控制他们思想的人。
如果我一直行走,在被人发现我的秘密之前就离去,那么没有人会知晓我曾做过什么。我流浪了一段时间,凭着自己奇怪的能力骗吃骗喝,也活了下来。
这个世界以一种流线型的运动在我周围盘旋着。雨水滑落我,河流途经我,人们路过我,时间流过我。
我忘了一日一日是怎样过去的,在这样无形的消耗中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否还活着。
围墙上缩成一团晒着太阳的猫咪很可爱,戴着黄帽子追逐着的孩子们也很可爱;早晨碧蓝如洗的天空很美,浮着蔷薇色云朵的日暮也很美。世界在我眼里是可爱的,我承认这种美好。但我与它格格不入。
隐约之间,我觉得我和这世上的一切都少了种联系。因此他们经过我身边才会形同无物。
我想要他们停下来。
想要...
被在意。
在那个穿着羊毛外套的女人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时候,我走向了她。
她正把羊皮的手套从手上脱下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已经不再年轻却依旧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挑着,牵起道细微的皱纹。
她微微张开了嘴,似乎要出声询问,在冬天寒冷的空气里呵出了一小片雾气。
“带我回家吧,我会做个你喜欢的女儿。”
我把手伸向她。她刚从手套里拿出来的手有些仓促地拉上我的手,掌心十分温暖。
愣了一秒钟后,她绽开一个笑,一片雪花落在唇角,很快就被融化。
“好孩子。”
03
孩子畏惧黑暗情有可原,这个世间真正的悲剧是成人惧怕光明。
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安妮贝尔说过的一句话。
跟着库洛洛离开蒙特利安后,我才开始真正地认识这个男人。他并不是个喜欢解释自己,敞开一颗心让他人去了解的人,但从些许片段里我最大程度地拼凑出了他过去二十六年的人生。
那里有着我许久不见的残忍。
面前的男人露出迷茫的神色,不记得自己上一秒答应了什么,然后挠挠头对我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感觉到身后库洛洛探询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可能也是为数不多的机会需要我帮忙,我不想搞砸。我很清楚,如果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的话,很快就会被他抛弃。
不是从此一别之后杳无音讯的抛弃,而是只有死人不会乱说话的抛弃。
再一次集中注意力,我和他说:“带我们上楼找西索吧,拿上你的备用钥匙。”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不习惯这种以自己的能力为生的生活了。过去的几年里我珍惜着那个伪造的身份,小心翼翼做一个普通人。我确实过得很满足,满足到几乎不需要使用这个能力。
而当褪去那个伪造的身份之后,我所仅有的,也只是剩下最初的选择而已。
“哦,稍等。”他眼神呆滞,低下头去打开抽屉,从一排钥匙里找出西索公寓的那一把。
到达七十二楼后,门童在7210号前停下,开始开门。库洛洛稍微伸了伸手,走到我面前,这个举动让我真实感受到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人很危险。
库洛洛跟我说过西索,但只言片语的描述和身临其境时的下意识动作是完全不同的。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我听见空气被划破的细微声响,然后库洛洛垂下手,指间几张扑克牌顺势掉落在了地上。
“谢谢你,你下去吧。”我对开门后站在门后而什么都没有注意到的门童说,然后反手带上了门。
“西索。”
库洛洛出声叫到,以示来者身份。
“库洛洛,你来找我,我真开心呢~~~”
一个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怪笑着走了出来。他显然是刚洗完澡,赤/裸着上身,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后颈滴着水。他充满攻击性的眼睛移到我身上,发出声类似疑问的鼻音,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和他的热情相比,库洛洛则显得冷淡得多。一如他先前说的那样,对这个叫西索的男人很苦手。
他自顾自的在吧台上往玻璃杯里夹了些冰块,然后弯腰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隔着空余的那一个杯子向我挑了挑眉毛:“喝吗~~~?”
“麻烦你了。”
我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他却好像因为我的目光反而情绪高涨起来,也毫不客气地注视着我。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库洛洛在哪儿找到你的?~~~”
我从他手中接过酒杯,没有避讳触碰他的指尖。
“他坐船经过Avalon的时候。”
西索唇角一勾,细碎的低笑声从唇齿间溢出:“真好呢~~~我改天也要去拜访一下,Isle of Apples~~~~~~~(威尔士语中Apple拼为Aval,英国编年史家Geoffrey of Monmouth认为Avalon是Isle of Apples的意思) ”
“西索,做个交易吧。”
库洛洛的话语打断了他近乎无礼的探究。
“你知道我现在无法使用念能力,我也知道你没有放弃和我打一架的想法。我们暂且做个交易,你如果帮我找到除念师出去施加在我身上的念,我就答应你的要求和你打一场。”
西索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答应了。
看着他可以说是喜出望外,跃跃欲试的表情,我半开玩笑地讽刺到:“真像个纠缠不休的前女友呢。”
他呵呵呵地笑着,我也朝他笑。
“去死吧。”
接着上一句玩笑意味的话,我用一尘不变的微笑讲着一尘不变的语调。
笑意还未收拢,银灰色的眸子颤了颤,刹那间失去光华。
他抬起手,用指间夹着的一张扑克牌向自己脖颈间的动脉划去,血瞬间喷了出来。
他喉咙口发出一声听起来又痛苦又享受的呜咽,手指抽动了几下之后突然捂住冒血的伤口,然后弓起身来,眼神中弥漫着极其强烈的杀意对着我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巨大的恶意在空气里暴走着,仿佛渴求鲜血的暴徒在苦苦呻/吟。
我握着杯子的手指一紧,怔在原地不能动弹。
在察觉到对方挣脱了我的控制的时候,我就应该及时警惕起来,最好能退到安全范围。而就是那一瞬间的震惊让我呆在原地,此刻完全丧失了动的勇气。
不过不采取任何行动或许是正确的,到目前而言他还没有攻击我的打算,如果我做出什么动作很有可能被他视作威胁,然后朝我发动攻击。
“呵呵~~~~~呵~~~”脖子致命的伤口上涌着鲜血的男人像是抑制不住一样笑着,伸出舌尖缓缓舔了舔唇角,“操控他人的念能力吗?~~~真是~~~~~~很有意思呢~~~~~~~ ”
“是我想杀你的决心不够吗?能反抗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呢。”
身旁的库洛洛比我更警惕着西索的动作,他的存在让我平静了下来。
西索并没有完全被我控制住,下手时放轻了力道或是避开致命处,但依旧受了重伤。他没有马上朝我攻击就是最好的证明。
从他避开我的目光来看我的能力被他识破,很难再对他使用一次,而库洛洛也没有趁机出手。
如果动手的话,我们三人中至少会有一人会死在这里吧。
这场闹剧,差不多也到收尾的时候了。
“西索,如果你执意要和我打的话,我的条件不变。”
库洛洛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吧。”
哇,这篇居然还能更新,我都以为我要抛弃它了。
恭喜本文女主成为我写过的唯一一个睡过库洛洛的女主。
话说女主叫啥来着?我一下子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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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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