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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订婚 ...


  •   《醉春烟》
      文/朵滢然

      七月中旬,新星村迎来冬小麦收割季。
      太阳炙烤着大地,蝉声此起彼伏。偶尔刮过一阵风,席卷而来的却是火烧火燎的热。

      空荡荡的土路上,蹿过一只黄毛黑鼻头的小狗,它也知道躲进阴凉处,一边张开嘴吐着舌头一边往前小跑。

      整间村子静悄悄的。
      在这样炎热的日子里,嘈杂和喧嚣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麦浪滚滚的田地,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午饭时间刚过,村民放下手中的饭盆和水壶,重新戴好草帽,手持镰刀冲进麦田。等待收割机到来的间隙,他们仍不肯闲着。

      换作从前,人工收割小麦的效率极低,每人每天只能收割半亩,一天下来,必然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背疼。

      要是赶上暴雨天气,那简直是跟老天爷抢收成。
      谁都不愿看到辛辛苦苦十个月的成果被雨水泡烂在地里。所以,能收一点是一点。

      榆西县防汛指挥办通知各乡镇,七月二十三日起会有持续的强降雨天气。

      新星村是优质小麦主产区。
      近两千亩的耕地,平均亩产在1300斤左右,是辐射周边省市和华北地区的黄金大粮仓。

      此时正值冬小麦收割关键节点,新星村村主任老秦愁眉不展。思来想去,他召集村委开会,最终决定,集资请十台联合收割机,一次性完成收割、脱粒、清选。

      起初他们把目标锁定了乡农机站外包的机器,后来被告知收割机早被邻村预订一空。
      老秦犯了难。
      正当他愁得茶饭不思时,隔壁老柳家的女儿柳烟毕业回村了。

      “孩子,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帮大伙想想办法吧——”

      “秦叔,您放心。”柳烟承诺,“这事包在我身上,一定办成!”

      -

      翌日上午九点,十台联合收割机排成一队,响声震天地开到了村口。

      与此同时,一辆救护车紧随而至。

      进村出村只有一条路,单车道,年久失修。收割机停下之后,救护车没法再往前开。

      柳烟在外求学,爸妈为了让她安心,很少聊起村里的大事小情。
      救护车里是谁家的病人,她无从知晓。

      按照全体村民大会上抓阄的先后顺序,收割机分别驶向各家的麦田,展开一天的劳作。

      忙完分配任务,柳烟拦住秦主任。
      “叔,谁病了?”

      “贺春生。”秦主任说,“就是你男朋友徐浩的大表哥。”

      他?
      柳烟望着救护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贺家大伯大妈的身影出现在村口。
      他们用平板车把贺春生接回了家。作为留在村里为数不多的年轻人,两家房子离得又近,柳烟和爸妈打过招呼,就跑去贺家帮忙了。

      贺春生静静躺在单人床上。
      如果不知道他得了“怪病”,也许每个看到他的人都会念叨一句“小伙子睡得真香”。

      所有能做的检查都做过了,仍然查不出贺春生昏迷的病因。
      贺家大伯大妈只得办了出院手续,把他接回家护理。

      医护人员交代了鼻饲管的用法,特意叮嘱贺大伯,家里一定要准备破壁机之类的小家电,便于把食物打成糊糊喂食。

      不等贺大伯给在城里打工的儿子打电话,柳烟就从自家提来两个小纸箱。
      “贺伯伯,一台榨汁机做果蔬汁,一台豆浆机做米糊,您先用着。”

      “这怎么好意思……”贺大伯擦擦湿润的眼角,“柳家闺女,你想得真周到。”

      柳烟说:“以后我和徐浩结了婚,得改口喊您大表舅。说起来,都是亲戚,春生这忙,我肯定要帮。”

      她说的没错。
      细论起来,贺春生是贺大伯的亲侄子,徐浩是贺大伯表妹的儿子,贺春生是徐浩拐了一个小弯的大表哥。
      里外里都是没出五服的亲戚,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柳家和贺家只隔了一排房子,平常有些来往。

      贺春生比柳烟大三岁,但是柳烟从来不叫他“哥”,向来直呼其名。两人不熟,最多算是点头之交,逢年过节聊几句,彼此相处十分客气。

      徐浩说过,他这位大表哥脾气古怪、眼光极高,十里八乡的好些媒人帮着说亲,可没一个他能看得上眼的。
      本来父母早亡是婚姻市场的有利条件,愣是让贺春生一拖再拖,拖出了本命年仍然保持着单身。

      25岁,在城市是黄金单身汉,在农村,却是不折不扣的大龄剩男。

      即便坐拥新星村东侧占地500亩的农场和茶园,衣食无忧、家财万贯,贺春生也因为年龄问题屡遭年轻姑娘的嫌弃。

      “过了25岁,真的会被人指指点点吗?”柳烟困惑不解。

      “你担心啥?”徐浩说,“我考上研究生咱俩就登记结婚。不用等到25,我保证,你23岁生日那天,将会成为我的老婆!”

      -

      第一天机械化作业,收割小麦400亩,成果显著。

      村委会摆了一大桌农家饭,热情款待收割机驾驶员。
      男人们喝酒侃大山,柳烟默默听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昏迷不醒的贺春生,提前离席去了贺家。

      贺大伯正在院子里修理手扶拖拉机,瞧见柳烟,笑着点点头:“春生还睡着。你大妈在东屋纳鞋底呢!”

      柳烟也笑:“我没别的事。春生这里书多,我想借一本。”

      “去吧!”贺大伯说,“书架上要是没有喜欢看的,你就翻翻墙角那个樟木的书箱。”

      “好嘞!”

      掀开门帘走进西屋,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入柳烟眼帘。

      贺春生英俊的外形,像是伟大雕塑家的杰作。

      他脸上线条自然流畅,大有一种艺术品的韵味——希腊式的额角和鼻梁,眉骨微微凸起,撑起整片面部轮廓。
      不同于经常劳作晒得黝黑的男人,他皮肤呈现淡淡的燕麦色,显得非常柔和澄净。

      此时,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微微泛了栗色,与深黑的眉毛形成颜色上的过渡。他嘴唇唇形饱满,即使是昏睡状态,唇角也微微上翘,好像在笑。

      而他的身材,无论是比例还是肌肉紧实程度,都是同龄人中的顶尖水平。
      宽肩,窄腰,长腿,上半身与下半身为标准的黄金比,属于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

      柳烟不是偷窥狂。

      这样的好身材,是她午饭后撞见的——贺大伯为贺春生擦身换衣,她刚巧帮大妈收拾碗筷拿到院子水池洗。
      一回眸的工夫,目光越过西屋的窗玻璃,看得清清楚楚。

      酒香,怕巷子深。
      出挑的外貌,怕遇不到赏识的人。

      贺春生这个人,在新星村是个另类的存在。他平日很少和乡亲们打交道,除了经营农场就是巡视茶园,不讲究穿衣打扮,洗得褪色的旧衣服胡乱往身上一套,掩盖了百里挑一的健美身形。

      他活得随心随性,根本不在衣着造型方面浪费时间。

      贺春生的精力,主要花在两件事情上。
      一,农业生产;二,原创诗歌。

      柳烟大一那年,曾拜读过贺春生的大作。
      当时两人并无交集,她也不清楚笔名“云朗”的诗人就是贺春生本人。

      某个昏昏欲睡的困倦午后,她到学校图书馆借书,无意淘到一本《当代农民诗集》,其中选录了云朗的六首现代诗。

      有一句,至今她都倒背如流。
      “水红色裙裾,漫过我的心,雨丝织锦,你,是画中人。”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新星村东边那条小河恰好也用“织锦”命名。传说中,每年七夕牛郎织女相会,天上的银河对应的就是织锦河。

      小时候,柳烟最喜欢过的节日是七夕。
      这一天,结红头绳、洗头沐浴都是小孩子必须要做的,而她心心念念的却是巧果和酥糖。

      如今想想,她留恋的并不是点心糖果的味道,而是过节时的甜蜜气氛。

      柳烟和徐浩确定恋爱关系,就是十八岁那年的七夕节。
      两人结下誓约,一起考到燕都上大学,毕业后一起回乡创业,改变家乡贫穷落后的面貌,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

      现在,她回来了。
      徐浩第一次考研失败,说要再留一年,实在考不上就回村办农场。

      他们的23岁之约,柳烟牢牢记在心里。

      四年间,两人虽然同在燕都求学,学校却是一北一南,相隔大半个京城。大一课程不紧张,一个月能见两次面。大二伊始,柳烟报名参加了院系的无公害农作物培育实验项目,只有法定节日才能抽出时间和徐浩约会。

      对此,徐浩颇有怨言:“我感觉我谈的是异地恋。”
      柳烟不惯他毛病:“年轻的时候不拼搏,你想等老了以后一事无成再后悔吗?”

      大三大四两年,柳烟更忙了。
      她发奋学习,为回乡创业蓄积能量。

      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徐浩渐渐没了声音。随着实习期的临近,他也越来越忙,电话短信视频连线的次数趋近于零。

      柳烟对徐浩百分之百的信任。
      她始终认为,不联系不代表心里没有彼此。

      毕业典礼过后,柳烟给徐浩打电话,他没接,同寝室男生接的:“徐浩出去了,没带手机。”

      柳烟说:“我坐大后天的火车回老家,稍后会把车次和时间发到他手机上。请你帮我转告徐浩一声,让他到车站来送我,好吗?”

      徐浩同寝室男生应下了。
      但是徐浩那边一直没动静。柳烟心大,没有反复打过去追问不停。

      吃散伙饭的时候,柳烟的室友黄萍搂着她哭了一鼻子。

      “亲爱的,我不想和你分开……”黄萍抽噎着说,“不是说好一起留校嘛?你为什么非要回你们那穷乡僻壤啊?”

      柳烟声线柔和:“大学第一年的学费,是乡亲们给我凑的钱。当时信息闭塞,我们不知道可以申请生源地助学贷款。我选择回老家,就是希望通过我的努力,改变这种信息不对称,改善乡亲们的生活。”

      黄萍不以为然:“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搞不定的。”

      室友的质疑,柳烟并不介意。
      她继续往下说:“开学之后,我申请了国家助学贷款。乡亲们资助的那笔钱,我到现在都舍不得花。”

      黄萍不屑地撇撇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说了行吗?我不明白,留校名额大家挤破头都抢不到,你却拱手让人。哎,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今天一出明天一出,你究竟要演哪出?”

      柳烟顺着话题:“我没有演戏的天分,你才是戏剧社的女一号。”

      “不开玩笑。”黄萍紧紧抓住柳烟的手,“听我一句劝,别回穷山沟沟!”

      柳烟说:“四年过去,我们村也不像以前那么穷了,因为出了一位种田能手。有他在前面拓荒带路,我的路不会很难走。”

      “你男朋友呢?他和你一块儿回老家吗?”黄萍没话找话。

      “徐浩留在燕都复习考研。”柳烟说,“他答应我了,如果再考不上,就回老家陪我一起办农场。”

      黄萍还是一脸不高兴:“好吧,那我祝你心想事成。记住,失败了不许给我打电话哭诉!”

      走出校园的那一刻,柳烟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离别滋味。
      去往燕都西站的路上,她拨打徐浩的手机,却不知为何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误以为这是男友准备的惊喜,所以直到检票前的五分钟,她都没有排进长龙般的队伍,而是立在候车室门口翘首张望。

      直到列车即将发车,柳烟急匆匆跑进车厢,她也没能等到徐浩的出现。

      没有电话短信,没有解释,没有卖萌求原谅的表情包,什么都没有。

      柳烟回到新星村,正赶上麦收。
      她前脚放下行李,后脚就去联系县农业局的学长方硕,解决了收割机的大难题。
      至于徐浩那边,她给他发信息他不回,打电话他不接,他的一反常态,叫人匪夷所思。

      麦收持续了五天。
      冬小麦收割完毕,家家户户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晚上全村齐出动,办了庆祝好收成的流水席。
      柳烟刚刚咬下一口新麦子磨成面粉烙的大饼,突然看到徐浩发的一条朋友圈。

      长城烽火台半圆形窗下,徐浩搂着黄萍,吻得难分难舍忘乎所以。

      从取景角度来看,这张照片的水准是自拍杆达不到的。通过两人的发型服饰分析,照片应该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

      果然,柳烟猜对了!

      徐浩在给别人的回复里说:“业内超牛摄影师,水平一流。看在我女朋友面子上,人家顶着大太阳陪我们爬的长城。”

      一阵冷笑,无声地盘桓于柳烟心头。

      她撂下筷子,当即删除徐浩和黄萍所有的联系方式。

      埋头吃光碗里的菜,柳烟跟爸妈说想回家休息。再一次向收割机驾驶员道谢,她闷声不响地走到了贺家大门外。

      贺大伯帮大妈抱着针线笸箩,连连叹气:“好好的孩子,怎么就醒不过来了?”

      “谁说不是呢?那天他一回来就说头疼,我让他回屋躺会儿,哪承想一睡不起?”贺大妈停下活计,揉揉眼眶,“春生命苦啊,小小年纪没了爹妈,自个儿又……要是有人不嫌弃他,愿意照顾他一辈子,咱可一定把人留下。”

      贺大伯的叹息一声重似一声:“哪家的姑娘能这么实心眼?”

      “我听说,六十里外张家村有个21岁的姑娘,模样性格都好,就是——”贺大妈欲言又止。

      “是不是有残疾?”贺大伯腾地一下站起身,丢开针线笸箩,“你没应承人家吧?你可不能把春生往火坑里推!”

      贺大妈苦笑:“这话说的!那个姑娘只是走路不大利索,咱们春生呢?植物人!到底哪边是火坑,你自个儿掂量!”

      “唉!”贺大伯愁云满面,“实在不行再说吧……”

      “伯伯,大妈,春生不是植物人。”柳烟推开半掩的院门,走了进来,“他只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有点长。”

      “柳家闺女,你来了。”贺大妈招呼柳烟坐到身旁。

      柳烟摇摇头,站到院子当中:“伯伯,大妈,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贺大伯贺大妈面面相觑。
      很快,贺大伯说:“乡里乡亲的,你有啥就说。”

      “二老不用担心,以后护理春生的事情,交给我。”柳烟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忽然,她朝两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想留在春生身边。”

      “啊?!”贺大伯吓了一跳,“你不是和徐浩……”

      “分手了,就在刚才。”柳烟抬起头,目光清澈明亮,“伯伯,大妈,我愿意嫁给春生,哪怕他一直昏睡,我也会和对待丈夫一样陪着他、照顾他。”

      贺大伯略微缓过神:“不成。柳家闺女,这么重要的事情,得跟你爸妈商量才能定。”

      “二老放心,我爸妈支持我的决定。”柳烟朗声说,“明天就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我想过,一切从简,定亲礼、三金全免,伯伯大妈作为男方代表,只要去一趟我家就算订婚了。”

      贺大伯贺大妈愣在原地:“你这孩子,婚姻大事……”

      “对了,有两件事,我要事先声明。”离开贺家前,柳烟说,“第一,我不图贺春生的财产,等他醒来,同意和我领证,我们先去做个婚前财产公证;第二,如果他醒了,不同意和我结婚,我也不勉强,立刻搬回自己家。”

      贺大伯艰难地挤出六个字:“你真的想好了?”

      柳烟粲然一笑:“是的,我想好了。从明天起,您和大妈就叫我春生媳妇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读者大宝贝,我的新文《醉春烟》开始连载啦!
    -天然甜文,不添加人工甜味剂。
    -乡村背景,乡土气息浓厚,对白以河北省唐山地区方言为基础稍作加工。
    -V前随榜,V后日更,有事提前请假。
    -喜欢就收了我吧,顺便求个作收,谢谢大嘎o(^3^)o
    爱你们!
    朵滢然
    2020-08-16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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