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奉春君

3、03

　　——他们已经被围困在学校里一个星期了。

　　这是2100年的11月1号，丧尸病毒爆发的第四十七天。

　　或许在病毒爆发之前，没人对这四十七天有什么概念，但是残酷的现实告诉了人类，四十七天足够颠覆整个世界，足以轰动全球。

　　感染上丧尸病毒的人是没有机会治愈成功的，他们会丧失意识，失去痛感，对活人的气息非常敏感，而且具有较强的攻击性。

　　楚怀穿着白大褂，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站在高楼上，抬头仰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他是学校的教授，接到指令，准备组织学生逃离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其他所有人都逃走了，但是他和他保护的学生却被困在了这儿，方圆百里内，全是丧尸。

　　他们白天不出去走动，晚上加强戒备，三个小时换一次岗，轮番盯梢。

　　但虽然是这样，他们的防守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物资快被耗空，每个人都充满了焦躁和恐惧，每天都会有人崩溃——哪怕他们明明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安静的待着，顾好自己就行。

　　楚怀掩住嘴，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得如同初冬的一捧新雪一样。

　　“教授。”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在他身后站定了，他长得眉清目秀，微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教授还在担心明天的救援活动吗？这一次我们上级已经打了保票，他们明天一定到，绝对不会再放我们鸽子了。”

　　这人是一个军人，是一个小队长，管着三个人，名字叫黄翰，当初是他接到的指令负责护送这一群学生，可惜被一起困到了这儿。

　　与军方的唯一联系，也是来源于他。

　　前面有两次都是说军方那边马上会调人过来救援，但是说过的话就像是放过的屁一样，一直都没有行动。

　　算上这一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之前楚怀为了避免出现人们希望落空，产生自己被抛弃了的无力感的情况，对他们三缄其口，从来不说军方要过来救援，只说来一次逃生演习。

　　演习了两次，已经有人开始不满了。

　　他们觉得这种浪费体力的行为毫无意义。

　　如果再来一次，或许有人会直接撂挑子不干。

　　楚怀把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修长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长风吹过，带动起他白色的大褂不断在空中飘舞。

　　亦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送入到了黄翰的面前。

　　楚怀淡淡的道：“但愿如此。”

　　黄翰盯着面前的美人，像是鬼迷心窍了似的，从见楚怀的第一面起，心中生出的那股好感隐秘地鼓舞着他，诱惑着他，让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痴痴的看着楚怀：“教授......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们都平安了，我能不能......能不能......”

　　楚怀转眸看向他，他的眼珠颜色很浅，无论看什么东西都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让人窥探不出任何外露的情绪来。

　　黄翰从怀里拿出了一朵纸折成的玫瑰花，脸上泛起羞赧的红色，他伸手递给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却偏过了头去。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向人表白，他此刻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被围困了这么久，他们连吃的东西都不多了，更遑论是玫瑰花。

　　为了向楚怀表白，这花还是他跟别人学了许久才学会的。

　　楚怀会接受他这份心意吗？

　　过了很久。

　　楚怀伸手接过了那朵纸花，他低头看了一会儿：“叠得不错。”

　　黄翰的心就像是在玩急速蹦极似的，反复的从喉咙口到胸口间来回的跳跃，他又上前了一步，满脸通红：“那教授，我是不是可以......”

　　“但是我不能收。”楚怀又将纸花轻轻的放到了他的手上，“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家室了。”

　　黄翰满脸呆滞，整个人僵成了一块木头，浑身犹如被雷电劈过，脑子十分不清醒的道：“有，有家室了吗......我，我其实可以......不要名分......”

　　楚怀：“......”

　　楚怀对他笑了一下：“抱歉，但是我的先生要。”

　　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神志不清的说了些什么后，黄翰脸色爆红，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煮熟了的虾，他连解释都不敢，支支吾吾了半晌，自暴自弃的说了声对不起后，就直接转身跑了。

　　跑的时候，眼角还泛着红。

　　活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

　　楚怀再度转身看向天空 ，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

　　***

　　已经午夜了，万籁俱寂，听不见一丝声响。

　　楚怀白天负责安抚大家的情绪，负责坐镇，稳定民心，晚上还得轮值，他定好了闹钟后就躺下了，困得倒头就睡，连梦都来不及做。

　　身体和精神全都透支了，他累到已经连根手指都不愿意动的程度。

　　但是这一次吵醒楚怀的却不是闹钟，他是被人吻醒的。

　　察觉到呼吸不了，嘴唇传来酥麻啃噬的感觉，楚怀的第一反应有点懵，过了几秒钟后才慢半拍的扬起手想要一巴掌拍上去。

　　但是他的手却被人精准的捉住了，旋即，趴在他身上的人闷笑了一声：“宝贝儿，谋杀亲夫？”

　　楚怀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他熟悉的味道，如同浩瀚的海洋一般，让人安心踏实。

　　那是蒋昊身上特有的。

　　楚怀伸手，摸向床边，想要开灯，但蒋昊却仿佛知道他想干什么似的，十分善解人意的替他开了灯。

　　屋内光线大盛。

　　蒋昊穿着笔挺的军装，身高腿长，肩膀上的两颗星在灯关下泛着流光，熠熠生辉。

　　他的嘴边是英俊邪性的微笑，连一身的正装都压不住他浑身不正经的气息。

　　楚怀无言的盯了他一会儿。

　　蒋昊笑着与他对视着，慢慢的凑近他，然后又低头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吻了几秒钟后，就想深入，却被楚怀躲开了。

　　“知道你担心我，”蒋昊伸手把楚怀抱进怀里，叹了一口气，“老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现在到处都是丧尸，救不过来啊，我都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但是一想到你还在等着我，我就立刻马不停蹄神采奕奕的飞过来了，应该不算晚。”

　　“不晚。”楚怀虽然躲开了他的吻，但却没抗拒他的拥抱，他闭着眼道，“我还没凉。”

　　“嗨，你真是......”蒋昊像是哄小猫似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瞎说什么呢，有我在，你怎么可能凉？”

　　楚怀在他的怀里出奇的乖顺，他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躺了会儿，问蒋昊关于救援的事情，蒋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说一两句话就亲他一两下，把他的嘴唇当成糖一样。

　　楚怀先开始还躲，后来就麻木了。

　　等到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楚怀猛地睁开了眼睛，条件反射般的就要下床：“我要去巡逻了。”

　　但是还没下地，就被蒋昊像是拎小鸡仔似的给拎了回来：“就你还巡逻？你整个人加起来连我一根手指头的武力值都没有，丧尸过来了你是负责哭还是负责尿裤子？”

　　楚怀无言的看着他，眼眸漆黑，因为熟睡的缘故，眼角泛着一层薄红，柔软漂亮的面部弧线像是画出来似的。

　　蒋昊闷笑了两声，伸手拉过他：“我都来了，你还犯得着管这些？外面我早就安排好了，来，陪我睡会儿觉，我说真的，三天三夜我都没睡过觉了，你也不心疼一下我？”

　　“我心疼你干什么？”楚怀终于反抗了，“我只会哭和尿裤子，你要我怎么心疼你？”

　　蒋昊有大半个月都没见过楚怀了，被楚怀气鼓鼓的模样萌得心都化了，他抱住他，在他的颈窝间蹭了两下，深吸了口气，满足的喟叹着：“我错了。宝贝儿，你顶天立地，你是真正的男子汉，你可厉害了，徒手能撂倒三十个丧尸，我才是弱鸡，离了你就不能活，可怜一下我吧，陪我睡会儿，求你了。”

　　楚怀面无表情地摁灭了灯。

　　蒋昊像是一条大狼狗似的，脱了衣服后就整个把他抱住了。

　　楚怀想等着他睡熟后去外面的基地看看，一直强撑着没睡。

　　虽然蒋昊做事他放心，但是基地里的幸存者的情况他肯定没他熟。

　　但是蒋昊嘴上说着困，躺下后却一直不肯安静。

　　“玫瑰花好看吗？”

　　楚怀正在想基地的事情，闻言愣了一下，没太反应过来：“嗯？”

　　蒋昊伸手扣住他的腰，纯粹是依靠本能细细碎碎的亲吻着他的颈侧，含糊不清的道：“你喜欢玫瑰花吗？我记得咱们结婚的时候，你喜欢洋桔梗来着。”

　　楚怀觉得痒，往旁边躲了一下，一脸纳闷：“我什么时候喜欢玫瑰了？”

　　蒋昊又开始笑，热气尽数喷在了他脖间薄薄的皮肤上。

　　楚怀不明所以：“你抽什么风？”

　　“没事。”蒋昊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愉悦，他又把他抱得紧了一些，“就是觉得你太可爱了，怎么这么可爱，还好被我娶到了。”

　　楚怀仍在状况之外，但是听到赞美，还是下意识的道：“......还好，其实我比较喜欢你说我帅。”

　　蒋昊这一次笑得几乎整张床都在颤动。

　　楚怀先开始还想着等到蒋昊睡后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但是没想到后来又睡过去了。

　　等到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蒋昊摇醒的。

　　楚怀觉得浑身都很热，像是身处在火海似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刚看清楚蒋昊的身影，多年来形成的习惯便让他做出了自然而然的反应，他对着蒋昊伸开了双手。

　　蒋昊抱住了他，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然后伸手捞过旁边的衣服给他穿着，一边急切的问道：“宝贝儿，你知道你在发烧吗？”

　　发烧——感染丧尸病毒的第一个身体反应也是发烧。

　　楚怀觉得脑袋木得很，连思考都是迟钝的，听了蒋昊的话，他混混沌沌的想了很久，才迟疑的道：“热。”

　　蒋昊帮他穿完了所有的衣服，他牵起了他的手，然后又拿过了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上，他转头认真的看着他：“你现在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楚怀反应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蒋昊伸手抚上他的脸，用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颊：“我很担心你，我现在要送你去医生那边检查一下，你只是发烧了，我让医生给你开点退烧药就回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好吗？”

　　楚怀点了一下头。

　　蒋昊二话不说，弯下腰，干脆利落的把他抱了起来，楚怀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昏昏沉沉的靠在他的肩膀上。

　　出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好多人，他们慌乱的走来走去，还有人不断的尖叫着。

　　他维护了一个星期的秩序变得乱七八糟。

　　楚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蒋昊......”

　　他贴近着蒋昊的脖子，透过皮肤，他能够感受到他皮肤下脉搏的剧烈跳动，但那绝对不是因为抱着楚怀而太过吃力的缘故。

　　蒋昊很有耐心的回他：“嗯？”

　　有人看见蒋昊出来了，就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似的，纷纷围拢上来，焦急的向蒋昊汇报着目前的情况。

　　丧尸来袭，人群顿时炸了，几个学生不小心被丧尸袭击了，现在正在处于被感染阶段，不断的发疯。

　　而救援被派过来的直升机还有半小时就要抵达学校的楼顶，给他们这群人的撤离时间只有十分钟，直升机稀缺，除了这个地方的，还有更多其他被丧尸围困的人等待着救援，人命不分贵贱，时间都是计算好了的，他们不会因为这一群人而弃其他更多的人于不顾。

　　蒋昊快速而有条理的布置着任务。

　　楚怀精神不好，断断续续的听着，却已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蒋昊走路很快，来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看诊所后，把楚怀往凳子上一放，对医生道：“我老婆，他发烧了，你帮他看一下。”

　　医生跟了蒋昊很长时间了，和他是多年的好朋友，闻言，立刻拿了仪器设备走过来，帮楚怀看诊。

　　蒋昊弯腰看着楚怀的眼睛，放慢了语速：“宝贝儿，我得先离开一会儿，你能一个人待在这儿吗？我很快会回来的，这个玻璃是透明的，你透过玻璃就可以看见我在做什么。”

　　楚怀抬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面前的玻璃，然后很乖的点了点头。

　　蒋昊什么也没说，抱了他一下，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走路带风。

　　蒋昊一走，楚怀就撑不住了，模糊间，他察觉到医生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然后，他就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

　　这一次的昏迷没过多少时间，胳膊上传来的刺痛让楚怀一个激灵，意识顷刻间恢复了清明。

　　“你身体不行啊。”医生蹲在了他的面前，慢条斯理的收拾着一次性的针筒，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你不要担心，你没有感染上病毒，你只是发烧了，这里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在撑着吧？辛苦了。”

　　楚怀站了起来，看向了玻璃外面。

　　玻璃外面是一大片空地，原来是学校的羽毛球馆，此刻空地上站满了人，全都是基地里的幸存者，而蒋昊站在最前面，袖口挽着，手里拿了把枪，漫不经心的转着。

　　他脱了军装，只穿了件白衬衣，高帮皮靴踩在地上，浑身的痞气没了军装的压制，全都爆发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的脸色甚至是阴沉的。

　　像是一把邪性的，沾满了血的刀，没了刀鞘的封存，所有的锋芒全都展露无遗。

　　那样的蒋昊，对于楚怀来说是陌生的。

　　楚怀朝着门外走去。

　　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地方才经历过一场极其激烈的枪战，到处都是子弹的痕迹，还有被砸碎的物品。

　　走到蒋昊近前的时候，他听见他的声音格外的冰冷：“十秒钟，每十秒钟，没人站出来，我就杀一个，你们看着办。”

　　所有人都被吓得瑟瑟发抖，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活像是一群鹌鹑。

　　蒋昊的身后站了几个也拿着枪的军人，站姿是标准的军姿。

　　楚怀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蒋昊回头，看见是他，面色稍缓，但声音依旧瘆人：“这里藏了一个感染的人。”

　　每个人的身体反应不一样，大部分人感染后，初期反应是发烧，但也有例外的，只是发晕而已，只要隐藏得好，就可以与常人无异。

　　总有人抱着天真的想法，觉得只要忍一忍就没事了，就还能变成普通人。

　　但是一旦病毒在体内爆发，他就会变成一个杀人狂魔。

　　直升机上面那么多人，不可能让一个感染了的人上去，否则整个飞机上的人全都没命了。

　　蒋昊用枪敲了敲手上的腕表，声音很轻：“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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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缘的话大概会回来填这个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