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歌》tiji

33、去往何处

　　她觉得有些烫。

　　这种感觉很稀奇。她从未接近过厨房，也从未近距离接触过火焰，即便是盛夏的太阳也有人为她遮阴打伞，她是不懂什么是冷，什么是热的，祭司们总能够让她过得每一天都像是春天一般舒适。

　　按道理，她是不知道什么是烫的，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她睁开眼睛，一束光从厚云密布的缝隙中透下，直直的照耀在她的脸上，直射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眼睛看着那束光，并不觉得刺眼，慢慢地挪动身体，仿佛与她嘻戏一般，她不管移到哪儿，光始终在追逐着她。

　　这里是非常的空旷，一望无垠的沙地，她记得自己睡前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虽然条件有限，沙耶他们还是尽力让她睡得好一些，铺了七八层厚棉麻布的床垫上，又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软纱，而现在，她躺在了沙地里。

　　她伸出手，沙亮晶晶的从指缝中泄漏，她摩挲手指，半点感觉不到沙的质感。这不是普通的沙，它没有实感，是虚无的。

　　她抬起头看那束光，思索着这里是什么奇怪的地方。眨了眨眼，又眨了一次，光消失了，她紧紧地闭起眼睛睁开，沙消失了，被厚云笼罩的天空也消失了，变成了没有修饰过的天花板，墙壁上有常年累月积攒下来擦也擦不干净的污渍。

　　“尊、主人，我等伺候您梳洗。”沙耶是第一个发现圣子醒来的人，他让亚伦去端来热水和毛巾，自己拿起床头柜放着的木制水杯，水杯已经洗得很干净，倒了一杯糖水兑了热水，温度恰好能入口。

　　就着沙耶的手，圣子喝了一大口，这味道比饭店提供的糖水要好喝得多，沙耶说里面放了新鲜的蜂蜜。一名祭司出去采购时，看到有人恰好准备往饭店售卖新打下的蜂巢，祭司买了回来加工，弄出了满满一大瓶子的蜂蜜，将提炼得最好的另外装起来，供圣子享用。

　　圣子的起息很准，她只睡了一个小时就清醒，任由他人给自己擦脸抹上精油，褪下睡袍换上薄又透气的长裙，外面披上一件披风，长发散落在脖后的大兜帽上，像盛着一大团阳光。

　　她现在是个贵族少女，带着仆人和护卫，恪守着不抛投露面的‘家规’，在外人面前会用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容。

　　在提出要出门的时候，祭司们旁敲侧击的委婉提起过平民生活的‘艰辛’，虽然确实有很多不太如意的地方，圣子却觉得自己适应得不错。她不介意自己权戒被串成一小堆戴在脖子上，手指只留下三枚镶着小块宝石的银戒，也不介意吃穿用度上的落差，更不用说出门要戴着隐藏容貌和她那头十分标志性的长发跟那双特殊的眼眸。

　　她甚至是喜欢戴着这个兜帽的，虽然视物有限，却也能体会到与平日不同的生活，她不用一回首一仰首就见到近处远处呼啦啦的跪下了一排又一排的人，也不用去透过他们刻意打磨过的笑容里思索他们内心的真实想法。

　　虽然，那些事情都算不上烦恼，让圣子欣喜的不过是这种没有体验过的新奇感。

　　她被亚伦抱着出了房间，几间平方围出一个院子，院子的角落里放着水缸和一些不明用途的工具，其他人站在地位严格区分的不同距离，离得最近的是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约雅。

　　约雅换下了原来的里衣，穿上了习惯的布料，用洗了好几次澡全身抹了精油，让他看起来比早上要精神一些，此时他脸带灿烂的笑容，笑得像是无忧无虑的孩童一样走过来，伸出右手抓住了圣子的披风一角，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午安，主人。”

　　“真遗憾呀。”圣子则是有些挑剔的打量着约雅，约雅脸上当然又涂过药水，就连露在空气中的脖颈也涂出同样的颜色，若不是手上结结实实的绑着手甲，说不定那双骨节分明白皙有力的手也要步入一样的命运。

　　圣子是喜欢约雅的长相的，他的身体他的外形也一直很喜欢，约雅长得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夺目耀眼，他纤细的骨骼下隐藏着强大的力量，他柔滑洁净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瑕疵，就连多年持剑不可避免生出的茧也在药物的帮助下淡得可以忽略。

　　现在，那位光是站在面前就觉得赏星悦目的绝美少年，变成了眼前这个皮肤黝黑清秀有余的普通美少年，或许是约雅破罐子破摔，就连举止仪态都洒脱不少，投足间不可忽略的贵气也用一些大咧咧的动作掩盖过去。

　　圣子那少许幽怨自然被约雅感觉到，他素来是那个最亲近圣子的人，就圣子这不讲理的嫌弃，只能扯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眨着眼里瞬间冒出的水雾，拖着软软的腔调道：“主人是嫌弃我了吗？”

　　明明是已经步入足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的岁数，约雅却总能利用自己外表的优势在圣子面前博取怜惜，他这次并不让人意外的成功了，圣子提起一条披风的束带，束带的尾端还绑着一块精美的银饰，约雅抓住了那根束带，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们又启程了，坐上了新买来的半旧的马车往西边而去。来时用的马车也是在路上买的，他们今天的一个上午，前后换了三辆马车，就是为了隐藏踪迹。

　　圣子向来不需要操心生活上的事情，她坐在最舒适的一块地方，双手平放在膝盖处，在她的眼前，沙耶和菲尔德拉开一卷长长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描绘着地图，不只是通往霍亚大山谷的路线被精确地用红颜笔画出来，还有其他更多地路线，一路经过的小镇城市跟布局兵力、教堂的位置和主教的身份也都详细的言明。

　　圣子对这张地图很满意，她点了点头，不需要夸奖，亲手画出这张地图的菲尔德就已经非常的激动。

　　她伸出手指，指了一个中等的城市，菲尔德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问：“大人不去霍亚大山谷吗？”

　　圣子指的那个地方，和去霍亚大山谷的路线恰好是背道而驰，若是到了那个城市又转而去霍亚大山谷，会耗费很多时间。

　　不过很快的，菲尔德就不纠结了，他方才并不是在发表质疑，也没指望过圣子会给他答案，他已经开始给圣子讲解起这个城市的一些历史和人文习俗。

　　车外，听到沙耶向赶车的祭司说出的城市之名，歇斯特罕见的表情有些松动，他问：“是阿让城？”

　　“是的，大人。”沙耶挑眉，“请问这个城市有什么问题吗？”

　　歇斯特摇了摇头，他看了眼马车，透过木窗看到了倚坐着的圣子，宽大的兜帽遮掩了圣子的容貌，和那副永远也让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的清冷孤雅的盛颜。

　　只是他到底无法抹去心中渐渐扩大的影子，脑海里也浮现起阿让城的模样。他去过阿让城，在十三年前，沿着阿让城一路下去，不眠不休的骑着马驰骋大道，踩过小径，经过森林，为了追上埃布埃布大人走过不少弯道，绕过不少山林……

　　最后，到达梭罗城。

　　那是圣子的出生之地。

　　歇斯特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他在想这是不是巧合，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自己否定了。这不可能是个巧合，圣子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有她的目的，她既然会选择微服出巡，又越过前往霍亚大山谷必经之路选择了名不经传的阿让城，用最简单的思维去判断，也就只有去往梭罗城了。

　　可这是为什么呢？

　　是圣子想念自己的父母吗？但以往从未听说过哪一代的圣子会对他们的出生之处、亲生父母有所好奇，他们一出生就待在依塞宫，他们对民间的事情兴致缺缺，提不起一点探寻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