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歌》tiji

28、圣子的好奇心

　　约雅怕吗？他很害怕。

　　为什么不隐瞒呢？圣子很喜欢他，他是除西莎以外与圣子最亲近的人，想要隐瞒过去，找到合适的借口并不难，约雅自认虽不是簧口利舌之人，却也不是笨口拙舌。

　　坦白说，如果没有菲尔德将圣子的作为剖析详细的与他解说，约雅在这个问题上是不会说真话的。没有如果，菲尔德说了，约雅也不是自大蠢笨之人，他清楚自己不能用任何借口去欺骗圣子。

　　他说这些话时，心里只有五成的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剩下的五成，是必死之路。

　　圣子年幼，她身上已经背负了两条人命，或许有更多条，约雅如何都不愿意自己成为其中的一员。

　　比起恨不得自己马上消失的其他人，约雅那坦诚的态度能让圣子高看一眼。她眯起了幽深的紫瞳，唇角翘得高高的，像一轮月牙。

　　约雅明白这是让自己继续说的意思，他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因为圣子的视线退缩，他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我的导师，是上代圣军首领约勒阁下。他很小的时候就进入营地，为了背负圣军的责任日夜不停歇的鞭挞自己，让自己的剑越来越锋利，让自己的心越来越坚强，他是我最敬重的人……”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下面的就能很轻松说出来。约雅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道：“他对自己守护的上代尊尚非常敬重，只要他发话，就算前面是悬崖火山，他都能毫不迟疑的走一遭。他不惧死，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约雅没有去打量圣子的神情，他的眼睛被泪水覆盖得一片模糊，他庆幸自己不能看清圣子此刻的神情，他觉得如果看到了，一定没有勇气说出压抑自己四年多的真心话。

　　“我想成为像约勒阁下那样的人，一直都在为此努力着，然而四年多前，上代尊尚归天了。我看着他带着三十三位勇猛的教士，扛着尊尚的琉璃棺，踏入了白馆。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以为他会出来，会继续担任我的导师，毕竟我才五岁，我需要他……

　　“直到屋顶的烟囱升起了浓烟，白色的墙壁变成滚烫的红色，烧焦的气味吹进了我的鼻子，我亲眼看着导师为上代尊尚殉天……”约雅垂下眼帘，沙哑的嗓音在殿内回荡，“我惧怕尊尚，不是惧怕自己会走向和约勒阁下的命运，我怕的只是自己会留下与约勒阁下一样的遗憾。”

　　圣子打断了约雅的悲伤，她用与寻常没有两样的语气慢吞吞的问：“你怕死？”

　　受辱的怒气染红了约雅的双眼，他倔强的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坚定地大声道：“我不怕！”

　　圣子懒懒的靠着后背，她疑惑的问：“为什么，明明大家都很怕死啊。你也说了，你不想与约勒一样留下遗憾，不也是怕死吗？”

　　约雅被噎到了。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他以为圣子能够听出他真正的意思，可圣子表现得非常的无辜，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不愿意背上贪生怕死的罪名，尤其他作为圣军首领，更不能有惧怕殉天的罪名。

　　当他看到圣子那双眼睛幽幽的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微笑时，他眼里的血丝飞快的消失不见了，他感到了彻骨的冷意，比脱光衣服站在雪地里还要寒冷。

　　他想，圣子要的不是他模棱两可的说辞，她要的是他的真实。

　　就算猜错了，也必须去赌，约雅已经没有了退路。

　　他飞速的抽出腰间的利剑，他可以听到四周传出的抽气声，已经有人慢慢地朝着圣子的方向靠拢。约雅没有理会他们的行为，他将剑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大声的道：“尊尚，这是我的剑！”

　　他继续道：“我的剑，比约勒阁下的要短，却是用的一样的铁，一样的炉子，同一个铁匠打造出来的！我们的剑虽然外形不一样，可有一点是一样的。”

　　他单手持剑朝自己的左手臂重重的划了一刀，鲜血喷涌出来，可以看到深深的刀口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他无视手臂上的巨痛，和喷洒在身上地摊上的血液，他用一双清澈又透着刚毅的眼睛看着圣子，高高举起剑，又举起流血的手臂。

　　“没有见过血的剑，只是一把华丽又无用的装饰品！现在，这把剑与我的导师不一样了！它——见血了！”约雅高声喊着，脖子上可以看到他因为激动而突起的鼓鼓青筋，他的手臂在颤抖，他的身体也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却那么平稳。“剑士不该是被束之高阁的待在封闭的后方，等待时间腐朽了他的心灵，等待铁锈布满了他的剑！我曾经惧怕您，是因为我怕自己慢慢地变成美丽却没有用处的装饰品，我现在不怕您，是因为我深信，您不会让我走上与约勒阁下一样的道路！”

　　圣子是从头将约雅的话一字不漏听进去的，她单手拖着腮帮子，看着约雅孤注一掷，明明满怀绝望却又怀着一丝期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掌握着他的命运，他的尊严喜悦与痛苦潦倒。

　　说实话，这种滋味，挺不错。

　　她有很多事情不太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一个城里的普通小姑娘，变成高高在上执掌一个千年教派的领袖，为什么国王会向她低头亲吻她的袍角，为什么教皇日理万机还要挤出时间与她玩乐，为什么西莎那么希望成为她最信任的祭司并私底下排挤其他人，为什么那么多的教士愿意为她效命，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用操心，却有大把大把的人挤上来，好像自己给对方一个微笑就能得到莫大的宝藏……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害怕死亡，害怕死后堕入黑暗深渊。她曾经在院子里看到一朵花上有一只蜜蜂逗留，它伸出口器不停地吸吮着花汁，一只大蜘蛛沿着自己结成的网快速的跑过来将那只蜜蜂慢慢地啃食干净。

　　一场细雨打湿了花朵，也打湿了网，蜘蛛从网上掉下来，被雨水冲过的沙土掩埋，那只蜘蛛不停地挣扎着想要从沙子里面挣脱，越是挣扎被埋得越深，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蜷缩起它的脚，一动不动。

　　圣子冷眼看着这场蜜蜂食花，蜘蛛食蜜蜂，沙食蜘蛛。她只是安静的看着，明知道自己有能力避免这一场场的死亡，却没有去做。

　　她不觉得这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也没有感觉到书本上说的万物生死自有规律命运的说法，她只是看在眼里，心里没有泛起丝毫的涟漪。

　　就跟她看到百薇儿被砍断了手臂，听着她临死前的哀嚎，轻描淡写的决定了迦娜的命运一样……

　　生与死在她眼里，算不上惺忪平常，让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宠爱活得好她不会有成就感，让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命令丧失生命，她不会有罪恶感。她甚至想都不会去想这些。

　　她有的只是好奇心而已。她好奇西莎对权力的渴望，好奇迦娜对名声的重视，好奇教皇为什么不遵守规则，好奇纳琪丝为什么期望自己能夺回教皇的权柄，好奇那次出行路上平民只敢躲在远处跪地等车马经过连头都不敢抬，却在回宫时自己伸出手打招呼后兴奋地成群结伴赤着脚一路送自己回圣地……

　　好奇逐渐演变成在意。

　　她发现，她因为自己的好奇心逐渐多了一些陌生的情绪。她开始享受美味的食物，享受一个人独享秘密的滋味，享受大家为了自己的青睐使劲浑身解数，享受愧疚之余的反省，享受命令成功施行的满足……

　　就好像，她喜欢现在这样亲近自己的约雅，不想对方变成以前那沉默寡言受气包的样子。以前看到那样的约雅时，她心里不会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她对约雅排斥的言行没有丁点在意，而现在，她在意了。

　　圣子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她听到周围人拼命地压低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听到因为颤抖人们的衣袍纠缠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的嘴角不再高高往上翘，而是逐渐平缓，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好啊。吾望答应你。”她慢吞吞的说道。

　　也不去看约雅的表情，而是对依旧跪在地上的菲尔德说：“游戏设计好了吗？菲尔德。”

　　菲尔德抬起头，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是！希望能让尊尚尽兴。”

　　圣子点了点头，说：“约雅，别哭鼻子里，来与吾望玩游戏吧。”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发下午的时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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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圣子的人性在懵懂期，很多方面都有体现哒~
本身一个拥有好奇心的人，就代表有人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