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歌》tiji

2、她的百日宴

　　萨木喀家的厨房很热闹，女仆和一些自发来帮忙的妇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强壮有力的妇人被安排筛面包的活计，这可是一件苦差事，大麦被男人们在石板上专用的石头碾得碎碎的，妇人用筛子一次次的筛过，听说贵族们吃的面包是用筛上十几遍的面粉制作的，他们平头百姓不用那么讲究，筛个七八遍就能用来合面。

　　尽管如此，妇人们还是需要接力才能完成这份工作，女仆们待在角落里，旁边放着一袋袋的青圻果，在用传统的方式给它们榨汁。青圻果是一种皮薄汁多的酸果子，用手先捏一次，再用工具压出汁来，流下的青色汁液泛着浓浓的酸味，光是闻就觉得牙酸。

　　她们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味，反而是馋得舔了舔牙龈，这种果汁弄好了手指会变成青色，汁水加入被碾碎筛过的坚果和一些常用的调料，放进锅里煮沸放凉，就是梭罗人最受欢迎的饮料——青浆。

　　负责煮青浆的厨师装了一小碗试了下味，觉得不够酸又加了小半桶青圻果汁，吩咐女仆们将装好的一桶桶青浆送到院子里供客人们饮用。

　　除了青浆之外，面包也在烘制着，一个个大小相同的黑面包被锋利的刀切成一片片装在盘子里，盘子中央放着装了果酱的碗，想吃的时候蘸着果酱，或者将果酱抹在面包上就行。

　　厨房里忙着做这两样就已经有些忙不过来，院子里的客人们也没有矜持的坐在椅子上等吃的，他们纷纷挽起袖子，在屋子前面的空地上忙活。

　　一只只羊被赶进去，他们煮水扒皮，有经验的屠户将内脏掏出来，别看这工作听起来简单，要做到开一个巴掌大的孔，将内脏全部掏出来还得洗干净，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他们将香料和蔬菜填进孔里，架在火上烤得油脂起泡，又用刀片得薄薄的，肉配上面包和沙拉一起吃，又喝一口青浆，梭罗人们会幸福得长叹一口气。

　　今天是萨木喀家的大日子，首富阿卡·萨木喀有了第四个孩子，是唯一的女儿，今天就是这个小女儿的百日宴。百日宴是梭罗人视为结婚、死亡外最重要的一天，就算再穷的人家都会举办起宴会，请来亲戚好友，少不得还要请教堂里的祭司们，如果能够有幸请来主教，那对梭罗人来说是最大的荣耀。

　　阿卡自然能请来主教为他的孩子祈福，当天主教会将孩子抱起来，转院子一圈，解开襁褓放进早就准备好了的铁盆里，用尖嘴壶慢慢的注入温热的水，再倒入早就准备好的一小瓶圣水，让孩子从头到脚都过一遍水，在这个过程中宣布孩子的名字，仪式就结束，接下来就是吃吃喝喝了。

　　梭罗城里九成都是梭罗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过这样一次经历。

　　此时阿卡和他的妻子已经穿上新做的衣服。他们是紧追着流行的时髦人士，没有穿传统的粗麻彩布直筒民族服，而是王城流行的款式。阿卡穿着一件细麻布做的紧身上衣，下身是蓬松的宽腿裤，膝盖以下套着长筒皮靴，腰间围着白鹅毛制成的佩带，外面披着羊毛斗篷，他身形微胖，鼻小脸圆。

　　他的妻子比他更胖，王城流行的宽袖加肥加大的长裙勒得能看清她傲慢的胸脯形状，拖到地面的长摆镶着颗颗闪亮的宝石，她的头发被藏在鲜艳的丝巾里面，露出她饱满的额头和肥胖的大脸，梭罗女人本就长得高挑，她踩着一双十英寸的高跟鞋，和她的丈夫一样高了。

　　别看他们穿起来有些滑稽，实际上年轻时候也是大家都钦羡的帅男美女，他们本来有着高挑纤细的四肢，和美得像红玫瑰那样张扬的面容，只是阿卡生意越做越大，他们也越来越会享受，才会越来越胖。

　　梭罗人认为中年肥胖是生活幸福的表现，外面可是有很多人羡慕他们呢。阿卡和妻子艾丽的感情非常好，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身材变形脸上爬上了皱纹，也依旧恩爱，夫妻两做个生意都要在一起，一天见不到都会思念得吃不好睡不好。

　　在准备妥当后，阿卡接过了女仆抱过来的小女儿，一双被脂肪挤得细小的眼睛有着满满的宠溺。他的女儿被裹在狐狸皮制成的皮毛襁褓里，被屋子里暖炉的热气烘得脸颊红润，头上细软的铂金色毛发都翘了起来，像牛奶一样细腻光滑的皮肤闪闪发亮，更别说她张开眼睛时，一双浅金色的眼眸在火光下微微闪着紫光，真是个像光一样耀眼的婴儿。

　　小姑娘还没有取名，她很快就会有相伴一生的名字，所以现在她的父母都是叫她宝贝，他们的小宝贝。小宝贝乖乖的窝在父亲的怀抱里，她没有哭，也没有笑，瞪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打量人，好像是被父母的衣服吸引了，看着上面闪烁着珠宝的光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啊，我们的小宝贝笑得多甜，真是个甜美的小姑娘。”阿卡又一次被女儿的笑容治愈了，他乐呵呵的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艾丽也是如此，她捏了捏女儿的小手，又把小手塞进襁褓里，待会女儿要被带到院子中，这天气有些冷，可不想她被冻到。

　　“真是可爱的小家伙，我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她长大后的样子。”艾丽这么说着。

　　太阳越升越高，宾客已经到齐，院子里的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的食物，有黑面包，有白面包，有烤鸡，有各种果酱，各种各样的烤肉和蔬菜沙拉等，每人手上一杯青浆，在阿卡和艾丽抱着孩子出来后，纷纷叫起来，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青浆，用手拍打着金属杯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梭罗人的百日宴在正午举行，正是太阳升到最高处时，梭罗人认为沐浴在正午阳光下的孩子会聪明又健康。

　　主持仪式的主教名为马斯，他六十来岁，笑起来慈眉善目，坚持保养的白胡须长垂到肩膀，用一串珠子束起。他在梭罗城里有好名声，是个有名的善人，定期会准备食物送给街上的乞儿，允许无家可归的人在夜晚留宿在教堂里。

　　主教看到阿卡抱着出来的婴儿，先是为她独特的发色眸色愣了下，更为了她那漂亮的模样笑开了怀。接过阿卡怀里的孩子，用手掂量了下分量，似乎是他的善意感染了婴儿，怀里的小姑娘目光投注在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笑脸。

　　马斯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他抱过那么多孩子，还是第一次抱到这么乖巧又漂亮的孩子，笑起来更是如天使降临一般纯洁。

　　心中有了偏爱，马斯在接下来的仪式中更是小心翼翼起来，在将孩子放进盆子后，手举着尖嘴壶，小心避开孩子的耳朵眼睛鼻子，细细的让水流流淌过她的肌肤。

　　这个过程中，马斯又一次心里赞叹这个孩子的乖巧，以往的孩子哪个不是会被淋到又哭又动，有些还差点把铁盆给挣翻了，唯独这个小姑娘像玩一样，还会伸手接水，笑得那么无辜又天真。

　　或许是被这份欢乐感染，原本安安静静蹲在树梢上的大鸟突然展翅飞过来。它飞过了人们的头顶，在婴儿的头上盘旋，发出‘呀呃呀呃’的叫声。这只鸟长得很特别，它通体是青色的，羽毛光滑顺畅，体型纤长，头上一块七彩的毛冠竖立起来，眼睛是银色的，扑腾着翅膀叫着的时候，阳光洒在它的身上，在婴儿的脸上留下了一块阴影。

　　襁褓中的小姑娘被这叫声吸引了，她咿呀咿呀的叫着，任由着这只从未见过的大鸟慢慢的飞向她，像是讨好一样的伸出它的爪子，小姑娘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不需要努力就轻易地抓住了它的爪子。

　　主教本怕鸟儿的利爪会划伤她娇嫩的肌肤，却没想到这只鸟很通人性，竟然收回了利爪，在小姑娘的手里，它的爪子像是白嫩的肉团一样。

　　“哎，我们的小姑娘连鸟儿都喜欢呢。”人群中有人这么笑道。

　　能够吸引这么美丽的大鸟来参加百日宴，可是头一遭听说，这能成为梭罗镇持久的一个话题。阿卡夫妻和他们的三个儿子也非常骄傲的挺直了腰杆。

　　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主教脸上的不自然，这份不自然在大鸟越凑越近，看清了它羽毛发梢处自然点缀的金色光点之后，几乎达到了震惊和诚惶诚恐的地步。

　　仪式一时半会不会结束，人们的欢笑声传播得很远，整座梭罗城都陷入了沸腾，首富阿卡几乎请来了整个城的人民来参加女儿的百日宴，正是因为这样，白银军进入城市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座街道空无一人的城市。

　　“埃布埃布大人朝那边去了。”眼神最好的威尔指着西边说道。领头的军长歇斯特率领着属下往那个方向骑马而去。

　　他们的速度从快到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认真仔细的整理起身上的铠甲和被风吹歪的头盔，就连被吹得僵硬的头发也细细的缕柔顺了。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前，他们不顾严寒找到了一处水潭，龇牙咧嘴的用冷水洗过身上的每一处，衣服也洗好晾晒，就连铠甲都擦得闪闪发亮，更不用说骑着的高头大马，自然也是油光滑亮。

　　在整理仪态的时候，最机灵的凯博在寻找各种话题引起歇斯特军长的注意力，他带着点炫耀的口气说着：“军长，各位兄弟，你们可知道这里是哪里？”

　　“不就是梭罗城吗？城门口有写，我们不瞎。”看不惯他这副卖弄的样子，有着一大把胡子的麦索加大声的道。

　　凯博瞪了他一眼，也不去听其他人的哄笑，说道：“这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毕竟梭罗城虽然历史悠久，但他离王城太远了，就算做生意也很少做到王城去，你们不知道他们的荒唐之处很正常。”

　　“荒唐？”这引起了歇斯特军长的注意力。

　　见军长搭话，凯博精神一震，纵马快步跟在歇斯特军长的后方，说道：“是啊，梭罗城里住着的几乎都是梭罗人，我的老家就在离这里不远处的村庄，从小听他们的事情长大。”

　　“别啰嗦了，快点说！”威尔不耐烦的道。他们都被引起了兴趣，而他敢肯定，歇斯特军长想知道的并非关于梭罗人的什么八卦，他只是不想放过一点有关于圣子的消息。

　　众所皆知，他们追随埃布埃布大人，远离王城，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数月，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圣子。圣子很可能出生在这座梭罗城，有关于这座城市的知名事情，歇斯特不可能不去好奇。

　　凯博敢看不起其他人，却不敢看不起出身和地位都高于他的威尔，要知道威尔·格林帕夫可是一位有爵位和封地的子爵。他的家族更是来源深远，在王城里有很大的影响力。

　　即便白银军隶属于瑟迦聿教，也是圣军的直属部队，他们依旧不会小看格林帕夫家族的力量。

　　凯博不再卖弄，他说：“这件事说起来大家一定很不理解，梭罗人作为大陆最放荡不羁的民族，他们向来有夫配汉的传统。意思就是，作为丈夫的他们会亲自为妻子找来英俊强壮的男人，供妻子玩乐，等到妻子怀孕，就会将这些男人打发掉，并把野种当亲生的养大。”

　　对其他人竖起耳朵认真听的样子很是满意，凯博不免脸上带了嘲讽。“我还听说一旦男人被他们看上，就算不愿意也会被绑着去，还有很多梭罗人妇女共用一个男人，把男人榨干之后再丢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不过我认为，那些男人也太不识趣了，白送上门的女人竟然不要，梭罗人那么有钱，弄好了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还有其他人帮你养大孩子，这种买卖值——”

　　他的喋喋不休终止了，终止在那张上下碰撞的唇瓣中央，连着头骨一起被利剑分割出来的缺口，下牙连着脖子和身体依旧固定在马上，上牙和鼻子以上部分被喷出来血液带飞了数米之外，啪嗒一声摔在了地面的石砖上，头的主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通红的双眼转动了几下，等到他意识到了的时候，眼睛瞪得奇大，鼻翼扇了扇，脸色狰狞的定格在了这一刻。

　　歇斯特军长面无表情的收回了长剑，旁边的士兵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沾血的剑身，直到上面没有一滴血，歇斯特军长将长剑收回剑鞘，而那可怜的死不瞑目的凯博，已经被训练有素的士兵处理好了尸体。

　　无外乎就是找个地方随意挖个坑埋下。

　　“继续前进。”歇斯特军长下令，士兵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神态自若的跟在他的身后。

　　没有人会觉得歇斯特军长做错了，他们只会庆幸少了一个蠢材。也许凯博并没有想那么多，但他不该说这种话，不该在他们这群隶属圣军，隶属圣子的军队面前，说这种有损未来圣子名誉的话。

　　即便圣子真的是梭罗人出身，TA也不是真正的梭罗人，梭罗人一切古怪不古怪的传统习俗，都与圣子无关。圣子是圣神的化身，TA不属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