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宫开后宫》八角楼

41、新年雪

　　我和英素衣一起去找郑则，向郑则回禀韩昭仪有罪一事，郑则赞许我们做事得力，要表彰我们二人，晋英素衣为淑妃，晋我为白婕妤。
　　这正中郑则下怀，他要一步一步晋我的位份，但又要做得不留痕迹，让我立功然后给我晋升，是最好的办法。
　　我终于不再是地位最低的嫔妃了，但我却并没感到开心。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要把此事告诉英素衣，我告诉她韩昭仪是冤枉的。
　　英素衣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告诉她，是太后跟我说的。英素衣又问：“真凶是谁？”
　　我苦闷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英素衣问我：“会不会是皇后？”
　　我点头附和道：“杀掉燕婕妤，嫁祸韩昭仪，一举除掉两个依附贵妃的人，的确对皇后很有好处。只是没想到的是，我糊里糊涂地被卷进这件事中。结果，虽然除掉了燕婕妤和韩昭仪，但你我二人却晋了位份，想来皇后也很头疼吧。”
　　如今的后宫中，在皇后和贵妃之下的，本应是淑德贤宸四妃，但现下德、贤、宸三位皆悬，因此英素衣现在可以说是荣耀无比了，相信皇后是真的很为此头疼。
　　我故意讽刺英素衣：“皇上居然封你当淑妃，真瞧不出你哪里淑了。”然后，在她反应过来要揍我之前，一溜烟地逃走了。

　　我带着翠雪和幼青回我的小屋，却被告知我已经被迁宫了——
　　太后下令将我迁至英素衣旁边的宫殿。
　　我明白太后的用意，现在我已经不再是后宫的边缘人物了，住的太偏远容易遭遇不测，太后是想保护我。
　　我瞧着自己新的宫殿，的确是比之前的小屋子好了许多，庭院里也多了几个太监和宫女，热闹了些。
　　翠雪走到我身边，我拉住她的手，轻声道：“看来我是注定要身陷后宫之中了。”
　　倘若是别人，也许会劝我应该高兴一点。但翠雪不同，翠雪懂我，她一直都只是悲伤地拉着我的手，默默地陪在我身边。

　　很快，漫长寒冷的冬天到来了，整个冬日我基本上闭门不出，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这段日子中，除了去看英素衣和元青之外，很多时候都是我、徐如云、翠雪、幼青、豆苗在一起，这围满一张桌子的人凑在一块其乐融融言笑晏晏，让我不禁有一种人生圆满的错觉。
　　新年那天，家宴过后，徐如云和其他太妃都去拜见太后，英素衣忙着应酬别的妃嫔，翠雪和幼青在院子里堆雪人，我自己坐在寝殿里。
　　最近这段时间，这些人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无暇觉得寂寞，但现下空闲下来，悲伤才涌上心头。
　　任浩昌送我的金簪一直搁在我的梳妆盒里，我不知他成亲了没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项广白也继续在宫中当着太医，依旧走在一条孑然孤独的路，既没有放下往事娶妻生子，也没能与我破镜重圆。
　　让我如痴如狂的红香如昙花一般，在我的人生中一闪而过，我心中明白，她出宫之后，最可能的结局就是被灭口。
　　去年出宫之时，从宫外的大姐家借走的衣服，现在还好好地收在我的衣柜里，但我恐怕再也没机会穿上它，再也没机会走出这宫门去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郑平私下送了份新年贺礼给我——是一整套银盘银碗银碟银筷银汤匙。
　　我想，他是感谢我找到他的母妃，此外，先贵妃是被毒死的，他送我避毒的餐具，也是有嘱咐我保重的含义。
　　我与郑平之间，有过温存，有过敌对，我见过他张扬，也见过他落魄，现在我的心中反倒对他生出一种亲近之情。毕竟，除了他和顾飞燕的私情以外，我还知晓另一个郑平的秘密，那是郑平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反复思量之后，终于选择在新年这天，踏上拜访贵妃的路。
　　虽然我心中不能原谅贵妃谋害英素衣一事，但那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贵妃卧床多时，我再也控制不住去看望她的心愿。人们常说，新年新气象，我在新年之日去看她，也希望来年我与她之间能够冰释前嫌。
　　我没带任何人，独自一人敲响了贵妃的门。
　　贵妃的宫女开了门，看见是我，先是错愕，然后欢欢喜喜地往贵妃的寝殿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娘娘，白美人来了，白美人来了。”
　　贵妃的宫殿已经封了许久，我是在几个月前晋封婕妤的，贵妃宫中居然还不知道。也许因为豆苗还是个小孩子，并不把封号一事放在心上，因此没有同贵妃宫中的人提。而豆苗不提，他们就不知道，看来是不与外界往来很久了。

　　我走进贵妃的寝殿，寝殿中居然连一盏烛火都没点。老天仿佛要下雪的样子，阴沉沉的，寝殿中一片黑暗。
　　我摸索着走到贵妃的床边，蹲坐在床沿，不禁就带了哭腔，说道：“娘娘，醉白来了。”
　　我仿佛听到了黑暗中温柔的轻笑声，一只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索着握到了我的手，那双手十分冰凉，仿佛它的主人已经是没了温度的孤魂野鬼。
　　她轻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新年到了。”
　　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陪着对方。我看到她哭了，因为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泪痕，那道泪痕反射出远处的亮光。
　　许久，天更暗了一些，她突然说道：“醉白，我不想死。”
　　“我才二十五岁，我不想这么早就死。”
　　我极力想暖她的手，可怎么暖都暖不到。
　　“其实我不怕死的，我只是……不甘心，我还这么年轻就要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醉白，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这一世太不容易。
　　我把脸凑到她的手上去暖她，因此离她更近了，我这才能够看清她的眉目，她形容枯槁，但眉目还是美的，因为她本来就是个美人。

　　我吩咐她的丫鬟去告诉翠雪我在这里，然后就爬上贵妃的床，老老实实地躺在她身边。
　　我第一次躺在她身边，是在我们一起逃命的时候。
　　第二次，是我们在宫中重逢的时候。
　　这是第三次。
　　她的寝殿灰蒙蒙暗沉沉的，但我不觉得害怕，反而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宁。
　　“醉白。”
　　“嗯？”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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