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东宫筵席 ...
-
清谧园里，泠月带着一大伙丫鬟们，各个手捧着上供的礼品，颇为浩荡地排着队伍送进漫夭的阁房。
泠月打开一个金丝匣子，里面是一件珠光绚丽的罗裙。这宝裙用料贵气，却不张扬，各处点缀恰大好处，虽然名贵珠宝和金线用料并不多，但均在点睛之处。
匣盖一开，遍光芒四射之感，连后排伺候的丫鬟都禁不住眼前一亮。唯独漫夭一人，并没有被眼前绚丽感染，仍旧埋头于手上卷册。
泠月笑意盈盈：“公主快看，这是将军特意嘱京城最好的裁缝给您裁制的新衫，您看多漂亮。”
没想到漫夭仍旧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先放下吧。”
泠月却没觉察到漫夭的心不在焉，方才一路上领着丫头们带着这么些贡品过来，惹得府内不少人眼红羡慕，她现在心里面可是得意极了。
泠月又指了几样物件介绍：“公主您看，这是东海珍珠粉，据说着一扑用在脸上便能朱光照人。”
“还有这个，是黑檀香，晚上睡前嗅上一嗅，正气凝神。”
泠月连指了七八样都没换得漫夭向这旁看过一眼。泠月转了转眼珠，从婢女手中端过一盘红澄澄的荔枝，凑到漫夭鼻子前才道：“那公主，此物您该看了欢喜吧。”
荔枝清甜香气扑鼻而来，漫夭心头微滞，手上的卷宗终于放了下来，眼神却仍旧紧盯着那盘果子不放。
漫夭伸出玉手，用纤细的食指和拇指拿起其中一颗放在眼前，看着看着耳畔中仿佛回响起无忧的声音。
“看你这么喜欢吃，以后去往青州封地，本王定带你吃个够。”
如今荔枝近在眼前，回忆历历在目，可不知无忧身为何处。漫夭一直盯着那颗荔枝，看得发痴。她的表情并不显得很难过，却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叹气。
脚步声传来，是傅筹来了。他看见漫夭手里拿着一颗荔枝，一副不忍放手的样子，眼中微微一亮又落在那身美丽无比的罗裙上，脸上更加透着几分得意。
傅筹明明进来了，漫夭却没有感觉到。
泠月机灵地向傅筹行礼，又对漫夭提醒道：“公主，将军来了。”
漫夭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将荔枝放回盘中。傅筹很少见到漫夭有慌乱的样子，她好像对很多事情都是淡淡地，漠然地，尤其是在他面前。
可她刚才放回荔枝的模样，像极了偷吃的小童被大人抓着的时候。
傅筹抿了抿唇，指了下衣裙问道：“量裁的衣裙夫人可喜？”
漫夭起身，从刚才的思绪中脱离出来，逐渐恢复平静，缓缓向傅筹谢道：“多谢将军赠衣。”
傅筹更加满意地点点头。漫夭从没有因何事谢过他，这可是第一次。
傅筹收了收心中畅怀的乐意，故作镇静道：“那便早些沐浴更衣吧，别让东宫那边等得太久。”
漫夭转身嘱咐下去，又回身看了一眼傅筹，便又错开目光交涉，款步离去。
漫夭不知道，当她背过身离去之后，傅筹也大舒了一口气。他又看向那盘荔枝，修长的手指很精准地就从中挑出刚才漫夭拿过的那颗。
傅筹也把那颗荔枝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就跟刚才的漫夭一样。良久，傅筹才莞尔一笑，喃喃自语：“既知道你爱吃此物，以后凡有贡品上供，都替你争来便是。”
*
今日东宫设宴，完全是太子为博得美人一笑。
据说太子殿下新得的这位香夫人，虽然是太子从民间得来的，似乎出身也不甚高贵，奈何不仅生得国色天香，更是颇懂悦心之术，哄得太子心花怒放，自然地位一升再涨，渐渐地都有压过太子妃的势头。
香夫人过个生辰，太子殿下特意为她大摆筵席，连太子妃都不得已在侧座作陪。漫夭不知道傅筹有没有怀疑过她为何会出席这场看起来跟她毫无关系的寿宴，但是既然傅筹不问，便算他不知道。
傅筹这个人的心思，她猜不透也摸不懂，锁紧不闻不问。其实说到底，漫夭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一定要给一个来的理由，大概是她想再会一会，这位春风得意的香夫人。
可谁知，漫夭刚到东宫还没来得及与香夫人照面问安，就被一群贵女缠住不放。她们各个殷勤至极，对她极尽夸赞，倒让漫夭错愕不解。
早在来时，漫夭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管今日听到多么难听的冷嘲热讽都当做无关于己。毕竟在和无忧在思云陵的那三日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悠悠众口，她岂能管得住别人怎么说。
尤其是这群看似循规守礼的贵女，实则更重视三六九等，她们平日中的生活就是尔虞我诈攀比斗争，有这么多贵女出席的场合，怎么可能放过她思云陵一事不好好挖苦。
可不仅不提，这些贵女们热情的程度也已经超乎了寻常。漫夭只好不动声色，含笑回礼。她们之间的夸赞大多虚浮，漫夭听过之后也就一笑了之。可忽然听到有人提到唯品阁的时候，漫夭还是忍不住诧异。
原听泠月称这件衣衫是傅筹请了京城上好裁缝赶制，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唯品阁。这唯品阁不仅仅绣功裁艺堪为上乘，一般都是逢升官面圣等顶级大事的时候，才会寻唯品阁量体裁衣，并且他们接单方式更是颇为苛刻。不论是王孙贵胄还是品级武将，这唯品阁一年同一府中只接一单生意。
也就是说，傅筹在唯品阁替她裁制了这身衣衫，那么他自己这一年之内就不能再去唯品阁下单了。而她此行，说到底并不是什么至关紧要的大事，根本用不上代价这么大衣物格局。
漫夭见香夫人款步向她走来，也顾不得再去想衣裙的事情。只是这次在大殿之上面对面地见面，漫夭才更加感觉到这位香夫人无论脸型气质还是身材体型，都像极了自己。待她盈盈向自己问好，那气息吐纳的声法更是能将声线隐藏变化得得心应手。
漫夭暗暗一惊，这个人确定正是当日赐婚大殿上冒充自己，应下与傅筹婚事的替身。
可她打底是谁安排的呢？是容齐安插在北临的细作，还是傅筹的算计？又或者是容齐和傅筹联手摆的一道棋子。
香夫人与漫夭闲谈许久，谈吐悠然，性子温婉，看不出任何问题。可越是这样，漫夭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既然也聊不出什么，漫夭也并不想一直跟香夫人虚与委蛇。漫夭注目四方，正巧看见昭芸君主这时候也进了大殿。她父亲因功封异姓王，但早已身故。所谓人走茶凉，所以昭芸在贵女圈子中并无甚知交好友。此刻她正一个人孤单发闷，与周殿的热闹显得格格不入。
漫夭本想借机与香夫人作别，可昭芸明明也看见她了却假装不理。漫夭知道，昭芸还在怪她瞒着他们公主的身份。在昭芸心中，怕是认定了是她辜负的无忧。
漫夭没有走成，香夫人却忽然转低语气，抚着茶盏缓缓道：“夫人今日赴我寿宴，可感我北临臣女盛情？”
漫夭知道香夫人是指刚才她被众贵女围赞一事。此事本就颇不合情理，此事又被她故意重提，漫夭只道此事怕与她脱不了干系。
香夫人的神色却平淡无澜，反倒是拉着她的手，好巧不巧地踱到一处屏障下。她脸上仍然挂着温柔的笑意，叫旁人看来仍是一副与漫夭友好攀谈的模样。她贵为主家，与漫夭闲叙，自然不会有人敢打扰。
可只有漫夭知道，香夫人这是让她故意耳听太子和傅筹的墙根。
此屏障好巧不巧正坐落在内室外殿的连接之处，里堂内太子的声音正好传来，音量不大，但足以听得清楚。
那太子分明是在打趣傅筹：“将军，本宫可是为了将军的颜面，提前打点好每一位宾客。如何，今日夫人所受礼遇，定然感到宾至如归吧。”
傅筹笑意承恩，可漫夭早知这太子素日斤斤计较，并不是什么仁义贤主，却不知道他这一番安排背后又许了什么代价。
漫夭侧步出屏，冷冷地看着香夫人：“既然他有意瞒着我，不知夫人这番安排又是何用意？”
香夫人浅浅一笑，眼神中却透着凌厉：“我只是为将军，感到不值。”
傅筹是守护北临十多年国土安康的大将军，是无数人心中的大英雄。漫夭早就知道，她嫁给将军本就有很多人替他鸣不值，更何况她还在大婚当日公然被无忧带走。
可这句不值在任何人说来，漫夭都会感到再平常不过。唯独从香夫人口中道来，漫夭却觉得背脊发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东宫筵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