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和离与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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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饭菜已经热了好几回了。还需要再热吗？”
小丫鬟的话打断了傅筹的沉思，他茫然地看向餐桌上精心烹煮的各种佳肴，发现果然又凉了。
丫鬟得不到回声，惶恐地站在原处不知所措。
傅筹收回目光，看向府门不答反问：“夫人还没回来？”
丫鬟更加不安，将军选在外庭摆宴，夫人有没有回府，自然一目了然。将军如此，明显是明知故问，可是丫鬟却不敢不答，只是答得仍旧小心翼翼：“夫人恐怕有诸事伴扰，耽搁了时辰，才会尚未回府。”
傅筹闻言冷笑一声。
诸事伴扰？是被无忧牵绊了吗？临皇既然已经公然允诺她和离，此番和无忧在一起已经是实质上的名正言顺……
傅筹想到此处，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吩咐道：“热，桌上的饭菜统统再热一遍。不宜回锅的菜肴，抓紧时间重新烹煮。”
“是。”
丫鬟得令，匆忙告退。整个外阁又只剩下傅筹一人。
他看向府门外越来越沉的天色，唇角却渐渐地勾起微笑，喃喃自语：“你会回来的，这里是你的家？你怎么会不回家呢？”
……
饭菜佳肴不断地回热，重煮……
下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渐渐地已经没有人敢去问傅筹要不要继续热下去。所有人都在饭菜即将冷凉之前自觉地拿出去重新回锅，只有傅筹一个人，在忙碌众人的身影中显得格格不入。
只有他是静静地坐着，静得像一尊雕像。
大家都以为傅筹早就陷入他自己的思绪，根本没有注意过桌前锅灶的情景。可当一直伺候的主事丫鬟在有一次试到饭菜将冷，准备嘱咐端出去重新热一遍的时候，傅筹却忽然暴跳如雷。
他几乎没有在府中对下人们疾言厉色过，以至于他这么大的声音，几个年长些的老嬷嬷脸色顿时被吓得白如纸。
傅筹却仍旧发泄般地将慢慢一桌的饭菜尽推倒，泄愤地怒喝：“热什么热，没有人会吃的饭菜还一遍遍热什么？没有人在乎的家宴，还在一直等下去。等什么！”
杯盘铿然落地，瓷器脆响，碎了一地，所有人噤若寒蝉。
忽然，一双纤纤玉角踏门而入。美足绣鞋与满地残羹成了鲜明对比。
下人们齐声拜倒：“夫人回来了。”
傅筹回过神，看着屋门口的漫夭愣了愣才道：“你怎么回来了？”
接着他又看向地上污秽不堪的油污菜渍和散落四周四仰八叉的餐桌，短腿少背的椅子，皱了下眉头又道：“我刚才以为你不回来了，就把桌子掀了。”
漫夭看了一眼屋中光景，心中早就一目了然，只是笑了笑：“这么好吃的饭菜就让你白白糟蹋，可是浪费了。”
傅筹有些懊恼，又有些愤愤：“你回来这么迟，想必已经吃过了。既已食过，这饭菜最终也是用不上的。”
漫夭笑问：“那将军吃过了吗？”
傅筹知她是故意相问，负气不想回答，便要转身，漫夭却拉住了他的袖口。
漫夭又笑道：“我还没吃过，本想回府歇息用餐。只是先前在胧月楼与沉鱼闲聊甚久，回来迟了，怎么将军这就不管我了？”
傅筹惊讶地看着漫夭：“你是去胧月楼了？”
漫夭挑了挑眉：“不然将军以为我能去哪？”
傅筹来不及羞愧，只觉得胸口被偌大的喜悦激动填满，笑容肆意，连连道：“是啊，夫人又能去哪？”
漫夭也莞尔一笑。他怕她去找无忧，怕她再也不会回来，她又怎能不知？
他既待她以真心，那她何尝不能还之以真情？
原本临皇回宫，她心中烦乱，备马车前去胧月楼，路上却才觉得此举欠妥。她一直以为，傅筹会立刻派人寻她行踪，追到胧月楼来。可是一直等到与沉鱼聊到天黑，都没有看见傅筹的人。
她也猜测，回府之后傅筹会对今日之事感到愤怒。尽管这是临皇的旨意，她并不知情。可是，站在傅筹的角度上，此事却是实难让他自处。
只是漫夭没有想到，傅筹会准备这么一桌子的菜，一直在府中等着她回来。
当她从胧月楼回来，进府的一刻，周转一天本已经感到疲惫。忽然却看见有人在外阁等她。那一刻，漫夭觉得鼻尖微酸。即便是在西启，她也已经不记得有人会等她，有人等过她。
可是傅筹没有看见她进府，就急匆匆地掀了那一桌子的菜。
漫夭听见了傅筹的怒斥：没有人会吃的饭菜，还一遍遍热什么？
她庆幸她能在此刻回府，听到傅筹的这句话。
漫夭觉得，这句话好像比嫁入将军府半年有余的任何一句都听起来有温度。她温柔地笑了笑，连眼睛里面都有笑意：“将军可以陪我去外面用食吗？”
傅筹更加受宠若惊，难以置信他刚才听到的。
他谨慎地又问一遍：“夫人是同意跟我出去用餐？”
漫夭点头，听他这么问，偶感心酸。之前她一直不明白，命运向她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安排临皇做主，跟她承诺跟傅筹和离的事情。一个最不可能改变此局的人，却主动愿意出来扭转乾坤。
可是错过了时机，漫夭除了觉得烦闷，便也没有欣喜。
直到此刻她才忽然明白，命运让临皇有此举动，大概是让她更加清楚地看清眼前人，摸清楚她自己的命运。
漫夭忽然觉得心中无比敞快，万般烦忧仿佛在傅筹刚刚掀掉的一桌子菜肴中，也统统被掀翻了。
漫夭眼中流露的期寄与温柔是傅筹从未看过的。他来不及揣度这眼神中的涵义，生怕流失了千载难逢的机会，连忙拉着漫夭的手，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备马，我与夫人要去碎燕楼。”
*
从碎燕楼回来已经快到子夜，漫夭却很开心，她很久都没有这么放纵过了。人心情一好，便自然觉得什么都好。今夜碎燕楼的饭菜漫夭吃得每一口都很香甜可口。整一个晚上，傅筹几乎不停地给漫夭夹菜，漫夭竟然也破天荒地吃下很多。
漫夭很快就睡了，起初睡得很沉，但到了后来却迷迷糊糊想起许多事来。梦中似乎有女孩子和自己一同念读的情景，有西启皇帝冷漠的脸，有无忧的款款深情，还有……
漫夭忽然惊醒，赫然发现果然有人注视着她。
是傅筹！
漫夭连忙披衣坐起，羞愤道：“将军这是做什么？”
傅筹却好像没有听见漫夭的呵斥一样，仍然迷茫地看着她，不答反问：“容乐，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我？”
漫夭心下一沉，这才看清楚傅筹神志恍惚，不同常态。跟着漫夭便问道一股浓烈的酒气，便了然一切。知他不是有意窥视，漫夭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愤怒。只是这般情景与傅筹共处，漫夭仍然感觉很不自在。
傅筹却没有管漫夭的反应。他虽然在看她，可漫夭却觉得他根本看不见他，而是已经完全陷入他自己的沉思。他虽然是在问她，却也根本没有真的等她回答，好像只是喃喃自语。
漫夭看了一眼夜色，天色尚沉，她并不想惊动他人。漫夭重新看向傅筹，心道他若能稍微恢复些意识，能够自行回去也好。
傅筹本就是武将，常年习惯了枕戈待旦。即便酒醉，也不会沉迷，警觉得很。这么想来，漫夭便坚信只要跟傅筹稍稍攀谈，他便能清醒过来，自行离去。若然他能自行离去，今夜之事，便就罢了。
可是漫夭尝试几次后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傅筹好像完全失去意识，浑浑噩噩，真是喝了不少。
漫夭感到一筹莫展。
傅筹又自言自语：“容乐你何必这么急？你一直都是自由的。即使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不也是自由的吗？”
漫夭疑惑：“你说什么？”
傅筹根本没有听见，只是继续说他自己的话：“还有三个月，一年之约就到期了。到时候我再也没有留下你的理由，你遍走就是。如今连三个月都不能再等了吗？”
漫夭心下了然，看来临皇今日的举动，实在刺激到了傅筹。他本就不安心，如今一来，怕是会觉得即刻便会失去她。
漫夭不忍，轻声道：“我没走，我不走。”
说完最后三个字，漫夭有些窘迫，自己偏过脸去，可其实傅筹根本都没有看见。连漫夭都不知道，傅筹现在能不能听得见她说话。
傅筹忽然苦笑，抓着漫夭的手道：“容乐啊，当初北临与西启联姻，原本根本轮不到我这种外姓将军，指定和亲的是宗政无忧，可是他不愿意娶。陛下四处找人代替，我才与你成婚。可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傅筹说的这些，漫夭也是想过。如果娶她的不是傅筹，现在又会怎样？即便临皇回心转意，即使无忧一直等候，可她还会是现在的她吗？
如果不是嫁给傅筹，根本不会有什么一年之约。
大婚之日，她便已是妇人。
可是这一切，是等到临皇忽然说这些话的时候，漫夭才忽然想起来的。可往日种种，她怨的都是傅筹与容齐的合谋。
傅筹把漫夭的手握得更紧了，漫夭也没有挣扎，任由他这么抓着自己。傅筹也根本没有觉察到他酒后不知，力道颇大，漫夭的手腕都被抓出了红印子。
漫夭没有说话，傅筹好像突然失去什么一样，突然不安地茫然寻找。
漫夭又道：“我在。”
漫夭柔柔地两个字，傅筹立刻安静下来。傅筹张口想要说话，却突然一阵作呕，他扭头开始干咳干呕，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漫夭见他实在难受，伸出手犹疑了一下，终于轻轻地放在傅筹背上轻轻抚拍。
可是没想到傅筹的身体却反射性弹了一下，漫夭的手被他突然甩开。傅筹又好像觉察到什么，又突然收回劲了道。
漫夭知道这是因为他常年征战，养成的警觉习惯。
只是这一番波动，漫夭不小心撞到傅筹肩头一下。接着漫夭便看见两道血印子分别从傅筹两个袖口中留了出来。
漫夭大惊，怎么回事？怎么他肩口的伤还没好吗？
漫夭忍了一回，可傅筹的血还在流。不一会，就浸湿了床单，可是傅筹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对伤处不闻不问。
他好像整个身体都已经麻木。
傅筹自律克己，两次酣然大醉都被漫夭撞见。漫夭看着傅筹，即便是酒醉，他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先前她一直以为这场捆绑婚姻，是他先于谋虑欺骗，对不起她。可是今夜漫夭自问，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漫夭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傅筹后背道：“你心中感受，我已经知道了。”
傅筹忽然松开漫夭的手，使劲摇头摆手否认：“不不，你不知道。你连婚服都放在匣棺里，藏在最偏僻角落，看都不看一眼。你这么厌恶我们的一切，厌恶我，你怎么会知道。”
傅筹说话逐渐越来越不清楚，几乎是含糊其语。漫夭半听半猜，才听懂他的话。
漫夭心中疑惑，却也没接着再问，她继续缓缓地拍向傅筹后背。终于傅筹靠在她膝窝处，头一偏，终于睡去。
可是他伤处还在流血，连漫夭的裙褥都快湿透了。
漫夭心急，不能放着傅筹这么一直流血不管。她只好轻轻地把傅筹放在床上半躺着，起身下床找药。
她自己时常头痛目眩，屋中常备的药也都有，很快便寻到了。
可是找到要回到傅筹身边，漫夭却顿住。
他伤在肩头，若要上药，岂不是需要宽衣？
漫夭踌躇，惴惴不安起来。可傅筹却睡得沉了，浑然不知。一股血色再次蔓延出来，漫夭顿觉刺目扎心。
床上的傅筹，把脸却往漫夭的被褥中深埋了些，最后竟连眉头都舒展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和离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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