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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栗深林兮惊层巅 ...

  •   树梢蹲着一只怪鸟,体型比黄狗稍小,长在左后方的七根尾羽色彩不一,绿眼烁烁,正盯着树下不放,已然将他们视作囊中之物。

      朱珠只觉瘆得慌,那双绿眸仿佛通人意,不似平常鸟禽。

      徐璧握住她的小臂,牵着她往前行,一边说些以前的趣事打消她的惧意。

      “呜呜呜……呜呜呜……”

      两人走了百步不到,又听见那道似有似无的哀嚎,不知是受何委屈,凄凄惨惨。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响彻在密不透阳的林中,让人不寒而栗。

      “徐大哥,”朱珠紧挨着徐璧,像染了风寒一般牙齿打颤,“真的不是鬼吗?”

      “相信我,世上没有鬼的。“徐璧放眼望去,四周不见异象。若是有人装神弄鬼,怎么着也会有点动静。他叮嘱朱珠不要离开他半步,仔细观察林中之景。

      说也奇怪,一旦他往上看,声音则停。只要他移开眼,哭声又想。徐璧立在原地,片刻后又露出常见的笑容。他偏头跟朱珠低语几句,朱珠听完半信半疑。

      “真的吗?”

      “你不信,咱们过去看看。”说完和朱珠齐步往回走,回到方才行经的树下。徐璧比量距离,捡了块石头,向上斜抛。石子穿叶而过,正好打在绿眸鸟的身边。

      绿眸鸟被人攻击,浑身羽毛散开,扇动翅膀急冲而下,扑腾扑腾地落在两人面前,尖嘴就要啄罪魁祸首。

      徐璧带着朱珠往树后躲闪,同时拽住树藤顺手一拉。绿眸鸟正立在树藤之上,不妨脚下打滑,整个身子往后跌去。它本想借力站起,无奈七根尾羽雪上添霜,让它再不能保持平衡,胖乎乎的身子滚成一团,倒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模样。

      朱珠被逗乐,又问道:“它怎么不叫?”

      事不宜迟,徐璧赶紧上前扶起它,蹲下来和它保持平视,拱手施礼:“我们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朱珠好笑地看着徐璧与鸟对谈,正奇怪间惊奇地发现绿眸鸟好似听懂了人话,冷淡地别过眼,回头梳理乱起的羽毛,一副不愿搭理徐璧的样子。

      见有了些许回应,徐璧又按照书上记载的方式,试探地摸了摸它的尾巴,称赞道:“这七根尾羽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真可称得上是不同凡响,比之凤凰还要美上十分。”话甫落,绿眸鸟尾羽猛地散开,化作少年公子手持的折扇,神情上几分得意,炫耀似的看着两人。

      朱珠只在赶集上看过孔雀开屏,猛然见此惊讶万分,早忘了先前的害怕,兴奋地凑近徐璧道:“徐大哥,它又听懂了。你能不能问问刚才是它在哭吗。”

      “扇鸟大哥……”徐璧继续顺毛,确信眼前就是扇鸟。古籍曾有记载,扇鸟有彩羽七根,最爱与同类争艳。且通人言,善学人语,喜好别人奉承它们与众不同的尾羽。刚才他已称赞,扇鸟也给予回应,这就表示它现在心情颇好。书上还说,扇鸟心情好的时候,就不吝啬它们美妙的声音。

      不想让朱珠失望,徐璧一板正经地问道:“刚才的哭声是你叫的吗?”

      扇鸟对徐璧的话置若罔闻,旁若无人地啄了啄地上,隐藏在层层落叶下的虫蚁是它的食物。两人等了半晌,仍不见它应答,徐璧只得抱之无奈一笑。因天色不早,不能再耽搁,两人辞了这处继续前行。被扇鸟一事打岔,朱珠的忧惧早飞到九霄云外,密林深深倒像是无尽的宝藏,有着寻不完的趣事。

      就在两人起步不久,扇鸟呼啦啦振翅飞上树梢,向着两人的方向发出一如既往的哭嚎。朱珠回望过去,绿幽幽的眸子快和翠叶融为一体。她笑着冲它摆了摆手,方转身离去。

      夜色渐上,林中冷意乍现,片片树叶好似都带着水一般,垂着珠滴大小的雨露。后方无追兵,徐璧大大方方地寻了干燥处,打算在此歇一宿。偏眼但见朱珠好似无所畏惧,心中微微叹息。说实话他亦有些怕,幸而方才遇上的是扇鸟,虚惊一场。只是林外几人的话他也不曾忘,追进来的人不见回转,不知这林中可还有未知的危险。但一想到朱珠全身心依赖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半丝怯意。

      朱珠在周围转了一圈,这里湿气重,干柴不多,还要留到半夜。她只好勉强折断新枝,烧起来未免多了青烟缕缕,呛得徐璧咳嗽声声。

      “徐大哥你站远些。”朱珠亦被烟熏着睁不开眼睛,两行清泪直流。

      徐璧把她拉到一边,任由烟雾缭绕。

      朱珠闭着眼,忽然察觉眼睛凉丝丝的,有水冲去尘埃。

      徐璧将湿水的手帕敷在朱珠的眼睛上,叮嘱道:“你先捂一会儿,别伤了眼。”

      朱珠乖巧地应了一声,发觉便是看不见,只要听见徐璧的声音,心里无比安定。无论艰难险阻,只要有他在,一切皆可迎刃而解。

      “徐大哥,你怎么知道那道哭声是扇鸟发出的呢?”朱珠捂着眼无聊,听声辨位,徐璧仍在咳嗽,知道他在拨弄新枝。她不欲两人之间静悄悄的,正好还存着疑惑,借机问道。

      “书上曾有记载,我有幸看过其中内容。”

      朱珠赞得真心实意,双眸含星:“徐大哥,你真厉害。”

      徐璧听了勾起几分失落,数次落榜,壮志难酬,暗自叹道也就你觉得我厉害。

      没听见回音,朱珠取下手帕,眼前已经恢复清明。她向徐璧望过去,却见他不复笑意,有些愣愣地坐在火堆旁边。

      “徐大哥?”

      徐璧猛地回神,浅笑道:“朱珠,怎么了?”

      “火起来了,我去取干粮来。”

      新枝之下,微弱的火苗窜起,闪烁着几丝暖意。纵是新枝又如何,他年变旧枝,便是可用之材。是了,徐璧哑然失笑,天生我材必有用,明朝奋发再扬舟。何必拘泥于一时得失,沉浸于过去的失利之中。就像这火,被压制又如何,只要存在零星火苗,便可如离离野草,在春风润泽中成燎原大势。

      林深寂寂,朱珠熬不住困意眼皮打架,徐璧连忙让她安睡,自己守着火堆值夜。远处野兽嘶鸣,声音穿透层层叠叠的翠叶,仿佛天外之声。

      徐璧将火烧得更旺,野兽惧火,看见红腾腾的火光便不敢靠近。朱珠睡梦中许是感觉热,情不自禁地离远了些。她一翻身,当衾被的旧衣被她压在身下,缚作一团。徐璧轻轻地将衣衫抽出,抖开了重新盖在她身上,掩住瘦削的身体。他动作刚放下,朱珠又翻身正对火苗,抬手摸了摸脸。以为她将醒,徐璧连忙收手坐正,连呼吸都屏住。等了一会儿,不见朱珠动静,再细细看去,佳人正好眠。
      他微微一叹,笑自己太过小心,两眼却忍不住地直往朱珠脸上瞟去。火光将她的脸映得红彤彤的,忽明忽灭。眼睫根根洒落,形成一片阴影。左脸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等明日去了痂,定能恢复原样。右手枕在脸下,五指纤瘦。他牵过那只手,并不像表面看去柔弱,如她的人一般,外柔内刚。

      徐璧盯着看了许久,用眼细细描摹朱珠容颜。直到朱珠眉头轻皱,大概睡得不安稳。他方发现火势不足。忙添了几根柴,暖意再现。

      满头青丝随意挽起,鬓边插支竹簪,稍作装饰。徐璧心想,那里本应该是条银鱼簪,如今人在簪离,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鬼迷心窍的,他突然伸出手勾起落下的一缕头发。那日在许府无意瞥见她散发模样,就生了这份心。乌发细腻,握在手中绵绵软软,似一泓清波绕肠而过。

      突然朱珠双唇开合,不知在嘟囔什么。徐璧凑近细听,浅浅的气息喷在他脸侧,比之火光还烫。

      “徐大哥……我……”梦中的人不知梦外事,不设心防地唤出心底最深的牵念。

      徐璧心房陡然一跳,猛然身离,双眼往四周掠过,好似怕人瞧见。心跳急促,待会过意来半是欢喜半是忧,喜的是他入了朱珠的梦,忧的是不知梦中人是否口出胡言。这时候的徐璧早失了平日的稳重,恨不能唤醒朱珠一问方休。

      “唉……”徐璧轻叹,怎能扰她睡眠。他心思难定,索性取书默读。圣人之言入心,趋离几丝心神荡漾。他定定神,将书中字句“拆吃入腹”,以备来年一搏。

      翌日早晨朱珠刚醒,入眼的即是徐璧聚精会神读书。她借着旧衣的遮挡偷偷瞧,那人怕扰了她,连翻书的动作都极其轻微,恍若无声。

      “徐大哥,你一夜未睡?”朱珠心中过意不去,借着残火烤熟干粮,递给徐璧。

      徐璧笑道:“我年纪轻,熬一宿又没事。”顿了一顿,仿佛有些心虚,“你昨晚睡得可好?”

      朱珠小口咬着干粮,皱眉歪头道:“做了一晚上的梦,醒过来又不记得了。”她见徐璧面色有异,心中一凛,难道自己又说了梦话不成?想到这,红云忽然飞上双颊,以前在万府,大小姐从来不要她值夜,就因为她一旦做梦就易吐露心声。

      “徐大哥,”朱珠问得小心翼翼,“我昨晚上说了什么吗?”

      徐璧立时斩钉截铁地答道:“没有。”

      他愈肯定,朱珠愈不安,晓得自己定是吐露了什么。可是看徐璧神情,定然不会告诉她真相。此情此景,简直逼人以头抢树。

      徐璧亦觉不自在,饱食过后便道:“朱珠,走吧。”

      朱珠食之无味,闻言讪讪地应了一声,抬脚踢散火堆,扼杀星星之火。

      白日的密林与傍晚截然不同,各式各样的叫声不绝于耳,或清脆,或凄厉,交织在一处,掩蔽危险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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