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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艰难苦恨繁霜鬓 ...

  •   重重深院,处处雕梁画栋,美不胜收。行经之处,假山楼阁林立,飞瀑流泉声声,两旁花草残雪点簇,入眼所见,让人精神一震。

      谢琦兰领着柳如卿往佛堂而行,积雪早被除尽,青石板路上净若无尘。两人心事重重,无意赏景,一路沉默不言。快到佛堂的时候,谢琦兰温声软语:“祖母多年来一直住在佛堂,此次病重,也不肯搬出来。”

      佛堂前的婢女久候,见她们前来,先向内通禀一声,才提着裙摆迎上来:“奴婢参见豫王妃、肃安王妃。老夫人恰巧醒了,正等着您二位呢。”

      谢琦兰颔首,和柳如卿迈步踏进佛堂。正厅摆着一尊玉雕观音佛像,案上香烟袅袅。佛前的蒲团有些旧了,看得出经日累月有人跪伏在上。

      婢女们撩开帘帷请她们入内,甫进去药味冲鼻,谢琦兰微微咳嗽,柳如卿却是一惊。遥记得去年初见,谢老夫人虽然消瘦,但精神尚好。而今一见,整个人却是瘦的脱了形,衣袖空荡荡的,让人看了忍不住落泪。她忽然见两人进来,眸中一亮,连忙抬手招了她们过去。

      徐夫人等人在一旁侍候,见状忙扶起她。谢琦兰上前唤了几声母亲、婶娘,柳如卿悄悄打量,都是谢家女眷。

      徐夫人面带忧色,陪着柳如卿坐到床边,道:“老夫人这几日神思昏昏,就盼着王妃您来呢。”

      柳如卿淡淡一笑,手搭上谢老夫人脉搏,脉象微弱,正是人间难留之兆。她的手忽然被攥住,谢老夫人盯着她,眸中浑浊不堪,恍惚唤道:“菀华,你……回来了。”说着眼泪自两边留下,泣不成声。柳如卿忙拾了绢帕替她擦泪,顾不上解释。

      “是我们对不起你……”话未道尽,连夫人连忙高声说道:“老夫人您认错了,这是肃安王妃,菀华妹妹早就去了。”

      柳如卿瞥她一眼,回头见谢老夫人无奈地闭上双眼,眼泪横流,再度睁开时便多了一分清明。她瞧着眼前的人,活脱脱她女儿十七八的模样。想当年谁不赞谢家菀华,姿容妍丽,行事端庄,一家有女百家求,相府门槛都快被求亲人踏破。若不是被选进宫,导致后边祸事,她的女儿也合该是贵人之妻,怎么会沦落到嫁给一个游方郎中。

      家门不幸,她默默想着,心里头多年来的不平就快溢出来。可是想起另一个女儿,不得不竭力压制下去。她眼睛不眨地看着柳如卿,仿佛无论如何都看不够。柳如卿知道她透过她在看谢菀华,垂眸不言。

      良久,谢老夫人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肃安王妃说会儿话。”

      谢府女眷闻言,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唯有徐夫人脚步未移,谢老夫人轻声一叹:“我有分寸。”

      徐夫人无奈,只得和谢琦兰一道出去,房中只剩下柳如卿两人。

      “多少次了,我派人去请你,你都不来。你怨我们,这是应该。”谢老夫人的手凉凉的,不带丁点暖意,浸到柳如卿的五脏六腑,亦是凄冷如冰。

      “你和你娘长的真是像,和琦兰也像,三个人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琦兰小时候,我就想这是不是菀华回来了呢?”谢老夫人语声呜咽,带着些微颤意,字句入心,搅得人肠断腹酸。

      “本以为菀华和我们再无牵连了,没想到竟让我遇上了你。我能在死前再见你一面,就知足了。”她沿着衣襟往上,伸手抚摸着柳如卿的脸,比划着相似的眉眼,想着她命途多舛的长女,想起那不为人知的尘封往事,喃喃道:“孩子,你不该来上京,不该长这副模样。”她虽然老了,心智却不糊涂。

      “依您之意,我就该老死在乡村山野,不为人知?”柳如卿忽而站起来冷笑,不管谢老夫人的手失去倚仗落在锦被上,“还是任由你们对我娘一样,留不得我这条贱命?”

      谢老夫人闻言一震,双眼大睁,揪着她的衣袖浑身颤抖。

      多少年午夜梦回,梦境里女儿哭诉哀怨,指责上天不公。她心中大恸,却不得不瞒住实情,仰面说道:“不是的,你误会了。”她见柳如卿横眉怒目,泄了口气,拍了拍床沿让她坐下来,打起精神慢慢说道:“菀华回来的时候,大局已定。在上京,她已成笑柄,不把她送走,你让她在谢家、在上京如何自处?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她心痛如麻,当年要不是她苦苦哀求,派心腹通知回京寻亲的菀华赶紧离开,菀华焉能留得命在。

      “为了她好,所以不认她。为了她好,所以不找出凶手。为了她好,甚至可以不顾她的性命。这种好,老夫人您能承受得住吗?”

      面对她的指责,谢老夫人泪如泉涌:“这都是她的命啊……”

      “既然老夫人您认命,又何必惺惺作态、自责愧疚,又何必找上我呢!”

      谢老夫人半晌不语,良久后才道:“等你再大些,你就懂了。你娘,是我们对不起她……”

      柳如卿眉目似有松动,片刻后幽幽说道:“既是如此,贵府为何派人刺杀我呢?”

      谢老夫人一时愣住,她并不知晓此事。可柳如卿颜容凄哀,好似确信是谢家做下的,他们怎可如此糊涂!

      “您口口声声愧对我娘,为何不替她找出元凶,还她清白?为何连她的女儿也不放过?”柳如卿盯着她低声质问,“还是说,你们为了谢家荣华,宁肯保护元凶,也要牺牲我娘和我?您这样做,怎能奢求她的原谅呢?”

      恍惚之间,仿佛是谢菀华自梦中还魂,声声质问让她昼夜不得安宁,佛堂经文平息不了她的愧疚。冤孽啊!谢老夫人握紧了手,撇过脸去,闭眸不答。

      柳如卿在床边静候许久,孱弱的身躯掩在锦被之下,好似轻轻触碰就会碎裂。想起谢婉,她鼻中一酸,也不知是对是错。

      “我娘不知道幕后真凶,她没有怨您。”临走前忽然飘来一句,让床上的人再忍不住,不过一会儿锦被湿透。

      日阳高悬如画中之物,房外依旧寒意深重。

      谢琦兰众人皆在西厢等候,瞧她出来,步履迟疑,略微点了点头直接向房中奔去。

      徐夫人落在末尾,并不进去,而是引她进了西厢,一边让侍女奉茶,一边歉声道:“老夫人年事已高,若是说了糊涂话,王妃别往心里去。”

      柳如卿淡淡道:“不过是说些往事罢了。”

      徐夫人抬眼瞧了瞧,掩唇笑道:“王妃和菀华妹妹着实相像呢,错眼间还以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柳如卿莞尔,低眉看着衣袖上的暗纹,道:“可惜我不曾见过谢大小姐,先母若是在世,知道有和她如此相像之人定会惊讶万分。”

      徐夫人听她话外之意,仍是不愿承认,只得顺着她说:“这也是难得的缘分,王妃日后若有需要,只管遣人来报。”见柳如卿含笑不语,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道:“菀华妹妹也是命苦,要不是……唉,不过她性情高洁,定能谅解。”

      柳如卿望了望天色,时近午时,她起身告辞,阴沉沉地道:“谢大小姐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此事若是放在先母身上,依她的脾性,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说罢不顾徐夫人神色仓乱,又笑道:“幸而真相呼之欲出,再过不久就要大白于天下。”随即唤了侍女离去。

      没走几步,迎面遇上谢普兄弟前来佛堂探望,其他几人避让在一边,唯有谢普捋须问候:“肃安王妃安好?”

      “有劳谢相关心。”柳如卿颔首,提醒一句,“尊夫人好似脸色不对,若是我得罪了,改日再登门道歉。”

      风送竹涛,梅影横斜。

      黄昏时候,寝殿内一片暗色。

      柳如卿自谢府回来,心中郁结难解,一股脑地屏退众人独自留在殿内。中途瑶琴悄声进来,见她靠在榻上睡了,给她披了薄被,又让婢女小心看着火炉。

      殷元昭回府,但见她眉头紧皱睡的不安稳。婢女要点亮榻边的红烛,被他止住,遥遥指了书案一处。

      柳如卿一觉醒来,殿内灯光如豆,烛前身影听到动静,转息间就来到她身旁。迷迷蒙蒙间柳如卿双手环住他的肩膀,抱怨道:“头疼。”

      殷元昭抚着她背脊一路向下来回安抚:“怎么不叫太医?”

      “歇一会儿就好了。”见天色昏暗,忙唤婢女燃灯。

      红烛盏盏,映在两人脸上一片晕黄。殿内炭炉不息,也暖不了人心冰冷。

      柳如卿将在谢府的事详细告知,殷元昭听罢,道:“时隔多年,人证物证俱被销毁,不能以公案商定。尤其谢皇后位立中宫多年,为着皇家颜面,即便陛下相信真相也会命人不得张扬。真想以此打压他们,还需从别处做文章。”

      柳如卿尤是不快:“权欲二字真是害人不浅。”

      殷元昭轻笑:“但看人之作为。”

      柳如卿深以为然,两人在殿内说着话,不一会儿瑶琴便领人端来晚膳,他们简单用了些,又去书房各行其事。

      安寝之前,殷元昭忽而问道:“谢老夫人病情如何?”

      “药石罔效。”她是大夫,即便看多生老病死,面对即将离世之人还是多一分惆怅,“怎么了?”

      殷元昭低声说道:“要变天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艰难苦恨繁霜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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