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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手术 ...

  •   一小时后,林登怀疑起自己的决定。

      他临时起意从小丑手里抢来的受害者不仅伤得比他的预计更重,还对安眠术契合得过了头。为防这倒霉的年轻人活过小丑的折磨,却在他的手底陷入永恒安眠,林登不得不把对方提前弄醒。

      这一判断不算错。至少最开始时没有。刚醒的男孩双目无神,连连挣扎,因动作而疼痛,因疼痛而惨叫。考虑到这伤患体内可能存在某些配方不明的药物,林登放弃了直接使用镇定剂,而是本能地拍下两张卷轴。

      古老的纸张承载着无形无质的力量,让疼痛消失,使神志清醒。但回想起来,这其实是个错误。他完全可以趁男孩昏迷时完成手术,或者更简便一点——

      ——把这倒霉鬼扔去急诊室,再依本地传统,去开蝙蝠灯。

      不论如何,之后的事情就和他无关了。

      林登一边拼骨头一边懊悔。虽说男孩恢复意识后变得非常配合,既不多问也没再乱动,表现得堪称模范,但林登宁愿这位多想些无关信息。

      问也行。问他这里是哪,问身上在发生的是什么,问下半辈子能否活动自如,问小丑是否在和安布雷拉公司搞秘密交易……哪怕问一句他有没有行医执照,什么都行。

      然而都没有。

      据哥谭的各种报道与小道消息所载,小丑虐待目标时喜欢给予一些虚幻的希望,再狠狠碾碎。因此,某些受害者即使被救出,也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对陌生环境陌生面孔都一惊一乍。被他捞出的这个么,意识一恢复,隔着淋浴花洒的温水打量他几眼,就主动卸掉了所有挣扎力量。

      林登清楚自己当前载体的外表和气质均不属于和蔼可亲款,唯一的解释是这家伙认出了他。

      当然这也怪他自己。

      灰眸青年眉宇间的阴郁越积越深,一动不动望着窗外的年轻人似有所觉地回了神,略带迟疑地开口道:“先生,我的肩……?”

      “不要叫我先生。”林登眼也不抬。“医者父母心,你可以叫我爸爸。”

      “……”

      他在年轻人憋屈的目光中坦然反手,身侧机械臂移动,递来一支装有米白色溶液的试管。林登用极细针头抽了小半管,以精神力引导,快而稳地往拼接完成的骨骼处覆盖。

      “拿出你在浴室攻击我的乐观和勇气,孩子。”他口罩下的嘴撇了撇,“你没问题,是我的私人问题。”

      出门前,考虑到是给小丑送货,他特地新建了一个身份:一个兼职接私活的哥谭科研人员。这个身份,或许能够拥有一些特殊的技能和资源,也能合理地因名、因利抑或因公司的命令与小丑接触,甚至能支持他出于一时义愤或别的什么救出小丑的受害者、做些力所能及的初步处理……

      ……但绝没当即动刀的道理。

      更别提独力开展联合外科手术了。

      这就是使用外挂的坏处。

      是的,小丑确实蒙对了一点。他确实有作弊行为。不过,和小丑想的不同,他的作弊时间不在决定毁约时的前中后,而是在启程前——他启动外挂,随意一瞟。

      一眼全视。他看到所有的可能性,并设置了符合身份的反应。但这也导致他过于放松警惕,放飞自我,忘记了自己捏出新身份的目的。

      虽然这能说得通。毕竟,都有那能力了,谁还在乎世俗世界的身份呢。

      ……怎么那时候就没多反思一下,能随时启用这能力的自己为何还要新建小号呢。

      不过,他倒不至为此迁怒于人。

      林登不大高兴地补充了溶液,随口安慰道:“你应打碎过瓷器。要想修复它,古代东方有两门手艺,一为锔瓷,即用金属钉;一为金缮,即以黏合剂粘。前者约等于现今医学界对付骨折最普遍的技术,后者就是我在用的。”

      “简单说,就像是光固化材料补牙。”

      灰眸青年轻描淡写地说着,取下一台小型激光器。它照出的光本就纤如发丝,可林登又拨了两下,使它直奔不可见范畴。

      年轻人看得见,自己的半个肩正大开,支配上肢运动的臂丛神经衤果露在外。这样细的光,操纵者手一抖,偏移便可能放大成百上千倍。但林登的手稳得像精密仪器,神情甚至透出些许不耐,仿佛真的是在动一个极其简单的口腔小手术。

      没医学常识的人大概就给这番态度和说辞混过去了,可年轻人明白,做到这一切需要多可怕的实力。从耗材,到技术。

      这样的人他记录过一个。那时他尚是蝙蝠侠的助手、布鲁斯·韦恩的养子,还未落进小丑手里,还未被取代。

      ……是的,取代。当旧的折损了,新的自然会来。

      小丑伴着笑声的话语又响起了。“多像蝙蝠和他那新的小孩。”那个噩梦般的声音于耳畔低喃。新罗宾的照片和撬棍一道落下,烙铁迫近,骨骼碎裂,他徒劳的呼救与惨叫掺着小丑的笑声。他已经被遗忘了。没人救他。没人记得他。没人会找到他。

      他的耳边是火乍弹的滴答。他的最终归宿将在阿卡姆疯人院的瓦砾。

      一串鸟鸣飞快攀升。年轻人猛喘一口气,从冰冷的记忆漩涡回到现实。他不在小丑关他的那个房间里了。这是一间卧室,有窗,有以机械臂代替助手的手术台,还有自称林登的男人随手贴来的一张棕黄纸条,作用似乎是他思维一偏就往他脑内循环鸟叫录音。

      它可真是蠢爆了……

      年轻人咬咬牙,努力稳住呼吸:“你是那位‘外科医生’。”

      作为夜间活动的“以防万一”措施,蝙蝠侠拥有一份顶尖医生的名单。而作为蝙蝠侠的过去式助手,他熟悉这份名单。

      外科界与神经外科界的传奇,行踪诡秘,不定期分享手法视频,因数次挑战外科手术极限而被怀疑有超自然能力,可能控制着一个秘密研究所——或者干脆兼职做电影特效——的神秘医生。

      今时今日,除了最后一项,除了这位医生比他据传言侧写出的性格更……难以捉摸,竟都得到了证实。

      林登哼笑一声。

      他在这个世界有不少备用身份,小屁孩装模做样掀出一个来无可厚非。反正,他也猜到了这备受小丑关照的倒霉孩子,正是大半年前被哥谭媒体猜测死亡的罗宾——哥谭本地特产蝙蝠侠的助手。

      还是第二任的。第一任好像跑去隔壁的布鲁德海文市了。

      义警么,特别是有几辆好车的义警,要是没占点情报优势,光超速罚单都够喝一大壶了。但是,即便他的破绽多得就差往脑门挂横幅,心知肚明和当面揭穿,两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你就不能学学你们戈登局长和蝙蝠侠的默契吗?那位常年和你们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他有掀你们的面具么?没有啊。

      “如果你在说前些日子处理邪教受害者的那个。没错,正是我。”林登不爽地承认。他关闭激光器,从机械臂接过另一支溶液。

      “网上称我‘史诗级外科医生’,以区别于‘普通外科医生’……所以,你家大人怎么联系?我要给他一张史诗级的收费单。”

      年轻人没有立即回复。林登抽空瞥去一眼,顿时被那副“家长算什么老子要单飞”的发狠表情逗乐:“你想自力更生?非常好。有出息。八百五十万美元,接受等值黄金及不动产。”

      “……!”

      金钱的力量极其强大。林登的报价一出,沉默不语的男孩即刻回了神,蓝眼睛里青春的纠结与迷思皆被“你怎么不去抢”的震惊与控诉取代:“你在开玩笑。”

      “看在治你能干涉小丑乐子的份上我优惠过了。”林登懒洋洋地说。尽管在陪手术对象闲聊,他双手间的动作依然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与抖颤。“孩子,你是个纯种人类,你半身皆碎,剩下的那半里还有四分之一愈合得不对。即使你及时治疗——哥谭市的确有那么几个好手,这也代表至少一周严禁移动的卧床,一个月的轮椅,半年以上的休养,明白?”

      年轻人咬嘴唇。“明白。”

      “也许你不够明白。”林登低笑。“休养半年并不算完。在那之后,你将能够预测未来的每一场雨雪,因为你的肩、腿、所有断得过多的部位到时候都会提醒你。等你四五十岁,要是没碰到什么新发明新奇遇,你要么被疼痛逼出哥谭,要么离不开止疼片。”

      说话间,林登换上新的注射器,开启了第三支试管。和前两支的浑浊不同,这支盛放的液体透明如水,黏稠似胶。“不过,也不用太绝望,因为这是当前人类科学界的说法,他们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比如,你听说过生命之水么?”

      “……一种威士忌?”

      “不完全是。”林登意味不明地一笑。“换种说法,拉撒路之池。你既是那一位的助手,多半听说过它。它的确存在,而且它能治疗你。但治愈,不等于再生。你有些损伤——比如我准备补的这根神经——属于无法痊愈。”

      “以你的情况,要想充分发挥拉撒路之池的功效,最好死个一次。”林登开玩笑似地介绍道,“但它确实又便宜又方便,机票加一发子弹,体验死后原地狂暴复活加异域风光。”

      他说着说着,竟真的停手,偏头,俯视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怎么样,小义警,心动不心动?你说行我们就走,之前的材料和手工费算我白送。”

      男孩神情中阴郁的空洞迅速被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挤开。“不了吧。”他干巴巴地说,“区区八百五十万……”

      “明智的选择。”林登笑眯眯道,“放心,经过我的手,你的伤口不会被哥谭的气候折磨,而且会比你的原装神经耐用。那么,明天早饭吃什么?”

      “应该……先把我缝完吧?”

      “药效进度条还在跑。”林登说。包裹在医用手套内的手解指纹锁似的一点,大面积分形图般的复杂法阵霎时盖满整个房间。非自然的强光压过了无影灯,淹没了室外暗蓝的天空,还有愈发明亮之势。男孩忙不迭眯起眼:“呃——随你。”

      林登重新隐起法阵,一脸遗憾地站回先前的位置:“我光合作用。”

      “……”年轻人无言以对,用死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绿。”

      “当然。哪个正常人想头上带绿?”林登语气平平地说。年轻人总觉得这话另有深意,还未细想,便听得对方冷不丁问道:“对了,孩子,你希望我叫你什么,罗宾?欧亚鸲?红襟鸟?”*

      沉默忽而再度降临了房间。

      林登久违地感到了一点头疼。

      手术是个枯燥活。包括他在内,许多医生都喜欢在过程中同患者、同助手聊天。他这次的搭话还有点额外的考量:他用了张矫正卷轴,作用于对方的意识。

      这东西有时效。他激活时估算它的极限不超过六点。通常情况下他不会估错,然而,这卷轴不是他亲自写的,作用对象又是个义警,意志加成也算个变量,说不定放大了误差。

      ……都怪附近没刷新出蝙蝠侠。

      那家伙出来,自己就只需要把这凄凄惨惨的烫手小山芋扔回给他,还能省下一个备用身份,省一打材料,不用边做手术边做心理疏导——这项真的太难为他了。他素来更喜欢直接洗脑。

      借调整器械的工夫,林登不动声色地瞄向时钟,暗自决定,如果离六点差五分钟,就若无其事地问问男孩本地餐厅;差十分钟,就吐槽罗宾的制服配色;差十五分钟以上,或者这位到点硬撑不闭眼,就以一秒一万为基准增加收费项。

      睡前所思梦中所梦。特别是对义警。接种了以债务为核心、一堆世俗事务为辅料的精神疫苗,连混乱本身都能扛上一阵,何况混乱的拙劣仿品,一个人类的小丑。

      小丑也就敢在哥谭市钻死刑被废除的空子闹腾了。换个民风剽悍的地盘试试?看是这厮颅骨硬,还是人民子弹多。

      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头顶的隐形负债又有大步前进之势。嘈切如海潮的鸟鸣笼罩他,泥淖般的困意拉扯他。受过训练的那部分警告着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想盯着窗,想看见天空,想等待暌违数月的阳光……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秒针归零,分针右转,时针跳动,一条直线横切了表盘。男孩的眼睫不安地眨动了几下,沉沉垂落,一道声音溢出他的嘴唇,轻得像小鸟的振翅。

      “就……杰森。”

      林登扬了下眉。

      “杰·森……”

      他稍有意外地、慢吞吞地诵念,犹如在咀嚼一个完全陌生的单词。

      如果杰森醒着,将会发现那青年银灰色的眼中再次显现出某种发自骨髓的平静,而那青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一个曲棍球面具的投影在半空浮现,稍作缩放,缓缓盖向昏睡的杰森。只是在落下的一瞬,白溅红的模拟面具破碎分解,重新组合为一只规矩到老气的诺基亚按键手机。

      诺基亚的绿色接通钮自发按下,飕飕的风声倏地灌满了房间,一个男声坚强地顶风前行:“嗨?”

      “……克拉克?”林登下意识打了声招呼,神情又染回了一点笑。他抬抬下巴,一道隔音法阵悠然飘下,抚平了男孩因噪声蹙起的眉。“早啊。你是在飙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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