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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寒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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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众同道大显神通在前,洛元秋心里微微慌乱。唱名的官员又喊了几个名字,洛元秋瞥见周围人目光闪烁,举袖窃窃私语。
“寒山门?这是哪里蹦出的穷酸地儿,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好像是有些熟悉,一时想不大起来。”
“咦,那不是戏班常排的狐仙鬼怪话本里说的门派么,怎地还真有?”
“呵呵,依老道愚见,怕是什么人借着名头,想叫太史局的大人们高看一眼罢了。只是这无名小派,连道统存否都未知,如何能入诸位大人们的眼?不过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罢了。”
洛元秋默不作声,在一旁听了会,被叫到名字的人出列,她缀在末尾,跟着青袍官员从侧门进了太史局。
路上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话,洛元秋有几分沮丧。
诚如门外众同道所言,寒山一派,的确是声名寥寥,与那些香火众多、信徒如云的大派相比,便如同皓月与萤火。
相传高祖皇帝起事时,曾有一批擅长道术玄法的异士追随,及至成业立国,便受封官职,赏赐山门,得以开宗立派。而太宗皇帝在位时,又曾广封众教,在朝廷设司天台,征召高人奇士,以辅佐朝务。
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众道林立相竞争辉的年代早已过去,孝宗大成年间哀王与长川五姓大族犯上作乱意图谋反,广纳修道之士,以厌胜之术铲除政敌,谋害一干朝廷重臣。且暗中驱使精通道法的方术士,令驻守边关的几位大将军接连遇害,边防动荡,朝纲不稳,险些酿成亡国的祸事。
自此以后,孝宗皇帝下令抓捕涉事的各派门人,封门灭教,剥夺高祖所赐玉清宝浩,铁卷丹书,焚毁诸类道门典籍,严禁民众投入教派,又设太史局以束众教,凡各派门徒,都需登记在案;掌门更换,人事变动,需以文书禀奏太史局,待文书批阅后,方可施行。
洛元秋所属的寒山门,曾追随高祖皇帝起事,因在寻野之战中出力良多,功劳甚伟,是少数曾得赐玉清宝浩的门派之一。
端宗正始年间,宰相柳道权诗云:
人道蓬莱山万重,又隔天水漫云端。
朝行夕落风相伴,露洁霜白覆清寒。
月沉海底星当见,晓珠明照十二城。
问道何须寻北海,青雀西飞向寒山。
但寒山地处奇山险峰之侧,独对浩瀚江河,虽法门全备,却无信众参拜香火供之。故门徒寥寥,声名不显。历经六朝,早已被世人遗忘,只在几本稍有人气的传奇话本中偶被提及。
后因五姓之乱,寒山也尊从朝廷诏令,严束门徒。后为避祸事,主动迁往深山之中。从此以后,再无人知晓寒山所在。
而那些原本煊赫一时的大派也随之泯灭,山门荒芜,门徒尽散,时至今日已难寻踪迹。寒山与之相比,能存留到现在,可谓是时运机缘所造。
这些都是洛元秋听师父说起的,而在寒山门迁徙途中,玉清宝浩竟被人盗去了,失了这样支撑山门的御赐之物,当年的掌山怕官府知道,连带全派上下都被捉去问罪,干脆连太史局录名都不去。以至太史局中无档留存,寒山几代以来都在江湖漂泊,空有寒山之名,却无门派之实,也不敢大肆张扬。
到了她师父玄清子这代,寒山已经没落的不成样子。从洛元秋有记忆以来,偌大山门中只得师徒二人,师伯常年在外,不知踪影。待洛元秋长到十岁,师伯逝世,师父渐收了两位师弟、三位师妹,这几近凋敝的寒山门,才显得有些人气了。
“洛元秋?洛元秋何在?”
洛元秋才进官署门,便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匆忙站了出来,囫囵行了个礼,只见一位蓝袍官员坐在桌案前,手执一册,身边书令问道:“你就是洛元秋?”
洛元秋回过神,答道:“回大人,是我。”
官员皱了皱眉,手一摆,身侧书令小步上前,俯身贴耳,片刻后直起身道:“你就是寒山门的弟子?可是这门派许多年都未入档太史局了,早已经被除名了。”
洛元秋摸摸袖子,道:“嗯……回大人的话,这其中有些误会。鄙派在深山中,不问世事许多年,朝廷下令法时,当时的掌山全然不知晓,这才没有入录。不过当年朝廷所赐的凭证还在,我都带来了,请大人一览。”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东西,书令伸手接过,转呈蓝袍官员,那官员捻了几张纸,仔细辨了辨红章,有些惊讶地道:“这些都是司天台的印。”
洛元秋尚未分清司天台与太史局的区别,约莫知道太史局有时需听命司天台,司天台在太史局之上。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那蓝袍官员也是一副犹豫的样子,又与书令说了几句话,书令神情渐渐凝重,不住点头,最后与洛元秋道:“冬官正大人说,因你这文书古旧,印章也不甚清晰,须得送至司天台验明真伪。这样罢,你先在外候着。”
洛元秋面上淡定的行礼,其实心里十分忐忑,看着那叠文书被书令取走。
另有人引她去了一间偏僻些的屋子,因见她是个姑娘,还特地嘱咐莫要乱走。洛元秋谢过那人,掀帘进屋一瞧,里头已经坐了一男一女。其中年轻男子似是很畏寒,裹着厚厚的棉衣,仍旧是瑟缩着肩。
男子见了洛元秋眼中一亮,抽了抽鼻子,开口闷声问:“姑娘,你是哪里来的?”
与他相隔一位的女子生的粗眉大眼,颇为英气。她瞥了眼男子,似有不屑,对洛元秋道:“莫要理会他。姑娘,你也是在此等候冬官正大人答复的么?”
洛元秋点了点头,那女子道:“我是河州派的嫡传弟子,你唤我陈文莺便是,咱们玄门众人,就不讲究那些个繁文缛节了,姑娘怎么称呼?”
旁边的男子撇了撇嘴道:“什么不讲究,分明是你不会。”
陈文莺瞪了他一眼:“你再说一次?”
男子缩着头,小声嘀咕。
洛元秋看看这二人,学着下山所见的礼节,拱了拱手道:“两位好,我姓洛名元秋,出自寒山门,乃寒山魁首。”
“魁首?”陈文莺疑惑道:“寒山门又是什么?”
年轻男子翻了个白眼,道:“没见识。人家既然叫寒山门,自然是有座山叫寒山,他们教派长居此山上,故此得名。对不对,洛姑娘?”
洛元秋摇摇头:“不是,仅是名字叫做寒山。”
陈文莺冷笑连连:“要你多嘴多舌,少丢人现眼了!”说罢拉着洛元秋在身边坐下,温言道:“许是我知道的少,并未听过洛姑娘的师门。姑娘的同门可在京中,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可一道聚聚。”
男子嗤笑:“人家还未说什么呢,你倒是热络。”
陈文莺又瞪了他一眼,洛元秋在一旁看他二人白眼飞来横去,答道:“师弟师妹们早已脱离师门回家了,如今只有我一人。”
陈文莺与那男子面面相觑,男子轻咳几声,叹道:“那姑娘独身一人至京,当真是不容易。”
洛元秋不作声,男子道:“我叫白玢,从义宁来。”
三人并坐着,对着窗户,视线都落在门帘上。洛元秋既不知河州是什么,也没听过义宁。为避免尴尬,索性什么都不说,以免现拙。
白玢手揣在袖中,拧着眉喃喃:“诶,不知今日可否入掣令。”
陈文莺道:“要是今日再批不下来,我也懒得呆这儿了,成日的没趣,还不如收拾收拾回家去。”
洛元秋看他二人面带忧色,想了想还是把“什么是掣令”这句话咽了下去。
师父曾说,知道与不知道都是一样的。那么问与不问也是一样,洛元秋如此安慰自己。
陈文莺道:“我已经等了足足三个月,再不给个准话,留着也没意思,这掣令官又不是多好当的,谁爱当给谁。对了,洛姑娘,你在此等了多久?”
洛元秋伸出一根手指。
白玢诧异道:“你等了一年?”
洛元秋摇摇头。
“一个月?”
陈文莺嫌弃道:“她若是来了一年,难道你我会不识得么?我猜洛姑娘是刚到京城,恐怕是才等了一天吧?”
洛元秋继续摇头,收回手道:“一个时辰。”
“才一个时辰?”
洛元秋见他二人不信,解释道:“我上个月来京以后便递交了文书,今日才得进太史局大门。”
白玢与陈文莺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微妙,陈文莺坐正了些,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洛姑娘,你来是做什么?”
洛元秋觉得这件事总归是要说的,便道:“我们寒山的玉清宝浩被人盗了,想请太史局再发一个新的。”
白玢嘴角微微抽搐,难以置信地道:“玉清宝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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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阴霾,又下起零零星星的小雪。
“灵台大人,太史局冬官正送来一份文书,说是想请大人一辨真伪。”
端坐在正堂上的华服男人不悦道:“什么文书,辨什么真伪?太史局如今尽是饭桶吗,连这么一件小事都要上报司天台,那还要太史局做什么,不如撤了算了。”
文书官不敢言语,手捧着文书站在一旁。过了会男人气消了,挥了挥手:“拿上来。”
文书官将东西放在他面前,男人捏起一张发黄发旧的薄纸一抖:“上面的字都看不清了,还辨什么真伪,他莫不是来消遣我的罢?”
司天台与太史局积怨已久,两方大人都互相看不顺眼,文书官自然而然地道:“大人,那属下将它还回去?”
“等等。”
男人将手放在右下角的红印上,略微一抚,红印中浮起一道金红,勾勒出‘司天台’三字。
“是司天台的印,旁边还有一枚是台阁的公印。”男人说道,“这是哪里来的,看着台阁公印,应当不是如今那位大人的。”
文书官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道:“太史局送来时,说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道派,唤作‘寒山门’……”
男人面色几变,最后勃然大怒:“什么寒山门,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冒名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