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豆腐四宝

31、三十一 幻境

　　杨念棠才到少林寺，就有一个小和尚蹦蹦跳跳跑出来双手合十对她说：“顾檀越，师父已经久候多时，请檀越随我来。”
　　杨念棠窒了一下心中略惊，警惕的跟在小和尚后面，小和尚见杨念棠有些紧张，回头撅着嘴说：“这位檀越请宽心，贫僧不是坏人。”
　　杨念棠看看这个小人儿，明明是个孩童却模仿大人的语气动作，她笑着说：“是杨某无礼了，给小法师赔罪，还请小法师引路。”
　　小和尚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嘀咕：“师父不是说姓顾么？怎么成了姓杨？”

　　小和尚并没有带杨念棠去大雄宝殿，而是绕过天王殿穿过左边回廊进入西侧不起眼的院子，院子中央有片菜地，几个僧人正在除草捉虫，菜地后面起了几座茅舍，小和尚领杨念棠去了最角落的一间站定。
　　敲敲门，一位年轻僧人浅笑着引杨念棠进屋，随后恭敬退出轻轻从外面合上门。杨念棠面对身披袈裟的高僧躬身一礼：“见过玄钟法师。”
　　在禅垫上静坐的玄钟只是专注盯着棋盘对杨念棠招招手：“来，陪老衲手谈一局。”
　　杨念棠依言坐下，面前的棋盘让她稍稍犯愁，棋子杂乱无章，就算示弱被吃了几子挽救了窘迫的境地也无法扭转败局，她起身再施一礼：“法师棋艺高超，晚辈输了，甘拜下风。”
　　玄钟轻抚白须：“孙子兵法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倘若一开始便注定是败局，不论你做多少努力，依然输得一塌糊涂甚至会丢掉性命，檀越可还想去做？”
　　杨念棠猛的抬头，望着玄钟泰若自然的脸一字一字说：“若是值得，去试试又何妨？”
　　“好。”
　　玄钟点点头，门外静候的年轻僧人寒塘端进一杯茶放到杨念棠面前，玄钟示意杨念棠喝下去。
　　手指将将碰触茶杯，杨念棠就察觉周遭事物发生变化，明明朗日却成雨夜，她站在一处庄园前。杨念棠身体突然僵住，因为她太熟悉这里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走进院子，那棵现在郁郁葱葱的银杏树还是小时候细瘦的模样，旁边菜地没有被青石板取代而是种满瓜果，杨念棠站在树下看着屋里三个男子把酒言欢。旁边暖炕上坐着一位俏丽温柔的女子，她眉眼欢欣，在烛火下摆弄着几件小衣，有个小女童轻轻依偎着她。
　　“锦叔母，这些也是阿棠的么？”
　　小女童指着案几上的小衣，那女子玉指轻点一下小女童的鼻尖儿说：“我家小阿棠长大穿不下啦，这些都是给小娃娃预备的。”
　　小女童看看女子微鼓的腹部不好意思笑了，女子摸摸女童的小脸，对青衫男子极度不满：“你也真是的，才三四岁的孩子，又听话乖巧，放在我这里就好，何必让她跟着你四处奔波？”
　　那青衫男子说：“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她在你这里住了月余，已经叨扰了你。”
　　“这说的什么话？”女子柳眉冷竖，“你既然认澜泽为义弟，我们就是一家人！还什么叨扰不叨扰的！就算让小阿棠以后都住这里我也愿意，是不是澜泽？”说完娇喝一声瞪向身着黄衣的男子。
　　黄衣男子连忙说：“对！锦娘说的都对！当初既然结拜，你们既是我们家人，再说什么麻烦太见外了。”
　　青衫男子皱下眉头对女童招招手，女童跑到他身边坐下。摸摸女童脑袋男子犹豫着说：“九龄公家的二娘婉玉刚好缺一个伴儿，我想把小阿棠送过去。”
　　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裳男子问：“这次任务有危险？”
　　青衫男子沉吟良久说：“不得不防，毕竟他们的背后是圣人身边红人，要翻案不容易。”
　　黄衣男子见气氛逐渐冷却便举起杯子：“大哥但凡以后有驱使，澜泽万死不辞。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估计你也看不到锦娘与我的孩子出生，大哥你给他起个名吧。”
　　青衫男子侧头问女童：“小阿棠喜欢小娃娃么？”
　　女童点点头。
　　“那你给小娃娃想一个字好不好？”
　　女童眨眨眼，指着窗外似乎不会停歇的雨。
　　“雨...青叶遮天疏落雨，樾浓浅沫不沾衣。若是男娃娃叫叶疏雨，若是女娃娃叫叶浅樾，如何... ”

　　杨念棠扶着银杏树咬紧牙关，任凭雨水淋透全身。这是哪里？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把过去重演？画面突然变换，杨念棠看到青衫男子带着女童走在泥泞的路上。
　　“阿爷，我喜欢锦叔母...我能不走吗？”女童拉拉男子的衣袖轻声问，男子蹲下身把她抱在怀里缓缓拍着。
　　“阿爷知道小阿棠喜欢锦叔母，可是阿爷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恐怕会连累很多人。”
　　“我不想让阿爷去做，不去做好不好？”
　　男子轻声细语问：“阿爷想让我们的家安宁，可有人总想毁了它，换了小阿棠会怎么做？”
　　“我会护着它。”
　　“好，阿爷要做的就是小阿棠想做的，明白么？”男子揉揉女童的头发，“你要记得，假如你日后像阿爷一样，就离你喜爱的人跟喜爱你的人越远越好。莫怨他们...因为你要不起。”男子抱紧女童，眼泪一滴滴撒到她的肩膀上。
　　心口痛得无以加复，杨念棠觉得她快坚持不住了，没想到更残酷的还在后面。

　　“师父，这位檀越心魔太重，只怕出不了幻境。”案几上香炉中的线香已燃了大半，寒塘看杨念棠神色痛苦，终于忍不住开口。
　　玄钟未回应，依然安坐闭目诵经，只是声音较之前急促许多。

　　檀越：佛教用语，指“施主”，即施与僧众衣食，或出资举行法会等之信众。音译陀那钵底、陀那婆，梵汉兼举称作∶檀越施主、檀越主、檀那主、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