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集》楼孤

4、第 4 章

　　用完早膳，微生延慢悠悠地逛着国师府，身后几步远跟着一个小厮。

　　在现代，微生延也曾多次跟着考古学家的父亲去看过古迹，他们家那祖宅也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但他仍旧觉得真正的古代建筑更显韵味。

　　现代的古建筑虽被保护得很好，但被夹杂在一片科技大厦中，看得让他无端生出一丝别扭和怪异感。

　　国师府内多处可见小丛的竹林和假山潭水，水面浮着圆圆小小的睡莲叶，三两片挨在一处，几条小鱼时不时从叶底游出来，使得水面荡起了几道波澜，倒显出几分盎然。

　　微生延寻了一处清幽的地方坐下，他原本是想着趁这三个月假期先将大学的专业书大概浏览一遍，再将之前已经答应人的一幅画及两幅字完成，却没想到才行完加冠礼便出了这档事。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找到了此生要共度一生的人，这段时间他要做的应该是怎么培养两人的感情。

　　在之前，微生延原本对这事的态度是可有可无，可他却没有考虑过‘命定’二字对两位当事人意味着什么。本该是一对的，无论过程如何，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直到真正见到那人，微生延不否认自己对那个人的在意里含有从小惦念到大而产生的执念，或许真如微生家族的先辈所言，命定之缘乃上天所赐，本就是天造地设。

　　心中念头及此，微生延只觉心里生出了些燥意。

　　差不多到午时，微生陌才从皇宫回来，带回来了影十一，以及厚着脸皮跟来的皇帝陛下。

　　在国师府其他人看来，清冷嫡仙的国师大人自从宫中回来后，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似乎加重了些。而走在国师旁边的皇帝陛下则是罕见地好心情，就连吝啬于人前的笑容也出现了，更显俊美无双。

　　他们俩身后跟着第一次出现在其他人视线中的影十一，因身为影卫的原因及前面有国师和皇帝陛下吸引人注目，倒显得存在感略低。

　　看着时间，猜想小叔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微生延将书放好走出藏书阁。早上闲逛时意外找到了国师府的藏书阁，里面收藏了各类书籍，倒是让微生延想到了这段时间打发闲时能做的事情。

　　穿过小径，绕过这段曲折的竹林道，眼前视线刚通畅便看到从右侧走来的三人。

　　“小叔回来了。”微生延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小叔，没办法，小叔看上去似乎心情有些不好，周身气息又冷了几分，难道是……微生延侧目看了一眼小叔旁边的皇帝陛下。

　　“嗯，去藏书阁了？”微生陌看到是侄子，原本冰冷的神色缓和下来，让一旁的皇帝忍不住侧目。

　　“原先计划打散了，打算找些书打发时间。”微生延点头回答道，视线不经意间移至小叔他们身后那个人，像是无意般下一秒便收回。

　　没戴面具，脸上的肤色是不见光的苍白，眼眸微敛看不清眼里的情绪，这是微生延在看到影十一时心中所想。

　　“那这段时间便由我来督查你的功课。”微生陌似乎是想着什么，沉吟片刻开口道。

　　“……小叔，爷爷说我已经不用，而且这段时间你不是说我有其他事忙吗？”微生延脚步顿了一下，开口提醒道。

　　他还要忙着追媳妇儿谈恋爱，况且家族的功课他早几年就结束了，现在他并不想再来一次。

　　“国师和微生公子关系真好。”一旁的皇帝陛下笑道，看起来有些平易近人。

　　“嗯，我是小叔带大的。”微生延听到皇帝陛下的话，愣了一下，开口解释道。

　　闻言，跟在他们身后走的影十一动作不显地看了一眼那人。

　　这倒是可以解释得通叔侄俩的气质相似，一个外冷内也冷，一个看似好亲近但对旁人时眼里带有一丝疏离。

　　皇帝陛下听到他的回答，视线在两人间游移了下，有些随意问道：“朕看你们俩年纪相差不大啊，难道国师还有什么驻颜的法子？”

　　“我和小叔年龄相差确实不大，小时候因为一些原因养在爷爷身边，爷爷要忙族中事务，我便由小叔照顾。”微生延看向小叔，见他没什么表示，便向皇帝陛下简单解释了下。

　　说来，小时候他由小叔看顾长大，现在已五岁的微生诺小团子也是由他照顾长大的。

　　走上花园湖上的石桥，桥宽仅能过两人，微生延和影十一走在后。影十一身形高大健壮，微生延虽刚成年，但也是从小练武，虽不能与之相比，但也能做到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材纤细与之并不搭边。

　　于是两人的手臂由着摆动时不时相碰，偏偏还不能往旁边避开一点。

　　“用完午膳后，长行你和影十一去观星殿找我。”

　　走在前面的微生陌突然开口，把微生延的注意力引走了。对此，影十一心里没由来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顿了一下，与微生延的脚步相错开，落后了他一步。

　　“怎么了？”微生延疑惑道。

　　“婚契。”微生陌沉默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像是不欲多言，直到走进大堂时都没再开口说话。

　　‘婚契’二字，明面上看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走在国师身旁的皇帝陛下眉头一挑倒是什么也没说，早在他将自己的影首带来国师府，影十一便不再是影卫之首。

　　至于之后发生的其他事，皇帝陛下不关心，用一个影卫换取更大的利益，也不亏。

　　“这……”微生延闻言，内心情绪起伏有些大，但还是及时咽回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虽然现在结‘婚契’太快了，但微生延也能想到小叔这么做的原因，想必是昨晚卜的卦出现了什么问题。

　　只是，一想到结了婚契后，他和身旁的这个男人便要一辈子绑在一起，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茫然无措。

　　说到底微生延不过才刚成年没多久，刚准备开始大学生活，突然被告知你要与另一个人生活了，茫然无措也说得通。

　　然而微生延适应能力挺强的，毕竟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有个媳妇儿，之前也有在设想过两人的生活，茫然过后便也很快接受。

　　不过微生延倒是有些紧张影十一的反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反感。两个男的，现代同性已可婚，古代应该没有现代那么开放吧？

　　之前微生延倒是想与他循序渐进，先接触接触增进好感再谈情，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微生延偏头看向不知何时落后于他一步的影十一，开口欲说什么却一时开不了口。宽大衣袖下的手掌不由握紧了些，何时他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微生延内心不由得有些唾弃自己。

　　影十一跟在后面，听到他们间的谈话面上也没什么反应，仿佛所说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用完午膳后，已经在国师府蹭了一顿饭的皇帝陛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一直仅需听从主人命令行事的影十一看着前主人离开，一时不知道要做什么，站在一旁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微生延倒了两杯茶，抬头看向他说道：“小叔要去准备些东西，我们待会儿再去观星殿，坐下喝茶吧。”

　　“不敢。”影十一闻言，低头垂眸恭敬道。影十一的声音有些低沉喑哑，一听就知道这人不常开口，倒也不是难听，就是微生延听着总感觉耳朵有些发麻。

　　“你已经不是影卫了，以后就不要用以前的准则要求自己。”微生延看他这般，眉头微蹙解释道。虽然知道古代的主仆制度有些严重，但微生延却是接受不了影十一这般恭顺的模样。

　　“属下会保护好您。”影十一薄唇微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严肃道。

　　微生延见他这么固执，最后还是放弃了，他们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算了，将一个人的观念扭转过来也得花费不少时间，还是循序渐进好了。

　　只是，想到影十一眼里刚刚那微小的变化，微生延总觉得是不是小叔说了什么让他误会的话？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微生延和影十一前往观星殿，殿前守着两排身着盔甲手持红缨枪的侍卫。

　　国师府乃天钺国重中之重的地方，而观星殿又是国师观星占卜之地，皇帝陛下自然是极为重视，能在这里站岗守卫的侍卫武力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微生延看到那些侍卫看过来的有些冷锐的眼神，背脊不禁一寒，影十一向前了一步，正好挡住了微生延的视线。

　　“两位公子，国师大人在里面等着了。”一直候在门前的小仆出声道。

　　“好，我们进去吧。”微生延应道，后面那句对影十一说道。

　　小仆推开门让他们进入，然后关上门继续守在外面。观星殿内的布置没有微生陌想的那样按照小叔的习惯来，想想也是，这毕竟是国师夜观天象的地方。

　　观星殿位于国师府正中央，里面摆置的东西都与观星占卜有关，矮圆的白烛放于烛盏中慢慢燃着，散发着一抹浅淡的冷香。

　　观星殿内没有太多东西，微生延一进来就看到隐于白色丝绸后方的小叔，在大殿最里面的位置。也不知风从哪儿来，挂于两侧用作遮挡来人视线的绸缎时不时飘动。

　　“过来了？”微生陌见来人了，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站起身走过去。

　　“见过国师。”影十一垂眸不敢直视，恭敬道。声音里有着让人忽视不得的敬畏，影十一作为影首跟在皇帝的身边最长，国师的能力天钺国所有百姓都见识过，对国师的敬畏多过于崇拜。

　　“你以后跟着长行喊我小叔即可。”微生陌朝他点头说了一句，声音有些冷淡。

　　“……是。”影十一眼神一怔。

　　影十一现在不只是茫然了，甚至有些惶恐，但在国师面前他不能不硬着头皮应下。

　　这一天发生在影十一身上的事一件比一件令他惶恐，他没有想到不过是听从安王的命令顺手救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份却是国师的侄子。

　　完成任务回皇宫复命后，一觉醒来就看到主子和国师来找他，没多久影十一便毫发无损地脱离了影卫身份被带回国师府。

　　再然后又听到国师所言‘婚契’一事，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对国师大人的称呼就得变成小叔，这还是国师亲自提醒的。

　　以前的影十一对生活没什么追求，听命于主子完成各种任务，帮主子管理好众影卫，等哪天在任务中不小心被解决掉也不会有什么遗憾，毕竟生与死在他眼里都一样。

　　现在他不是影卫，倒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些什么。他会的仅有隐匿和杀人，不会赚钱。

　　不过，与国师的侄子结‘婚契’，影十一觉得这应该是权宜之策，其中应该是要自己做什么吧，极大可能是让自己保护好微生延。

　　不然两个男人，没有后代不能延续子嗣，若微生延真的要与一个男人成亲，要找的肯定不会是自己这个手中沾满鲜血，身份卑贱的影卫。

　　影十一心里确定了自己的定位，也不过是换了个主子，国师那侄子性格虽冷，但心善。

　　微生延不知道，仅是几个呼吸的短暂时间，他被自己认定的媳妇儿当成主子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