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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秋分 ...

  •   整个下葬过程也不过用了十几分钟,结束后三澄加奈一一向在近处默然看完全程的几位老人鞠躬感谢道别,又劝走了用手帕抹泪的三澄弥生,才与工作人员耳语几句,示意仪式全部结束了。
      那名被吩咐过的工作人员一路从林荫道走过来,温声示意宾客们可以离场了。在他通知过后,那静默着凑在一起的人们也成群结队地离开了墓园。
      赤泽赤也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以后也一声不吭地转头走了,留下相良秀树一个人还呆在原地盯着墓碑前那道身影没动。

      原本快要放晴的天空上云又聚集起来,看着远处那道好似要站成雕像的背影,相良想了没两秒,决定去车里取伞。
      果不其然,刚拿上伞走了没两步,阵雨就来了。

      送走其他人后,三澄加奈沉默地杵在墓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墓碑上那张相片。
      即使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她也丝毫没有挪步的打算。

      “祖父,您生气了吗?”
      感觉到细密而冰凉的雨打湿了全身,三澄加奈低声地自言自语道。

      手下的人急匆匆地举着黑伞往过赶,然而还没跑到她跟前,三澄加奈便头也不回地抬起了一只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于是对方只得欲言又止地退下了。
      相良秀树刚回来就撞上这一幕。
      他不紧不慢地打着伞前行,最终停在了浑身湿透了的三澄加奈身后。
      感觉到雨被隔断,对方有些疑惑地扭回头来,被打湿的黑发丝丝缕缕地黏在额前和颊边,将那张清瘦的脸显露无遗。
      垂眸迎上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相良秀树顿了片刻后,动作迅速地脱下了西服外套,用空着的手递到了她跟前。
      于是三澄加奈视线又转到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它所提着的外套上。她静默了几秒钟,最后接过外套披在了肩上。

      相良秀树第一次见到三澄加奈是在高二。
      也许在那之前也见过,不过都没什么印象,就不做数了。

      他是上得本地数一数二的垃圾高校,男女比例7比2,男生里有七成是混混,而女生中一半是太妹,另一半是白痴,毕业后少数人会过上安稳而平淡的日子,而大多数会成为社会的毒瘤——也就是□□人士。而他也不例外。
      不过他大约还是跟其他人有些不同。他跟河野翔太在刚上高二就被当时还是清水会一个地位不怎么很高的组长的赤泽赤也指定做了校内不良少年的头目,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校霸。
      被这样指名的好处是,他们俩几乎可以在这个混乱程度堪比非洲原始部落的校内横着走,只要是脑子没什么太大问题的人都不会蠢到找他们麻烦。

      那天是京都各大高校文化祭结束的日子。当然,他们学校文化祭活动基本就等于休假三天,不过本着是学生就该去学校的原则他还是按时上学了。
      好吧上面纯属放屁他只是觉得反正待在家也是听爹妈吵架还不如上学有意思。
      放学后相良去便利店买了包烟——染了一头黄毛的他只需要把校服外套脱掉,再摆出一副平常打架时的凶相来,就基本不会被收银员查证。别说问年龄了,那些打工的女大学生们根本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他一路闲晃到平日上学经常路过的小巷,一边低头从书包里掏打火机一边往里走,忽的就听到里边传出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姐姐愿意交个朋友吗?”同样穿着曲高制服的飞机头男生语调油腻地问被几个同伴围起来的女生。
      那女生中等身量,放在女生堆里也许算不得矮,可一旦跟这些五大三粗的不良少年凑在一块就显得娇小无比了。
      看着女生穿着的水蓝色三件套校服,相良秀树面无表情地点着了叼在嘴里的烟,心想怎么这届曲高的人质量这么差连银高的人都堵?

      银高,全称银之丘高等学校,是本地出了名的重点高校,大半学生偏差值都不低于五十,而剩下的则是别的领域的逸才,不靠偏差值也不愁出路的那种,跟曲高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少有人会寻银高学生的事,一方面因为大家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银高是清水会会长的母校。

      “不了,我赶时间。”那女生嗓音有些偏低,听得出内心一点波澜都也无。
      毕竟银高的学生向来瞧不上曲高。别说曲高,恐怕除了京大附高别的高校都瞧不上。
      然而这个约等于常识的事实却引起了在场除了相良秀树以外的曲高学生的不满。

      “喂,装什么清高啊,都走到这种巷子里来了难道还是来看风景的不成?”一旁染着金发、满脸吸毒相的高瘦男生,以和女生完全相反的尖细声音嘲讽道。

      “是啊,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飞机头随之附和。

      上一秒还勉强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几个不良少年,听过这几句话后默契地缩小了圈子,几乎要凑到女生身边。

      用脚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惜相良秀树完全没有掺和的心情,仍旧一手插着兜悠悠地抽着烟。

      然而接下来的情节却令人始料未及。

      女生被几堵高墙围着,只是微微弯腰,一松手指让书包落在地上,随后又直起腰,用相较之前毫无变化的语调说:“首先,我需要纠正一下你言语中的错误。”

      “第一,我走进这条巷子只是来捡被风吹进来的复印件。而且这条巷子显然属于公共场所。

      “第二,我的脸一直就长这样,我的表情也一直就长这样。

      “第三,看你们的制服,是曲琦高中的学生吧?”女生说着环视了一圈左右的人,回头之际正巧对上站在巷口的相良秀树看过来的眼睛。

      她一双柳叶眼在正吐出一口烟的相良脸上停了几秒,随后转回头去继续道:“虽然我们两个学校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今天可能要破例了?”
      句尾上扬,带了些疑问的口气。

      然后就见她抬手,慢斯条理地卷好袖口后,猛地一拳打在了飞机头肚子上。
      毫无防备地飞机头被打翻在地,抽着气捂住了被打到的部位,一副再起不能的模样。

      女生以平稳而清晰可闻的声音补充说:“我是银之丘高校二年级的三澄加奈,可别找错人了。”

      黄毛见同伴被偷袭得手,又掐着嗓子骂出声:“妈的,你这个臭——”

      不等他吐出剩下的两个字三澄加奈就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胸上。瘦的像个豆芽菜似的黄毛经这一脚,直接踉跄数步撞在了墙上,先是剧烈地咳了几声,随后捂着胸口像个破旧的风箱一般嘶嗬着艰难地喘了起来。
      相良秀树觉得,配上外表看,对方现在表现得活像一个哮喘病人。

      剩下的两三个人虽然觉得形势有点不对劲,但对比了一下敌我双方以后,又感觉这时候不上简直妄为混混,不由得左右对视一眼。
      于是他们齐齐动手。
      然后齐齐被秀。

      与当事人莫名其妙被秀稀里糊涂倒地不同,作为旁观者,整个ko过程相良秀树看得很清楚。
      三澄加奈先是侧让一步躲开了第一个人的拳头,并且飞速提拳揍在了对方腹部,然后又矮身让第二人伸出的手落空,肘击其侧腰,同时擒住他来不及收回的胳膊用力一拧,配合脚下踹膝盖的动作,对方自然而然地就跟第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至于第三个人,他被扭在一起的两个同伴绊倒了。
      在他条件反射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时,三澄加奈随意把视线往他身上一斜,他便佯装痛苦地捂着脸又躺了回去。

      这姐们儿绝对练过。相良秀树心想。
      当他捏着燃过一半的烟想摁灭时,就见原本侧对着他的女生转头看了过来。
      他这才发现,因为打斗,两人原本也没隔多远的距离被拉近了,这会儿基本是伸手就能够着的远近。

      他还发现对方那张漂亮脸蛋上的表情非常之冷肃。
      高一染的金发还没褪完色所以头发一半黑一半黄的相良秀树一手掐着烟头,另一手插在兜里,腋下还夹着没装几本书的书包,上身的曲高校服外套还敞着怀,露出了里边没系几颗扣子的衬衫。总之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做出解释,“这位小——!”

      在视野里对方肩膀处的衣褶细微的皱紧即刻起,他就迅速地把右手从裤口袋里掏了出来。果不其然,没说几个字三澄加奈就出手了。
      只听咣当一声,他的书包砸在了水泥地上。

      在手腕被相良抓住的那一刻,三澄加奈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左脚后撤一步,随后顶出了左膝。

      不过落空了。相良秀树先一步松手往右让了几步。

      看来对方是不会听他解释了。相良秀树很快做出了判断,反手把烟头往墙上一按就丢在了地上。

      练过又怎么样,打架可跟在教室里练招不一样。而这十七年里,他最常干的事就是打架。况且对方不过是个一米六——嗯,目测超不过一百斤的女人,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显然不可能赢他。

      正想着,三澄加奈猛地又飞起一脚,高度直逼他胸口——还是连助跑都没有。
      他再度右撤,堪堪躲过一劫,耳边是那双黑棕色皮鞋踹在墙上发出的闷响。
      行吧,算你厉害。相良秀树腹诽道,双眼警戒着对方的动作,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虽然他从来不打女人,但也不代表他会站着让她打。

      两人又过了几招。
      仗着身量和力气优势,拦下对方没费相良太大力气,但他也着实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他每拦下或躲过她攻击一次,三澄加奈的表情就更冷一分,相应的下次出手就更快更狠。
      虽说因为有不打女人的由头在,他没有出手揍三澄加奈,但其实相良秀树心里也清楚得很,对方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打到。

      其实按三澄加奈的路子,她作为防守方反而更易于发挥。
      不过没办法,他就是不给她这个机会。

      “喂,我没有跟你打架的意思。”相良边躲边试探着开口。

      三澄加奈没应声,并且看上去有点生气了。她快速且用力地挥出一拳,不意外地又被挡开,于是小跳一步一脚踹了出去。
      眼看就要被踢中,情急之下相良靠着墙往下一滑,三澄加奈的腿擦着他脖颈而过,砸在墙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啊,白色的。”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不太妙,于是干咳一声站了起来,避过了对方五分裙的裙口方向。

      原本只是表情严肃得吓人了点的三澄加奈闻言脸颊都气红了,但还是忍着撑着严肃的表情,动作自然地收回腿并理了理裙摆,颇为正经地澄清说:“那是裙子内衬的颜色。”

      “这样啊。”相良秀树回答,内心颇有些失望,然后就直直地把想法说出了口:“好遗憾。”

      “啪!”

      他的视野突然转到了巷子口,正对上外面探头探脑地野猫,对方一炸毛转头跑了。

      不对,他为什么会看着巷口?

      脸颊后知后觉地疼起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被三澄加奈打了。

      相良秀树转回被一巴掌扇偏的脑袋,就见身前的女生涨红了脸,细长的眉毛竖着,一双睁大的柳叶眼盛着掩不住的怒意,像极了那只张牙舞爪的野猫。

      “失礼了!”
      三澄加奈咬牙切齿地说,然后回去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巷子。
      留下相良秀树愣愣地捂着脸,和地上几个曲高学生面面相觑。

      可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头一次知道了动心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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