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疾怪物心里搭个窝》阿扶光

1、楔子

　　要下雨了。
　　妙妙从垃圾堆里抬起小脑袋，想要寻找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噼里啪啦雨声密集起来。
　　妙妙弱弱地叫了一声，四肢在小巷里穿梭，最后她停在了墙角处，墙角有一点点屋檐翘出来，可以挡住一半的雨。

　　她松了口气，低头舔舐着被雨淋成一团的乱毛。
　　“悦悦，下雨了，快跟我回去。”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妙妙抬起头，她看见一个女人打着伞去抱在雨中乱窜的那只橘猫。

　　橘猫很活泼，没听女人的话，女人黑着脸叫了它几声，橘猫才乖乖不动了。
　　女人走了过去，妙妙听见她在斥责黑猫的不懂事，可是当女人抬手抱起的橘猫的时候，动作十分温柔，她说：“以后不可以这么淘气了。”

　　女人抱着黑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妙妙的眼睛里，妙妙羡慕地叫了一声。

　　雨下的更大了，妙妙蜷缩成更小一团，她也很想有个人这么温柔地对她。
　　可她没有主人，没有家，她是一只流浪的小野猫，不，她是一只流浪的小瘸腿猫。

　　没有人会喜欢她，没有人会愿意把她捡回去的，尽管她一定会很听话很乖巧，很懂事的。
　　可她们嫌她丑，嫌她残疾，她知道的。

　　她记得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流浪的，还有她的朋友和她的妹妹。
　　有一天，她的朋友生病了，她和妹妹焦急地叫，然后遇见了一个可爱的人类女孩，人类女孩将她们带去了宠物医院。

　　后来，朋友被小女孩收养了，她说她喜欢朋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再后来，妹妹被一对小情侣收养了，她们说他们喜欢妹妹通体透黑的毛发和乖巧的性格。

　　没有人要她。
　　妙妙听见医生姐姐无奈地说：“她这只瘸腿治不好就算了，白色的猫还秃了大块，看起来长的还凶，领养小猫的人都不愿意要她。”

　　可妙妙明明很乖很乖呀，她不凶的，虽然她长的是不好看了一点点，她的腿瘸了也治不好，是个残疾，但妙妙不挑食好养活爱干净又聪明。
　　虽然，她现在才从垃圾堆里找食物出来，不那么干净了。
　　但，但她的长辈可是说过，妙妙是特别特别聪明的，从来没见过比妙妙聪明的同类了。

　　妙妙等了一个多月，没有人领养它，妙妙被医生姐姐送离了宠物医院。
　　这以后，妙妙独自流浪，没有朋友，没有妹妹。

　　一声巨大的轰鸣从天空降落，而后是几道劈开天幕的闪电，雨越来越大了。
　　妙妙仰起脖子看了下，雨越来越大了。

　　她焦急地甩了甩尾巴，心里默默祈祷暴雨快些小下来。

　　可雨没有变小，它轰轰隆隆地降临在人间，下了一天一夜，不仅是饿，妙妙还觉得有些冷，骨头缝里都在凉飕飕的。
　　她把身体蜷缩成最小的一团，想要暖和些，但没有用。

　　妙妙还是冷，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消失，脑袋越来越糊涂，妙妙想睁着眼，可眼皮很坏，就是要闭上。
　　妙妙想她要死了吗？
　　眼皮慢慢合上，妙妙想，她应该是要死了吧。眼皮彻底合上的时候，妙妙发出微弱的叫声来，她不想死，她希望有人能救救它。

　　这么大的雨，行人那么少，他们不会注意墙角微不足道的她。
　　所以妙妙要死了。
　　“喵。”最后的最后，妙妙发出细弱蚊吟的声音。

　　六岁的陆斐打伞经过，听见了那道微弱的叫声。
　　他停下来步子。

　　他四处望去，在青砖墙下发现了那白白的一团，他走了过去，低声叫：“小猫？”
　　迷迷糊糊，妙妙听见耳边有人的声音传来。

　　是幻觉吧？人家说死的时候最容易出现幻觉了。
　　微热的小手伸过去，摸了摸妙妙脏兮兮的毛发，是热的，陆斐心里一松，又叫了妙妙两声。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妙妙心里忽然升起了微弱的期待，万一不是幻觉呢？
　　虽然只是万一。
　　她用尽力气，想要睁开眼，但……妙妙好像没有力气了。

　　陆斐凝着那个瘦瘦小小的团子，伸手抱起了它。
　　半梦半醒间，妙妙觉得自己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她竟敢感觉自己离开了不挡风不遮雨的墙面，而是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妙妙微微掀开眼，看见一个精致白皙的下巴，她微弱的叫了一声。
　　能死在美梦里，也是一件很好的事。

　　**
　　好暖的地方，好软的地面，这是……妙妙一下子睁开了眼。
　　入目是干净洁白的墙面，明亮温暖的床单，妙妙猛地站起来，她这是死了吗？
　　原来死了之后来的地方这么好，就和宠物医院一模一样。

　　正想着，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进来了，瞧见病床上睁开眼的妙妙，神色一喜，对着外面叫道：“小朋友，你带来的猫醒了。”

　　话音刚落，妙妙便看见门口进来了一个小小少年，妙妙愣了下，她见过很多的人类小少年，但从来个没有一个这么好看，就像是……像是小鱼干那么好看，不不，应该是有最美味的小鱼干那么好看，或者比最好吃的小鱼干还要好看！

　　他的嘴唇红红的，眼睛大大亮亮，皮肤白白嫩嫩的。
　　“它怎么一动不动？”头顶传来小少年的声音，妙妙发现他的声音也好听极了。
　　而且，还有那么点熟悉。
　　是他是他！那个将她抱离开寒风暴雨中的小少年，她记得他的下巴，记得他好听的声音。
　　那不是梦？

　　她临死前的感觉不是幻觉？
　　真的有个人低声换她名字，将她抱离了不挡风不遮雨的墙角？
　　妙妙抬起头，朝她的恩人发出感激的声音。
　　“喵喵，喵喵。”

　　见她动了，小陆斐看了她眼，忽然笑了。
　　****

　　妙妙在宠物医院住了三天，她知道了那天救他的那个小少年叫陆斐，就在附近上学。
　　每天下学，他都会背着书包来看自己，还会给她带香香的米粥，那米粥可好吃可好吃了！

　　今天他又下学了，又带了米粥过来，不过妙妙没有去吃好吃的米粥了，她跟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怎么，今天不喜欢吃米粥了吗？”小陆斐的小脸上若有所思，“你肠胃虚弱，不能吃肉，以后等你身体好了，我给你买小鱼干。”

　　“喵喵喵喵喵。”没有以后了。
　　妙妙有些想哭，但是她忍住了，不让他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难过。
　　虽然，虽然她马上就要离开他了。

　　是的，离开。
　　今天下午她就听见医生姐姐说她的身体可以出院了，她们会将她送去流浪猫寄养中心，等人收养。
　　可妙妙去过那儿，她知道没有人会收养它的。

　　正想着，不远处响起医生姐姐的声音：“小陆斐，你来了，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小猫它可以出院了，因为她是流浪猫没有主人，我们会将她送到流浪猫救助协会去，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养它。”

　　来了来了，妙妙生无可恋的闭上眼。
　　倒不是担心没有人收养她，她早就做好这个准备了，只是她不想这么快离开她的恩人。
　　思及此，妙妙赶紧睁开眼，能多他一眼是一眼。

　　刚睁开眼，妙妙就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小陆斐摸了摸妙妙的脑袋，说：“不用送了，我养它。”
　　妙妙愣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她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小陆斐瞧见了，轻轻一笑：“你这表情，是不愿意跟着我吗？小猫？”
　　“喵喵喵喵喵。”妙妙激动的毛都竖起来了，她愿意她愿意！！！！

　　妙妙被他抱着离开宠物医院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她抬头看了她的恩人一样，用爪子擦了擦脸。
　　她这是有主人了，也有……家了？
　　“喵喵喵喵喵。”

　　小陆斐带着妙妙回了家，一开门妙妙便听见陆斐说：“妈妈，我回来了，我把小猫也带回来了。”
　　要见主人的妈妈了，妙妙有些激动。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闻言走了出来，陆斐把妙妙递给她看，陆妈妈的目光在触及妙妙身上时顿时一僵。
　　“这是你要养的猫？”

　　“是的，妈妈，你昨天已经答应我养一只猫了。”

　　妙妙发现陆妈妈的目光有些复杂：“妈妈是同意你养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可你抱的这只猫长的会不会太丑了点，而且看着也很凶。”

　　“小斐，你要是想养猫，妈妈可以陪你去挑一只漂亮温驯的猫，这只猫算了吧。”
　　像是一盆冰水扑了下来，妙妙缩成一团，想要挡住她丑乎乎的皮毛和不好看的脸。

　　小陆斐蹙了蹙眉，将妙妙放进自己的床上，安抚了几句，然后转身去客厅，妙妙见他要走，下意识跟了两步。

　　陆妈妈站在门口，眉头紧紧蹙着：“小斐，你这只猫竟然还是个瘸子！”
　　想要跟上去妙妙一顿，她低头看着她跛跛的右前足，恨不能将它藏起来。

　　“小猫，你在屋子里呆着，我有话要和我妈妈说。”小陆斐的脚慢了下，回过头对妙妙叮嘱。

　　房门合上，他们家的隔音效果很好，妙妙听不清她们说了什么，她也不敢去小陆斐的床上躺着，怕给他弄脏了。
　　她缩在房间的角落里，神色恹恹，她想……她可能马上就没有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妙妙睁开眼发现是小陆斐走了进来，她也赶紧站起来，如果马上要被送走，她希望小陆斐记住的是她讨喜可爱的样子。
　　虽然，她可能……一点都不讨喜可爱。

　　小陆斐又抱起了妙妙，他又对妈妈说：“妈妈，我们走吧。”

　　妙妙发现陆妈妈现在看它的目光温和了许多，应该是她要被送走的缘故，然后她们能养一只漂亮好看不残疾的可爱猫。
　　不过她不伤心，因为她遇见了不嫌弃她的陆斐，也拥有了一个小时的家，虽然只有一个小时。
　　好吧，她其实有一点点伤心的，真的就一点点。
　　妙妙不骗人的。

　　小陆斐带着妙妙离开了家。
　　妙妙趴在小陆斐的怀里，静静地朝着四周看，这时却看着陆斐抱着她进了一家宠物用具店，难道是他不打算直接放下她，而是要托她们送她去流浪猫救助协会。

　　想着间，就看见陆斐和陆妈妈走向了放猫砂和猫砂盆的地方，他放下妙妙在架子前端详半天，取出一个粉红色的猫砂盆，低下头问妙妙：“女孩子用粉红色的颜色好看，你喜欢这个猫砂盆吗？”

　　陆妈妈看了看，说：“就买这个，好打理，又方便。”
　　他们说什么？不是要送她走吗？干什么要买猫砂盆，还是给她买！

　　一个令妙妙难以置信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事实证明妙妙没有猜错，小陆斐没有抛弃妙妙，他说服陆妈妈接受了妙妙。

　　妙妙的窝被安置在陆斐的房间里，天黑的时候妙妙见到了另外一个家庭成员，陆爸爸。

　　陆爸爸好奇地问：“小斐，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小陆斐愣了下，他忘记取名字了，不过这不是什么不能弥补的事情，他蹲在妙妙跟前，问：“小猫还没有名字呢，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我有名字叫妙妙，不过我可以改名字，你说我叫啥我以后就叫啥。
　　“看你一直喵喵不停，我叫你妙妙，妙妙，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陆妈妈好笑地摇摇头：“小斐，你和一只猫讲话，她又不能听懂。”
　　“妈妈，小猫，不，妙妙是一只很聪明的猫。”陆斐不赞同地说，“她能听懂的。”
　　陆妈妈把饭装出来，没有继续和小陆斐探讨这个问题，她的儿子再聪明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孩子。

　　***
　　妙妙真的有家了，她有了一个主人，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主人。
　　主人会给她买小鱼干，会撸她的毛，会带她去小区散步。

　　这天散步的时候，主人和同学聊天去了，妙妙一个人在草地上，这时候她看见了一只猫吃着香喷喷的小鱼干，妙妙也想吃，就凑了上去。
　　可是它不给妙妙吃，于是妙妙趁着它不注意，就偷偷地抢了一块跑了。

　　等小陆斐发现的时候，妙妙和花猫已经打了起来，妙妙一直流浪，功夫比生来就是家猫的花猫要好，打得它落花流水。

　　“妙妙，你在干什么？”陆斐赶紧抱走毛发竖立的妙妙。
　　见是陆斐，凶狠的妙妙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来到陆斐身边第二十四天，妙妙被教训了，陆斐黑着脸叉着腰站在妙妙面前：“妙妙，你怎么可以抢别人的东西还打人家。”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可别的猫也抢东西啊，妙妙跟着他们学的。

　　“妙妙，你今天做错事了，念你处犯，没收一周的小鱼干，如果以后还抢别人的东西打人家，就惩罚你半年没有鱼吃。”小陆斐说完关上了门。

　　“喵……”妙妙的窝被挪到了书房里，因为陆斐说她做错了事要反省。
　　她孤零零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门一被打开，妙妙就朝着陆斐蹿了过去。
　　陆斐没抱她：“你知错了吗？”
　　“喵喵喵。”知错了。

　　陆斐沉默了一会儿，妙妙试探性的抓住了他裤脚，陆斐这才温柔地抱起了妙妙，他叹了口气，老成地说：“妙妙，你昨天做的事不对，以后不准在做，知道了吗？”
　　“喵喵。”嗯嗯。
　　她以前不知道抢别人东西和打人是不对的事情，现在知道了，就不会再做了。

　　但妙妙她从前是只流浪猫，很多道理都不懂，她后来又犯了一些错。
　　不过陆斐从不会直接上手去揍妙妙，而是温柔又严肃地告诉妙妙为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妙妙学到了很多。
　　说是从陆斐嘴巴里学，其实更多是从陆斐身上学。

　　陆斐不仅是个很好很好的主人，他也是老师眼里懂事聪明的学生，同学眼里可以信赖依靠的班长，父母眼中成熟稳重的儿子。
　　所有人都喜欢他，妙妙也喜欢，而且是超级特别无敌喜欢。

　　陆斐写作业的时候，她蹲在陆斐的脚边。陆斐上厕所的时候，她蹲在厕所门口，陆斐睡觉的时候，她她她……趴在床边的猫窝窝里。

　　很快，一年过去了，该上二年级的陆斐以二年级期末试卷满分的成绩跳级到了三年级。
　　虽然年龄小，但陆斐聪明稳重乐于助人成绩又好，很快获得了新同学新老师的喜欢。

　　陆斐八岁的时候，妙妙发现他喜欢上了打篮球。
　　他比赛的时候，陆妈妈带着妙妙去观战，妙妙望着篮球场上疾驰的背影，激动的全场喵喵叫。

　　她想，她有多幸运，才能遇见陆斐，他聪明善良稳重成熟，所有的优点都能堆在他身上，何其有幸，她能陪着陆斐长大，看他从小小少年到少年，再到顶天立地的好青年。

　　只是，陆斐十岁的那年，妙妙得了一种病，一种治不好的病。
　　她要死了。

　　临死之前，陆妈妈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样子，趴在陆爸爸怀里默默流泪。
　　陆斐站在床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肚皮。

　　妙妙冲着陆斐叫了声，那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妙妙自己都没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想，她的愿望可能达不成了，不能陪着陆斐长大，看他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了。

　　不过她也不害怕，她相信即使没了她，还是会有很多人喜欢陆斐，即使没有她，陆斐也能过的很好，总有一天，他会长成他理想中的模样。
　　妙妙祝福他。
　　只是如果有来世，她还想遇见他。

　　妙妙闭上了眼睛，她死了，死在了烂漫的春光里。

作者有话说

　　妙妙和小陆斐和大家见面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