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信掰不直你》C逍遥

41、自我坦诚

　　万圣节晚上的事情让冯澜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能听出来叶韶清在因为什么事困扰，而他原先以为困扰对方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但一旦接受这种假设，他就必须接受其他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猜测——然而目前为止，除了道听途说，他没有任何其他可以直接证明超自然猜测的证据。

　　叶韶清的种种行为以及暗示似乎都在鲜明地告知他关于那猜测的真实性，然而冯澜清楚，如果不从当事人嘴里听出完整的解释，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心静的。
　　念及此，冯澜不打算再被动等待——他打算亲自去找叶韶清谈一谈，而不是草率地完成一次手机通话。

　　次日晨，早早从猫舍出来的冯澜在往T大赶的路上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最开始本以为是尚君诺打来的（因为只有那货会这么早给他打电话），但看了眼屏幕，他意外地发现是叶妹子。

　　停下脚步接起电话，冯澜放缓声音：“喂，韶清？”
　　“学长学长~你起啦？你在哪儿啊？我到你宿舍找你了，你好像不在。”
　　“我在猫舍这边，等下就回去。”
　　“哦哦哦，学长学长，我这么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哒。”

　　“嗯？”冯澜不解道，“什么事？”
　　“学长，你是不是见过我妈啊？”

　　这回彻底认真起来，冯澜回忆了一下，想到某天自己和叶韶清前往Gay吧时碰到的中年女人。
　　点了点头，他道：“是，见过。你不是也知道么？”
　　“呃，哦哦，对哦，我当时也在的。”妹子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犹豫。
　　“你母亲怎么了？”
　　“昨天她给我打电话，问我前段时间是不是被狗攻击了，我说是的。我妈最近调职到一个新公司，结果前两天调监控的时候看到狗咬了我，然后那个狗主人缠着我不放，你就帮我打了那狗主人的事情，她觉得很感谢你。总之她已经把那狗主人开除了，而且她想当面跟你谈谈。”

　　冯澜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之前自己在某公司兼职时和叶韶清一起遇到的狗伤人事件。

　　“她——想见我？”
　　“嗯嗯。”妹子咯咯一笑，“你别紧张——这不是那种‘见家长’性质的会面，我妈就是单纯想了解一下你这个男友。”

　　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冯澜沉默了一阵，最终道：“好，如果阿姨需要的话。”
　　总觉得对方这句“需要”说得很滑稽，妹子又开始笑起来。

　　“学长，如果你下午没什么事的话就订下午。如果你下午有事，那咱就另选时间。”

　　虽然对于妹子的提议没什么异议，然而一想到要和“女友”的母亲吃饭，冯澜就总觉得心下有个疙瘩。
　　他也说不清到底觉得哪里别扭，总之就是有种莫名的抵触感。

　　“下午我没事。”最终，冯澜还是觉得提前解决这件事情比较好。
　　“哦是嘛。”妹子声音都上扬了不少，“那我下午在校东门口等你？”
　　“可以。”

　　冯澜下午按照约定时间出现在东门时，看到妹子化了个淡妆，头发烫了个大波浪，上身穿了件雪色crop top，下身穿了条浅蓝色的工装裤，搭配老爹鞋。
　　觉得对方今天装扮很清新，冯澜迈近后，妹子便自然而然揽过他胳膊，笑嘻嘻道：“学长~走吧？”

　　点了点头，冯澜被妹子引着向马路边一辆私车迈去。
　　注意到车标，冯澜微微皱了皱眉——他从不知道叶妹子家境的优渥程度，但光从这车判断，绝不拮据。

　　驾驶位的女人将车窗降下，露出戴墨镜的脸，朝冯澜微微一笑。
　　看着对方鲜红的唇，冯澜抿嘴朝对方客气地点了点头。

　　“你叫冯澜，对么？”女人这次比上次对待他的态度要缓和许多，冯澜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半晌，他点了点头：“阿姨好。”
　　悠然一笑，女人朝车后歪了歪脑袋：“上车吧。”

　　听令，妹子立刻笑嘻嘻地拉起冯澜胳膊，将对方拽进了车子。

　　后排座位上，叶妹子故意和冯澜挤得很近，时不时若有若无地往他肩膀上蹭。
　　侧头看着叶妹子那张女性意味十足的脸，冯澜脑海却闯入另一张脸。

　　——那是他刚认识叶妹子时，对方梳着邋遢马尾辫，毫无拘束，揉鼻擦眼的狼狈样子。

　　唇角忍不住滑过一丝笑意，冯澜视线变得温和了些。
　　见冯澜露出微笑，叶妹子倍感欣慰，也不打算再掩饰，径直搂过冯澜胳膊，将脑袋枕上冯澜颈窝。

　　一股香水味钻入鼻腔，冯澜从回忆中脱出，皱眉。
　　很快他意识到——第一次送叶韶清回家时，对方身上混杂着酒味的气息和现在这种人工味道浓郁的气息有天壤之别。

　　——他知道违和感就在这里。

　　趁叶妹子就枕在自己肩上，而前方叶母又在忙于开车，冯澜一动不动地冲身边女人开口。

　　“韶清，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听到这里，先前还将冯澜胳膊拽得死紧的叶妹子身躯僵了僵。

　　她反应了几秒，干笑着嘘声道：“学长，你在说什么啊……？”
　　冯澜脸上的表情已经全数消失了，他静静地侧开脸，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无言。

　　妹子见冯澜没再询问，于是打算装傻，又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地把脸往冯澜肩膀上蹭。

　　大概过了两分钟，冯澜再次冲她开口：“我想听你亲口跟我说实话。”
　　看着冯澜那从未有过的肃穆脸，叶妹子微微咽了口口水：“学长……”
　　“我想知道——那天在树林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热切看着冯澜的叶妹子眼球中的阳光一点点散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学长，在那之前，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总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慢慢接近问题核心，冯澜道：“你问。”
　　“你为什么答应跟我交往？”

　　这回，冯澜思考了一下，瞬间有些明白那天叶韶清跟自己说那些话的心情——

　　当你真爱上一个人时，是无法用确切的语言形容清楚的。

　　为什么答应跟她交往？

　　“你——让我开心，让我——”冯澜想了想，“想靠近。”
　　“那现在的我让你不开心了么？”
　　“不是。”冯澜苦笑。

　　“学长，你喜欢的是树林那件事之前的我，还是之后的我？”妹子扯着冯澜胳膊的手无意间缓缓收紧。
　　“……”
　　“你喜不喜欢树林事情之后的我？”

　　冯澜脸色相当复杂。

　　“所以……你还是更喜欢树林事情之前的那个‘我’，对吧。”妹子缓缓松开了扯住冯澜胳膊的手。
　　冯澜：“……”
　　“尽管之前那个‘我’邋遢，不体贴，满嘴脏话，智商经常不在线。”妹子忽的语气变得阴沉了很多，“你还是更喜欢那个‘我’是么。”

　　冯澜意外地转头望向叶妹子，倏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慢慢和冯澜拉开了一点距离，叶妹子坐直了身体，语气渐转不友好：“但不管怎样，你答应了要和我交往对吧，学长。”
　　这点冯澜没法否认，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叶妹子，道：“是。”
　　“那就请你负责到底，学长。”

　　妹子语气坚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冯澜：“……”

　　目的地到达后，叶母带他们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叶妹子依然保持着之前灿烂的笑，以至于冯澜错觉车上发生的不愉快小插曲完全不存在。
　　叶母夸了冯澜不少，且对两人的恋情颇为看好。
　　她暗示性地提出希望冯澜和叶妹子在毕业后继续交往的心情，且明里暗里地表示自己会对这段恋情相当祝福。

　　最终吃完了饭，叶母将两人送回了S大后便愉快离开。

　　拉着冯澜的手冲母亲招手，直到对方开着车转过转角，妹子才放下了手，表情也沉了下来。
　　松开拉住冯澜胳膊的手，叶妹子径直便往S大校园内走。

　　“韶清。”

　　没回应，叶妹子继续迈步。

　　“你等下——”从后面一把拉住叶妹子，冯澜道，“之前你说了那些，是什么意思？”
　　硬生生驻步，叶妹子转头，眸中已经带了些泪花：“你放开。”
　　“为什么那么说？树林之前，树林之后？什么意思？这两个人，不都是你么？”

　　听到这儿，叶妹子眼中噙着的泪再也止不住。
　　她甩开冯澜的手，咬牙切齿道：“如果全是我，你连之前的‘我’也不会喜欢的不是么？！”

　　冯澜：“……”

　　“你想知道真相是吧，好，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倏然，叶妹子抹干了眼泪，一把扯起冯澜，强行引着对方往S大转角处的猫舍方向走。
　　没想到妹子力量如此大，冯澜讶然道：“韶清？！”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么！我现在就带你去搞清楚真相！”

　　妹子歇斯底里地吼着，一路将冯澜扯到了猫舍楼上的灵媒处。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发现灵媒早就下了班，人根本不在里面。

　　挫败一笑，妹子将自己折腾了很久的大波浪发揉成一团鸟窝。
　　随后，她对冯澜道：“你喜欢的那个人，就是T大的韶清哥。”

　　冯澜：“……？！”

　　“‘穿身’到我身体里的韶清哥。”叶妹子一字一顿对冯澜道，“也就是你嘴里的‘树林前’的‘我’。”

　　冯澜：“……”

　　“你看到的性情转变，就是韶清哥的性格转成我的而已。”叶妹子说这话时，脸上又爬上痛楚，“你喜欢的，从头到尾都是韶清哥。”

　　冯澜：“……”

　　“我只是个不小心用了主角身体，且不小心爱上主角心爱的人的炮灰女配。”妹子道。

　　总觉得自己仿佛听了个童话故事，虽然对方这段话解答了自己心中绝大部分疑问，但冯澜还是有些没实感。
　　他愕然地注视着叶妹子，半晌无话。

　　看着对方那表情，叶妹子嗤笑道：“怎么了学长？立刻对我没感觉了？”

　　闻言，冯澜苦笑一声，侧开脸，双手抱上头，一点点蹲身而下。
　　疲惫地长长叹了口气后，他径直坐上地面，脑袋抵上后墙。

　　看着他那个样子，叶妹子本还想说什么，但又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了一会儿，她慢慢蹲下，平视着冯澜有些痛苦的面庞：“学长……”
　　慢慢直起头，冯澜视线复杂地迎上妹子目光。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叶妹子露出一丝淡笑，噙着的泪瞬间冲涌而出。
　　露出一个心疼的表情，冯澜点了点头：“我知道。”

　　委屈地瘪着嘴巴，妹子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毫不顾忌地扑到冯澜怀里肆无忌惮地嚎啕。
　　任对方抱了自己一会儿，冯澜歉意地伸出胳膊，温柔地护上对方后脑：“对不起……”

　　妹子的哭声更放肆了些。

　　“所以会弹钢琴的是你吧？”再次叹了口气，冯澜下颌抵在妹子发顶，幽幽道。
　　“嗯……”妹子抽着鼻子，又往冯澜怀里钻了钻。

　　面容十分温和，冯澜道：“以后，把那首歌弹给真正懂得欣赏你的美的人。”
　　妹子委屈道：“可我喜欢的人是冯学长……”
　　“以后你就会知道，还会有很多人闯入你心里。”

　　只觉得怀中的女人像个小妹妹需要人保护，冯澜实在无法说出过狠的话。
　　但他知道，自己之后的行为，无论如何还是会伤到她。

　　听着冯澜的呼吸，叶妹子沉默了很久才道：“学长……所以，你喜欢的人是韶清哥是吗……”
　　苦笑一声，冯澜沉默了。

　　想着这一路上他和叶韶清绕的远路，冯澜就无法停止胸口涌上的挫败感。

　　最终，他在一片黑暗中幽幽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