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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   虽然大部分高中生已经基本磨练出了稳坐如钟的专注力,但是在傍晚五点一十打铃后的拖堂课堂上,还是能一下子把真专注和假专注的学生分辨开来。

      本以为从别班传出来的桌椅轰隆和涌出来的喧闹人流,能阻止班主任与这道运算量庞大的数学题较劲。谁知,他也只是顿了一顿,然后迈步到讲台另一端……大手一挥,将门关上了。

      瞬间安静了很多的解题氛围也并未能起到多大作用,班主任望着已经堆满黑板的运算草稿,攥着粉笔、攒着眉头。

      广播开始播放流行歌曲,门外喧嚷,而门内阒静。

      有些学生开始偷摸摸在抽屉里收拾东西,有些稍冷静的只是撑着下巴一会望望自己的笔记本一会望望板书;而与他们轻易分辨开来的,就是那些依然在专心思考并且时不时积极给班主任提供解题思路的学霸们……

      陈釉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即便她手中的笔没停,一直跟着记笔记,心思却根本不在题目上。

      她已经悄悄侧头看了左后座的陆鲜衣无数次,看他脏污的右侧衣袖,看他鼻梁和嘴角上的淤青。

      一整堂课,少年始终以半颔首的姿势坐着,时而侧耳应答同桌的轻声笑谈。嘴角是放松轻笑着的,眼里尽是云淡风轻的意味。

      大概是流行歌都放完了四首,学生们也终于集体表现出了不耐烦,班主任才终于挫败倒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这题目就留给你们假期思考。回家的路上都注意安全,中秋节快乐!”

      这一声祝福宛若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从后排某个男生的带头起立开始,教室空气立刻达到沸点喧闹起来,疯狂整理课本塞进书包的有之,跨越大半个教室约同伴球场见的有之,抱着笔记冲到门口拦住班主任的也有之。

      恍然之间,便有了过节的热闹气氛。

      陈釉因为瞥到陆鲜衣慢条斯理地出门往厕所走去,所以也放心地仔细收拾所有作业和复习资料,把一切都收好后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他的座位旁等他。

      陆鲜衣的桌子和自己的比起来实在是空荡得可怜,陈釉注意到正中央的一张草稿纸和上面劲秀的字迹书写的运算过程。

      稍稍低头仔细看了看,会发现他没有按照老师的思路解这道题,而是用了很简练且巧妙的方法,避开了庞大的运算量。

      一路看下去,笔迹自信不犹豫,洋洋洒洒地把班主任苦求一堂课的结果写在了最后一行。

      陈釉看得入迷,草稿纸突然被抽走,“走吧,”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座位的少年一边咕哝着一边把书包甩到肩上。

      “你晚上去阿姨家过节的话,要不要把伤口处理一下?不然她看了会担心吧?”陈釉不紧不慢地跟在陆鲜衣身后,看着他把草稿纸揉成团说道。

      陆鲜衣把纸团往垃圾桶里一扔,双手插进口袋里笑着回答:“有什么好处理的,她又不是第一天看到我被打。”

      少年渐渐跟她拉开了距离,陈釉也不准备去追,今天本来就不同路,只是她习惯了等他一起出校门。

      傍晚的橙红霞光映在他的发根上,仿佛将他融了进去似的。校园里人影稀稀,几乎快要走光,这时候广播切到下一首歌,熟悉的前奏让陈釉惊喜地愣住,下意识地想开口叫他,但是看到他好像毫无感触地一直前进着,又黯然沉默地低下了头。

      “是你推荐给我的歌。”她嚼碎了这句话,埋进了心里。

      陆鲜衣和陈釉是青梅竹马,这好像是一个很矫情的说法。从记事起,他们就是彼此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从幼儿园点儿大的小屁孩,一起并着肩成长,慢慢地,长到陆鲜衣的身高已经拉了陈釉一大截,并肩这件事也就不太可能了。

      陆鲜衣的爷爷和陈釉的爷爷早年是一个部队的,退伍之后一个去厂里当了经理,一个成了远近闻名的书法老师。

      可惜陆爷爷走得早,见义勇为拯救落水少年时自己被急流卷走了。陈爷爷和他的战友情十分深厚,在那之后就特别关照他们家,几乎算是陆鲜衣的半个爷爷。陆鲜衣爸妈是陈爷爷牵线搭桥的,陆鲜衣爸妈结婚的时候也是陈爷爷上台发的言,甚至“陆鲜衣”这个名儿也是他给起的。

      “鲜衣怒马!多好!”当年陈爷爷在自家书房里临摹诗句时看到这四个字,立马拍案叫绝,给陆爸陆妈打了电话,敲定了这个名字。

      然而现在若是提起来,陈爷爷会十分悔恨,当初不该介绍陆爸陆妈认识。

      陆仲华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事业有成、风度翩翩,而立之年就坐上了跨国公司在中华区分公司的代理位置,和稳迁主任医师的王芝理应是门当户对、幸福美满的。

      然而陈爷爷当初和这些只看到表面的人一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样的结局。

      陆仲华刚当上代理的时候正好是陆鲜衣一周岁那年,分公司刚刚起步,他只能经常世界各地到处飞,最严重的时候三四个月也没回一趟家。

      王芝的科室也常常忙得她有一顿没一顿,但是儿子也不能不管,往往是前脚刚结束一台六七个小时的手术,后脚又要蹿到家里给儿子弄吃的。

      长此以往,积怨颇深,一开始还把希望放在鲜少而短暂的相聚与温存的王芝在发现陆仲华变得越来越冷漠之后,慢慢地心灰意冷。

      两人一直凑合到陆鲜衣四岁那年,陆仲华突然和王芝主动承认自己已经有了一年多的外遇,对方是个真正在灵魂上适合自己的女人,为了责任想和她离婚,承诺每个月都会给她可观的生活费,但前提是孩子必须跟着自己。

      王芝虽然心里多少有点悲哀,却也不震惊不留念,和陆仲华友好协商之后,就果断决绝地离开了这个家。

      彼时四岁的陆鲜衣对家庭的破碎还没什么概念,只是在看到妈妈开始把自己的东西搬走的时候,才好像明白这个家似乎要有什么改变。

      没有屋门半大高的陆鲜衣拽着妈妈的衣角,问她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自己。王芝终是在那奶声奶气中狠不下心,含着泪对他说:“妈妈以后会经常来看你接你,你以后跟爸爸一起住,要乖乖听他的话。”

      事实证明,在陆仲华把新的灵魂伴侣娶回家之后,陆鲜衣根本做不到乖乖听他的话。陆鲜衣也算是个开朗讨喜欢的小孩,外加脑子机灵成绩一直不错,基本上也是邻里家长拿来给自己孩子施加压力的榜样,然而陆仲华却对他十分头疼,主要原因就是他这个儿子和他二婚妻子之间的相处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融洽。

      陆鲜衣性子犟,一直认准这个女人就是让自己美满的三口之家破裂的罪魁祸首,故而从来不会对她好言相向。小的时候陆仲华权当他不懂事,这长大了还是不知悔改过犹不及,免不了气得他对儿子拳脚教训。

      这不,今儿是中秋节,中午家里原是和谐的气氛,李穆琴早早儿地就亲自准备食材,指望着能凑着这个机会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下吃个饭。

      陆鲜衣放学回家后她就热情地招呼他今晚一定要在家吃饭要给他做他爱吃的菜。其实当时陆鲜衣虽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他又习惯了对这个女人冷言冷语,于是自然就脱口而出一句拒绝:“不了吧,我妈又不在,能算什么团圆?”

      正在厨房帮忙蒸螃蟹的陆仲华听到这话的瞬间,仿佛被一根针扎了几下脑袋,气得立刻冲了出来反手扇了儿子一巴掌,过后又补了一腿踹得他径直倒了地:“你什么时候能懂点事?!你念着你那个妈,她后来又疼你多少?你长这么大,不是李妈妈一直在照顾你吗!!”

      陆鲜衣嗤笑了一下,抬起手臂胡乱抹了一把嘴角和鼻子流出的血,也懒得反驳,拿起书包就又开门走了,走的时候还蛮庆幸,还好鞋没来得及脱,真省麻烦。

      出了门一股脑走到了公交车站才感觉到饿了,想了想不如坐车回学校门口随便弄点吃的然后去教室趴着睡一觉,掏出手机准备看时间时突然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于是斜靠在站牌旁边的少年拨通了电话,看着等来的公交车跑远。

      三四声之后接通了,王芝应答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宝宝啊,宝宝今天上学吗?”

      陆鲜衣皱了皱眉,背景搓麻将的声音吵得他很不爽:“啊,晚上学校才开始放假,一共放三天,第三天晚上去晚自习。”

      说得这么详细也不知王芝有没有认真听,反正她是一边和牌友“我上一把手气真是绝了”“结果还是被老钱给胡了”一句一句地搭话一边对着儿子说:“好,好,我知道了!”

      陆鲜衣按下性子严肃地说:“那个,妈,我今晚去你那儿吧,陪你过节。”

      王芝像是摸到了一把好牌,激动地狂笑着和牌友吹嘘,听到儿子的要求后也没过脑子就高兴地答应了:“好啊!你陪我过节,妈妈开心……诶你瞧我儿子多懂事……妈妈专心赢钱,晚上带你下馆子!”

      陆鲜衣刚想回一句能不能吃她做的饭,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听着耳边的忙音愣了一会,转头看到下一班公交车已经驶来,只好挂了电话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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