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难平》漫写诗书

1、第 1 章

　　调查局来了批新人，正在一楼大厅集合。路蔓一进大厅就被这景象惊住了，见到前面熟悉的背影，叫了一声。
　　“叶子，这怎么这么多人？”

　　叶奇闻声回头，眼里亮了一瞬，“蔓姐回来啦，看你这容光焕发的，假休得挺好？”
　　“还行。”路蔓做了新发型，超长款双排扣黑色大衣衬得她愈发高挑，仿佛随时可以走上秀场，她的心思放在打量这些新人上。

　　“这不是一年一度的招新了嘛。”叶奇说，“今天来报到。”
　　“今年招的人这么多？”
　　没发现什么亮眼的人，路蔓失去了兴趣，只问：“我们组呢？”
　　“……”叶奇都没想过她能问这句话，“咱组八百年没招过活人了，还敢想这个？”
　　“这么多人都没有分给我们的？”路蔓觉得虽然这是一群菜鸟，到哪都添麻烦，但留几个给他们打打下手扫扫地也是好的啊。
　　“太心酸了。”路蔓摇着头，“真是令人太心酸了！”

　　与其他部门相比，路蔓所在的三处办公地点也小，就在五楼尽头。三处文职人员四个，轮班休假，大部分时间只有一个人在。叶奇是秘书，平日打打杂，有事就出外勤，即便这样也忙不起来。三处上到领导下到普通同志，都过上了提前退休的生活。
　　浇浇花，喝喝茶，看看报纸，一天就过去了。

　　虽然这工作悠闲，可但凡有点抱负的年轻人都不会选这里，再加上官方刻意隐藏了这个部门，致使三处在各调查局内都毫无存在感——正如门口保安一直认为路蔓是哪个领导的小三，隔三差五就过来找人。

　　趾高气扬的“小三”同志走进办公室，忍不住对着办公桌前的同事道：“一批又一批的人进来，都没我们的份儿，我也好想拥有新鲜血液啊。”

　　“回来上班了？”
　　女同事穿白裙，脸色也苍白，整个人无精打采，语气懒洋洋的，“你要是说你回来，我今天就不来了。”

　　路蔓越想越觉得委屈，同事不是傻就是蔫，困在这种地方，她一朵娇花都要活生生枯萎了。
　　“我这不是想看看有什么新任务么？”路蔓叹了口气坐下，“什么也没有，还被刺激得不轻。”

　　叶奇跟她一起进来的，回了自己办公桌开电脑，“没任务就是好事儿。”

　　看着局里其他人都忙得不行，路蔓觉得自己一身抱负无法施展。她道：“前几次转组还不如跟着转算了，前些日子我去食堂，新来的阿姨还说呢，‘哎呦姑娘你们这工作真好，天天什么也不干到点儿就下班，一天一顿饭随便吃’，我真是……真是无法反驳。”

　　叶奇笑了一声：“阿姨也是好心，你休假的时候，她没见到你还问我们，还说要给你介绍对象。”

　　路蔓：“得，我可用不着那东西，听着就烦。”
　　叶奇有些好奇了：“那你一直追我们江处？”

　　“现在是不行了。”路蔓说：“看着吧，再这样下去，任凭江处动用美色来挽留我，我也要去老局那申请给我转走，可不跟他在这白白耗费我大好青春了。”
　　叶奇目光从显示器上移开，顿时一僵，摆了张笑脸：“江处，早。”

　　“有意思么？”故意吓自己，也太没水平了，路蔓说：“就算江处在这我也这么说。”

　　余光瞥见了一道人影，男人往里面的单独办公室走去，路蔓睁大了眼，神情那叫一个懊恼。

　　“不是啊……”路蔓立即忏悔：“江处我不走，我真的不走，我对你的真心日月可鉴！我愿意为我组鞠躬尽瘁烧成灰啊！”

　　啪地一声，办公室门关上，还上了锁。

　　路蔓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祸从口出。

　　中午，紧闭的门重新被打开。男人穿着调查局普遍的制服，白衬衫，黑色西装外套，本来再普通不过，却被他穿出一种禁欲味道。他虽生了一双桃花眼，英俊且柔和，却常年冷着一张脸，让周围人都忍不住幻想他笑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看见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路蔓还在座位上，正满眼忐忑地望着自己。

　　“没去吃饭？”他声音十分低沉，与他的长相略有不符。

　　“我……我怕江处生气。”路蔓心虚地低下头，她也是看着高冷，不好接近，实际性格接近精神病患，说骚话又说惯了，平日里肆无忌惮，但唯独怕伤了江处的心。
　　只有她知道江峭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到如今还坚守在岗位，真是太难了。

　　“没有。”
　　江峭简短否认，要走时，突然想起什么，说：“前几天，疑案处有个组长因公殉职，正缺人手，你可以和老局提。”

　　“我真没有要走！”路蔓欲哭无泪，“真的，我就是过过嘴瘾，我们组好着呢，待遇这么好，我也舍不得江处您啊。”

　　江峭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收回。
　　“知道了。”他说。

　　路蔓想抽自己，不该拿转组的事儿开玩笑，可她闲了这么些年，生活一潭死水，多少壮志都化了尘土，确实想过要改变。

　　三处的前身是缉查组，组长江峭带领他们这些组员出任务，到哪不被人供着？每年特考结束后好苗子都直接送过来让组长挑，挑剩了再分去其他单位，可自从世上最后一个S级凶犯宣布落网后，代号为“生花”的病毒也已经彻底消灭，缉查组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他们这些组员，包括组长，在特殊学校内学的专业就是生花研究，大多数偏科极其严重，一切只为消灭“生花”病毒。而自从病毒消失，组员们不是转组就是换工作，缉查组解散，成立了新的三处，留下了一批老组员处理些无关紧要的遗留问题，五年过后也只剩下六个人了。

　　没经历过辉煌，面对如今这安逸生活也不会有其他想法，路蔓不一样，她进组时还什么都不会，是江峭连拉带拽地锻炼她，培养她，让她和自己并肩作战，使她明白她存在的价值。

　　而现在她仿佛提前退休，一年中能有半年都在休假，她可以坦然面对其他人或嘲讽或怜惜的目光，但却无法面对无所事事、失去了价值的自己。

　　她知道组长——如今的江处更不好受，所以不肯抛下他离开。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我好像，坚持不住了……”
　　食堂打饭窗口，路蔓一手拿着一大碗麻辣烫，另一手端着餐盘，对还在给自己加鸡腿的打饭阿姨说道。

　　阿姨极其热情，无时无刻不在笑着，退了休后在家闲不住才出来干活，看见哪个孩子瘦就恨不得把锅端在人面前。
　　“多吃点，有段时间没见你了，看你瘦的。”阿姨不知道自己之前随口说的话戳痛了路蔓，仍旧热情地与她唠家常，说自己有个侄子特别优秀，还没对象。

　　“啊，阿姨你看，我这岁数也不小了。”路蔓终于把餐盘和麻辣烫都端了回来，放在台面上，松了口气，继续说：“别被我外表迷惑，还是给您侄子说个小姑娘。”
　　“咋？你就不是姑娘了？”阿姨很是愤慨：“你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别动不动觉得自己岁数大了找不着了，大怎么了？该找还是要找嘛。再说，我侄子也不小，八零后，我看着和你差不多大。”

　　路蔓本来就不打算谈恋爱，尤其到了她这个年纪，更不会为爱情冲昏头脑。
　　但还是要感谢下人家的好意，路蔓委婉一笑，“谢谢阿姨，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阿姨顿时警觉，“不是那个江处吧？”

　　路蔓心想，自己追求人都追到人尽皆知了吗？江处竟然还没生气，莫非真的对自己有点意思……
　　“啊？怎么这么说？”路蔓装傻地问。
　　阿姨道：“我能不知道？单位这些小姑娘不都喜欢那什么江处。”她扬扬下颌，“你看，好几个人在那看呢。”

　　顺着她目光望过去，路蔓在一桌前看见了独自吃饭的江峭，邻桌的人们时不时看他几眼，这早已经是食堂常态。只是打饭阿姨刚来，把这当新鲜事。
　　路蔓着实饿了，不想再和阿姨这么没完没了的说下去，应付般笑了两下，重新端起碗要走，阿姨叹了口气，“早些年，我侄子也是这儿的呢，还是缉查组的人，咋就没混个媳妇儿回来呢？”

　　路蔓一顿，重新看了阿姨几眼，但也与记忆中的同事挂不上钩。曾经缉查组的组员太多了，满世界跑，走在路上她都未必认识。既然都是过去的事儿也就过去了，路蔓却随口那么一问：“真的吗？您侄子叫什么啊？”

　　“沈潮。”阿姨满脸骄傲，“潮水的潮！”

　　路蔓僵硬的笑容慢慢收回，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名字。心莫名剧烈跳动，她听见自己问：“怎么可能，他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