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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   前段时日长夏伯奉命在鱼泉修建行宫,太子亲自监工,如今工程已竣,他得了空便回到府中。

      听到动静,连柔端着瓷碗的指尖颤了颤,呼吸也不太平稳。

      有了前世记忆的她很清楚,正是由于太子在修建行宫时中饱私囊,偷工减料,行宫才会在暴雨中垮塌。

      长夏伯名叫宁睿晟,此时他阔步走进主卧,那张斯文俊朗的面容隐隐透着几分郁色,想来在鱼泉县的日子过得不太顺遂。

      焉氏与宁睿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虽然年轻时两人没走到一起,但她很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待连柔跟继父请了安后,便冲着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

      连柔走后,嘉平院主卧便只剩下长夏伯夫妻俩。

      焉氏抬手点了点夫君的眉心,语调轻而柔和:“鱼泉和陪都间到底有些路程,伯爷一路风尘仆仆,还不快歇歇,免得累坏了身子。”

      长夏伯搬了张八仙椅到焉氏身边,伸手将散落在妇人颊边的发丝绾到耳后,因常年握笔而生出薄茧的指腹捏了捏温软的耳尖。

      他刚提起几分兴致,便想起太子在鱼泉的所作所为,心头仿佛悬着一块大石,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定下来。

      长夏伯端起茶盏,吹散飘浮的水汽,状似无意地问:

      “方才听宁管家说,柔儿那丫头带了一名镇北军回来?”

      嫁给宁睿晟这么长时间,焉氏知道他对自己是有情意的,少年时的爱慕总是格外纯粹,即使过了十多年,他的怜惜与温存都没变过。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爱屋及乌,对于熙微和柔儿这对双生女,宁睿朗不止不上心,甚至还将两个姿容出挑的孩子视为棋子。

      世间所有母亲都想护着自己的骨肉,焉氏也不例外。

      她眼神闪了闪,字斟句酌地解释:“柔儿平日里寡言少语,却十分孝顺,近日来我犯了咳疾,吃了不少苦药也无法根治,柔儿担心我的身体,便冒险去将军府求医问药。将军宽厚,命叶神医来府给我诊脉,那名镇北军约莫是护送神医的,与柔儿没多大干系。”

      长夏伯有一搭没一搭轻拍着爱妻的柔荑,心里难免有些失望。

      伯府与将军府是姻亲不假,但由于上一辈的龃龉,这些年来他没有得到分毫好处,那些镇北军甚至从未将他的嫡女阿沅放在眼里。

      长夏伯虽然不喜欢连柔和连熙微,总觉得姐妹俩身体里流淌着连牧云的血,让他嫉妒且忿恨。

      不过转念一想,连柔生得玉雪无暇,若是伏廷真动了心思,整个伯府也能利用这点,规避祸事。

      谁知骠骑将军并没有生出半点旖旎的想法,还真是有些棘手。

      半晌没听到长夏伯的声音,焉氏有些忐忑。

      她已经察觉出几分不对,试探着问:“熙微和柔儿都到了议亲的年岁,我身体不好,将她们耽搁了,伯爷可认得知根知底的年轻人?不求家室显达,只求人品上佳,肯上进便好。”

      正如焉氏了解长夏伯那样,长夏伯也同样了解相伴多年的爱妻,瞧见她苍白瘦弱的小脸,柳眉微蹙,眼底写满了对双生女的忧虑。

      有时候他都在想,自己在焉氏心里当真不堪到了这种地步吗?

      竟让她提防至此。

      就算他觉得连柔有些用处,也不会将继女往死路上逼。

      那终究是焉氏的掌上珠,心头肉。

      “城外长石镇有一户姓赵的人家,世代以务农为生,他家的堂兄弟都中了秀才,年岁相貌也不差,要是孩子们不嫌弃农户清苦,熬上几年指不定就能苦尽甘来了。”

      对上妻子泛红的眼眶,长夏伯面上露出些许挫败之色,别过头不看焉氏,只将妇人瘦弱的娇躯揽入怀中,慢吞吞地开口。

      他曾见过赵家兄弟几回,知晓他们二人都是难得的好人才,中举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与两名继女倒也相配。

      焉氏带着一双女儿嫁给长夏伯,在高门深宅中吃了不少苦头,也不希望女儿像她这般受委屈。
      农家即便清贫,但赵家兄弟已经成了秀才,想必也不用亲自下田耕地,若日子实在艰难,她给女儿多贴补些便是。

      “伯爷挑的人选,我自是放心的。”焉氏抿唇应道。

      长夏伯并未多言,他起身将墙侧的踏脚挪到近前,弯下腰,宽厚掌心虚虚捏住焉氏的脚踝,将小腿放在踏脚上。

      “你身子弱,不宜思虑过多。”

      焉氏芙面升起一股胀热,忍不住将足往后缩了缩,小声说:“伯爷不必这样。”

      长夏伯定定地看着焉氏,盯了近两息功夫,这样的眼神让焉氏觉得不自在,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巧喉咙又有些痒,便用绢帕掩住唇,低低咳了几声。

      “你是我夫人,日后要与我相伴数十年,不该如此见外。”

      刚对焉氏动情时,他年轻气盛,不知世事艰难。

      等焉氏嫁给连牧云那晚,他在陪都的石桥下站了整整一夜,白日里迎亲的车队从石桥上走过,将他爱慕的女子送到了别人的府邸。

      那种切肤之痛,让长夏伯明白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也更想好好珍惜眼前人。

      --

      连柔心神恍惚地走回葭月居,青苓那丫鬟在院中急得团团转,这会儿看见主子,她脚步不停地直往前冲,嗓音中透着些许哭腔:

      “小姐,奴婢听说您去了将军府,那地方哪能去得?万一、万一……”

      将手里一直捏着的帷帽交给青苓,连柔折腾了整整半日,嘴里就仿佛吞了火炭似的,又干又渴。

      她进门后先灌了一碗凉茶,等缓过来劲儿才出言安抚:

      “你莫要胡思乱想,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吗?将军府又不是虎穴龙潭,先前家里的姐妹去过那里请安,也没怕成这样。”

      青苓站在铜盆前,将浸湿的绢帕绞干,一边给连柔擦脸一边咕哝着:“请安去的是后宅,见的是伏老夫人,而您今日去的是前院,见的是骠骑将军,哪能相提并论?”

      说实在话,先前在将军府求药时,连柔心里的确怕极了。

      原本她以为自己有前世记忆,只要行事谨慎便能保住一条性命,谁知骠骑将军居然没有中毒,也不需要龙葵半边莲茶。

      好在那位爱惜护持麾下的将士,收下了她的茶方,否则今日一行根本不会这么顺利。

      冰凉的绢帕把肌肤上沾着的尘土擦得干干净净,青苓给重新连柔梳了头,望着铜镜中过分美丽的少女,青苓不由看呆了。

      小丫头相貌清秀,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透出一丝傻气,连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轻声道:“去提些热水来,我想沐浴。”

      在侯府那会儿连柔就出了不少的汗,既有因惊慌失措渗出的冷汗,又有因天气暑热涌出的热汗,刚才还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回到住处放下心来,便发现小衣沾了汗渍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青苓应了一声,忙不迭去厨房打水。

      趁这档口,连柔将裙衫褪了下来。她这身衣裳是用雪缎制成的,此类布料本就娇贵,浣洗时务必格外当心,不然就会损毁颜色。

      在池水中泡了一通,裙摆即便干透也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连柔叹了口气,只觉得骠骑将军当真奇怪得紧,既怕弄脏了亭子,又非要让自己踩在沉香屑上行走,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癖好。

      青苓年岁不大,手脚却称得上麻利,不多时便在屏风后的浴桶中注满水,还撒了些风干的梨花苞。

      “小姐身上本就有一股香气,和甜梨的味道尤为相近,现在被热气一激,倒是更好闻了。”

      连柔没吭声,她垂下眼帘,指尖捻着一朵花苞,思绪逐渐飘远了。

      算算时间,还有月余抄家夺爵的圣旨就会被送到长夏伯府。

      上辈子她因为失去了三根手指自怨自艾,没有发现母亲的身体日渐衰败,但这辈子则不同,她已经求到了天山雪莲,还有叶神医为母亲看诊,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她也许能改变自己的命数。

      直到桶里的水冷透,连柔才在青苓的催促声中起身,她拿着软布擦拭着滚滚滑落的水珠,披上一件新裁的小衣。

      没过多久,天色将擦黑,几颗繁星坠在弯月旁,隐隐照出屋檐上脊兽的轮廓。

      二夫人傅氏派人送来温好的玫瑰酿,花酿香气袭人,酒液也呈现出漂亮的桃红色,连柔抿了一口就喜欢上了这股味道,偏她酒量不好,只饮了一盅便倒在塌上睡沉了。

      自这日起,叶老每隔三天便会来长夏伯府给焉氏诊脉,偶尔将药方调整一番,那株天山雪莲也没有省下,日日入药。

      等它全部用完,焉氏的气色果真好了起来。

      这天连柔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绣花棚架,正在绣一方锦帕,还没等她将针脚收好,就听到珠帘清脆的碰撞声。

      她抬眸一看,发现穿着莲花纱暑衣的连熙微站在近前,眼眶红红,仿佛刚哭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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