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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   “我家师兄形貌昳丽,品性端方。我与他初逢于颖都,后来又机缘巧合,一起被师门收录。”

      玉钟山的营帐里,陆镜对长公子说着他的师兄。在他口中师兄是个颇有些拧巴的人,平常倨傲矜骄,无论何时何处都冷冰冰绷着,骨子里却是极温和极柔软的。

      “我与他初识时两家有些龃龉,我意气冲动地为家人出头,不觉得罪了他。他从此对我,便有些疏远。”

      疏远归疏远,师兄对他其实是关切的。初到师门时他因思念家人颖都,非常没出息的半夜里跑到后山嚎啕,是师兄默默点一盏灯,静静守在他的身后。当他哭够了回头,看到居然是师兄在他身后,心下当真一惊,生怕师兄就要笑话他了。可师兄只是牵他的手,把他带回了弟子房。

      师兄的手在夜风中有些凉,他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着,看微红的灯火把山路照亮,忽然便有些羞赧。他一向自认为比师兄刚强,没想到却是师兄深夜出来、捡回自己……

      陆镜正说着师兄给他的关怀,薛南羽忽冷哼一声。

      “你师兄只是担心你想不开而已。他之所以紧紧拉你,是生怕你突然跳下山去。”

      这个诠释相当煞风景,陆镜张口结舌:“……我师兄他,真是这么想的?”

      他可是一直把这段记忆当子扬看他与别人不一样的证据珍藏呀,原来子扬当初,是以为他要寻短见么?

      “若是我,便是这么想。”薛南羽一脸嫌弃:“会想着没想到你一贯摆洒脱不羁的架子,夜里却偷躲到山上哭唧唧。”

      陆镜哭笑不得:“所以当时如果是公子在场,是会笑话我的吗?”

      “笑话倒也不必。”薛南羽撇一撇嘴:“若是我当时在场,还是得先紧着把你带回来,虽然心中会讥你幼稚。”

      啊啊,幼稚……这倒真是子扬常说的话。有时被自己百般逗弄得烦了,子扬便翻一个漂亮的白眼,咯嘣脆的嘴里蹦出一个“幼稚”,扬起下巴,头也不回的走了。那神态,活像一只骄傲的小斗鸡。

      于是陆镜笑了:“但毕竟,还是师兄寻回的我。到第二天,我便着凉发热了,也是师兄亲来替我熬药,又做了吃的给我送进房来。”

      当时上霄峰说他们都是世家公子,若是吃不了山上清修的苦,便乘早滚回颖都去,因此最初半年是一个侍从都不让他们带的。陆靖烧得迷迷糊糊,自然没法给自己捣鼓什么粥食汤水,全都是子扬笨手笨脚的给自己弄了出来。

      “等等。”薛南羽忽然说:“你的师兄,也会开药?”

      陆镜点一点头:“师兄有家传的药物炮炼之术,师兄本人也颇通医理。因此他没惊动师门的药局,自己就把我给治好了。”

      薛南羽默默不语,耳听得陆镜又说:“可师兄岐黄虽佳,厨艺却是差到了极点。那几日我在他手中被他逼着吃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和饭菜,当真是一言难尽。”

      “……”

      不知为什么,薛南羽听到这话忽涨红了脸,好像那个做饭糟糕的人是自己似的:“你师兄可知你抱怨他?”

      “我自知理亏,哪敢朝他抱怨?”

      陆镜苦笑。并且才刚把他治好,子扬自己就病倒了。不同于陆靖躺个两三天就能活蹦乱跳,子扬禀赋柔弱,这一病来势汹汹,足足让他卧床不起一月有余。这下子瞒不住了,崔琪亲带药宗的长老诊看,把陆靖骂了个狗血淋头。崔琪斥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乱跑,带累了同是颖都出来的子扬。陆靖本在愧疚,挨骂之下立时和崔琪吵得不可开交。子扬那时恰好醒来,静静听了片刻,开口道。

      ——师兄错怪,是我估摸着后山的优昙开了,请子安陪着去摘,留待配药的。

      子扬是个好弟子,一贯的循规蹈矩、少言寡语。陆靖却是个成天捣蛋,恨不得把屋顶都要掀了的主儿。崔琪一听就知他在说谎话,不由冷笑。

      ——好好,那你们便一道禁足,十天内都别出去啦。

      说完崔琪一甩袖子走了,没再责骂。陆靖也就悻悻然住了口,接下来好好呆在弟子房里,老老实实地照顾了师兄十天。

      “你说师兄当年,为什么会替我开脱呢?”

      玉钟山的营帐中,陆镜再次问薛南羽。长公子不屑的哼一声:“怕你冲动之下触怒师门,受更大的罚呗。”

      “那若是公子当时在场,看到我与大师兄顶撞,会怎么想?”

      陆镜求知不倦,薛南羽冷静刻薄:“会觉你强词夺理,相当孩气。”

      “……”

      难怪后来的那些年,子扬都看他是个孩子。陆镜恍然大悟,不住叹气。

      “原来在师兄看来,我初到师门就触怒尊长、稚气冲动。难怪师兄后来一直就对我厌恶不喜了……无论我怎么百般讨好,他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他满脸沮丧,神情真挫败极了。没想到薛南羽却再次反对。

      “我想你的师兄,并非真对你厌恶不喜。他之所以避你,说不定有其他隐情。”

      “什么隐情?”陆镜追问。

      “或许是自认污浊,配不上你这般好吧。”长公子淡淡说道。

      陆镜豁然起身,急吼吼地嚷:“师兄污浊?师兄他是这世上最干净最美好的人!你倒是说说,他污浊在哪里!?”

      他赤眉白眼地只要维护他的师兄,长公子呆一呆,也面红耳赤起来:“我只问你要什么药材,何曾问你有什么师兄?你给我滚出去!”

      他下了逐客令,不由分说唤人把陆镜叉出去。直到陆镜被撵出去好久了,薛南羽仍忿忿然。

      莫名其妙,大晚上的,谁要听他说什么奇奇怪怪的师兄!?

      营帐中,薛南羽捂住脸,一颗心砰砰乱跳。在陆镜痴痴念念说着与那师兄的往事时,他骇然发现,这些事自己似乎也经历过的:他也曾深夜出去,提灯领回来一个躲起来抽泣的小小少年;他也曾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打起精神来照看这少年,直到他高热退尽,醒过来笑吟吟道“师兄的医术好厉害,师兄当真是世上最好的师兄”。

      这些事依稀是在梦里,那个充斥着颖都和上霄峰的梦境。陆镜隐晦,陆镜琐碎,但薛南羽在一旁听着,心中惊涛骇浪。

      难道我,就是他所说的那个师兄?

      可同时,更大的声音从他心里冒出来。

      我其实,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好的……

      巨大的悲哀与这个念头同时升起。因此在梦境中,那一个薛子扬逃了;现下的薛南羽,也不愿再听下去。

      谁要听那些情意绵绵?发癔症,发花痴么?

      薛南羽揉揉额角,觉得有些恶心。他一贯与严霜凄寒为伴,受不得太过炽热的感情。并且再次想起梦境,他很是头疼,心脏也咚咚乱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扑出来似的。

      好不容易平复心绪,长公子恹恹倒回榻上,勉强想让自己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不容易才得朦胧,账外却突然一片人喊马嘶。薛南羽打个激灵,瞬时清醒过来。

      出什么事?他披衣下榻,掀开帐帘,看到一个着甲的人徒步持剑,正与前来阻拦的人搏杀,一连串的鲜血从剑下迸出来。而当长公子将目光移到他脸上时,不由打个寒噤。

      空的。

      头盔下没有脸,只森森寒气从空荡荡的腔子里冒出。雪亮剑光被铁指包覆,原来深夜袭营的是一副铁甲。

      一副活生生会走会动的铁甲,剑术高超,行动敏捷有力。长公子看它动作,总觉得有些眼熟。他出门只为游山,带的护卫不多,此时看出去隐约能见到黑影中已倒下了好几个。

      “公子暂避!”

      影七与其他几个影卫守他帐口,见他出来急忙阻拦:“眼下情况不明,公子切勿轻动。”

      影卫只管近身护主人平安,一般敌人他们是不会轻易出动的。薛南羽暼着倒地的几具尸首,目光顿时冷下来:“来的是什么东西?”

      “一副铁甲。甲上带有咒术,把什么人的招式附在了上面。”影七有些迟疑:“那个身法,似乎是子岸的。”

      子岸?

      薛南羽抬头。果不其然,那个步伐,那个出剑的动作,可不就是子岸么?当初他从自己手中一连逃走两次,又在玉钟山与乌鸦们交过手,影七对他的招式是熟悉的。可陆镜这些日子都在侯府,又怎么会去教这铁甲怪物呢?

      眉心一蹙,薛南羽问:“子岸呢,子岸在哪?”

      他已看出来了,侯府卫士根本拦不住这具有着陆镜身法招式的铁甲。这铁甲也不会像陆镜那样手下留情。血光与惨叫连连,若再这样下去,这些仆从卫士没多久都要被屠戮殆尽!

      “他到后山去了——”

      影七才刚回答,身后锵的一声,剑光自草丛中长啸而出。

      “你们快走!”

      随这啸声掠出的是陆镜。他拧身,出剑,到得那铁甲面前只一挑。铁甲的持剑脱手而出,随之而落的还有它的头颅。森森黑气从空腔冒出,铁甲站着晃动几下,哗然倒地,重归一堆僵冷甲片——在被陆镜刺倒的瞬间附在它上面的咒术就已散了。侯府众人才松口气,却听得嘎嘎数声,又是一片黑影闯进营地来。

      “快走!”陆镜的脸色很难看:“后山已被我清扫,前山不知还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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