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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   好了。

      薛南羽在心中喝一个彩,那缕灵气愈发凝聚。终于噼啪一声轻响,一团小小的火焰冒了出来。他屏住气,将那团火光一送,琉璃瓶中的酒和针刺受热,没多久就咕噜噜开始沸腾。

      气泡在瓶中翻滚,尖刺也慢慢融化。薛南羽取一片淬炼过的鹅翎,自瓶盖小孔承接蒸出来的酒气。他小心控制着火的大小温度,辨认着白翎上沾染的颜色,当最后琉璃瓶中的毒刺完全融尽,他也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止不住的连连呛咳——那些在梦中轻车熟路的普通法术,如今对他来说也太过艰难,他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哪怕是最微小的灵力使用也能让他精疲力竭。

      歇息一会,薛南羽又取出另一片鹅翎。他对比两片羽毛上毒物沁染的颜色变化,发现它们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这就很有意思了。两片鹅翎上沾染的毒物同源,其中一片来自于陆镜的伤口,另一片来自于十二年前从寒潭底取出来的武器。

      十二年前寒潭水啸,无忧湖与青琅河动荡不安。流云侯天明后领水军深入寒潭去看,发现所谓活死人地的水面裂开一个大洞,方圆数里内的潭水下沉三丈,一株乌黝黝的大树从水底探出来。

      大树亭亭如盖,枝桠上藤蔓如虬。在那些藤蔓下面,是十八具羽衣凋零的白骨。流云侯嘱咐人将那些骨骸的武器取上一两件来,仔细看了许久。接着他对湖水默默祈告,不多时潭水平复,那大树就又带着骨骸沉下去了。

      流云城水军回拨,流云侯对从人吩咐。

      ——客星既来,必有灾变。吩咐司农多做储积,以备来春的荒年。

      民间所谓白鹤居士,在侯府密档中有另一个名字“客星”。流云郡的星野有时会异常的星辰,在流云侯府的秘档中,有很多类似如下的记录:

      客星见于南野,陨火杀稼,赤地千里。

      客星见于北郊,赤色,光芒有角。是岁也,江水倒灌,郡民失所。

      客星见于西穹,摇曳火尾,光灼灼三日不灭。是岁大饥,人相食。

      ……

      这些不祥的星辰,一旦出现必伴有大劫,侯府史官忠实地记录下它们出现时的种种异相,也渐渐的他们发现了一个规律:

      伴随客星一起出现的,还有“外面的人”。

      所以这个“外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呢?

      每次看到这些表述,薛南羽都会疑惑。可惜档案中对“外面”语焉不详,他只能模糊猜测那是诸如另一个时空的所在。所以他梦中的颖都和上霄峰,其实也在“外面”吗?

      薛南羽常会这样想。而关于“外面”,他印象最深的却是父亲说过的话。

      ——吾儿若在“外面”,这一生怕是苦辛。

      当时他还年幼。父亲揽他于怀,抚他的头顶,良久道。

      ——不若,吾儿就不去颖都了吧。

      他不明所以,只咯咯笑,任父亲高高举着自己,胡茬粗硬的下巴在自己脸上蹭着。那时他尚不明白,在这个流云郡里,通往另一条路的命运轨道已被父亲悄悄地关闭了。他被父亲所引往的路上没有颖都,没有上霄峰,他会在流云郡现世静好,平淡安稳地过完流云郡长公子的一生。

      父亲……

      薛南羽揉着额,他的记忆又混乱了。他不明白哪一段人生才是真实的,是流云郡外喋血的那一段,还是流云城中安稳的这一段。但两段记忆相同的是,在这两次人生中他都已记不清父亲的脸了。流云侯随梁王进颖都伴驾多年,他能记起的唯有一个骑于马上的背影。

      以及父亲离开流云郡前的反复告诫。

      ——客星务必格杀,如若不能,其所在务必隔绝远离。

      所以父亲在十二年前把白鹤居士进入的那片水域划为禁地,而确实在这群客星出现后,以寒潭为中心,流云郡的灾变就出现了。那之后,流云侯府暗暗查访那逃掉的两人,却一直不见痕迹。薛南羽靠星冕推演辨认客星踪迹,有几次差一些儿就捉住了,却总被他们跑掉。

      直到这一次,流云郡东南又有客星来犯,却是陆镜出现在他的面前。

      所以这个陆镜,真是会召来灾劫的“客星”么?

      如果他是,同为“外面人”的另两个客星为什么要杀他?

      陆镜与自己梦中的子安,是否为同一人?

      而如果是……那为什么,为什么子安要杀了自己呢!?

      薛南羽只觉心口再一次突突的痛起来。那是他在梦中被子安刺入的伤口。那柄匕首的锋利,他至今还清晰无比的记得。疼痛让他无法再思考,勉强收起琉璃瓶,哒一下把两枚鹅翎重又锁上。而在流云郡某一个阴暗的小屋里,有两个人正悄声交谈。

      “那年轻人进了侯府。”

      说话人身材矮小,穿一件脏兮兮的灰袍子,满面烟火脏污,正呼哧呼哧拉着风箱。而在正对面,有另一身材高大者正叮叮打铁,汗水顺着他裸、露的肩背淌下来,他的肌骨结实,右手只有三个半手指。

      “哼,活人与生魂来自同一个地方,自然会互相吸引。”

      三个半手指不影响大锤的操持,通红的炭火中,一副铁甲已渐具雏形。拉风箱者很是忧愁。

      “上霄峰的弟子,向来是不轻易涉足水镜的,为何会一前一后地在两年内进来?若他二人联手,你我如何是好……”

      打铁者只阴沉地答:“现在会发愁,当时为何不索性就绞死了他?真是妇人之仁!”

      他使火钳夹出甲片往水中一淬,滋一声,盆中腾起一阵烟。

      “咱们被困于此处已十二年啦。这一次,定要一举成功,寻路出去。”

      他拎出铁甲,略烤了烤,重又投入火炉,烧红了再一次敲打起来。他打得极为用力,像是要把十二年的不平和愤懑通通发泄出来似的。拉风箱者默默为他鼓风,忽然叹了一声。

      “一定要如此么?那两个孩子还这么年轻,我瞧他们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咱们好好的与他们说,兴许——”

      “你是昏了头!?”

      没想到打铁者突然发了狂。他抛下铁甲大锤,猛的揪起拉风箱者的发髻,推搡着他一路来到门外。拉风箱者踉跄护着自己的发根,被他扯到院中见光处,看他森森把只剩三个半手指的右手举到自己面前。

      “看看我,如今是什么样子?”

      他狰狞地笑,摁住拉风箱者的头,把他拖到井沿上,逼他看水中倒影。

      “再看看你,如今又是何种模样!”

      “我们已被困住十二年,已被困住十二年啦!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

      他猛然踢翻木桶,水哗的洒出。

      “流云侯府与上霄峰,就是我们的仇人!他们生生把我们锁在了这里!如果不是侯府的守卫森严,你又时时阻着,我早就对那个生魂下了手,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看打铁人变得癫狂,拉风箱者眼中噙满泪水。

      “生魂进入水镜,思维记忆都会紊乱,即便被擒住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来;况且他如今是侯府公子,身份贵重,只要在城中我们就不能轻易动手——李郎,莫说十二年,便是再多几个十二年,我也都心甘情愿在此间陪你的……”

      “妇人之见!”

      打铁人毫不客气啐了一口:“谁要在此间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哼,他虽不常出门,也不可能一世缩在城中。再者生魂或许无用,但如今来了一个活人呀!只要抓住他,挖了他的脑子,我们的目的就能实现。”

      接着他又猛一扼拉风箱者的脖子,咬牙切齿:“你这次要敢再坏我事……”

      拉风箱者一声惊叫,随即强行忍住:“李郎,你放心……我,我必如你意……”

      他们躲在暗处谈论,陆镜却对有人想要挖自己脑子一事浑然不觉。薛南羽已为他清理出伤口毒素,他又体格强健,没多久就痊愈了。

      重又可以使剑,只是依旧无法与上霄峰链接;陆镜自此逍逍遥遥在流云侯府做起一个护卫。于是在昼在夜,或起或坐,薛南羽总时不时能看到陆镜的影子。他绝口不提离开的话,长公子对此心中诧异,却也不多言语。两人在这朝夕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倒生出些微妙的亲近来。

      没多久寒露便至。青琅河两岸的田野灌浆稻熟,玉钟山上也渐落薄霜。这一日薛南羽难得出府,陆镜自然随行同往。

      他们都是骑马,陆镜的装扮如侯府其他卫士一样身着便装,薛南羽也一身素服。采墨与其他随从跟在后面,一行人沿青琅河往玉钟山方向走。一路上不少收割的农人,陆镜策马跑得忘情,不觉便到了长公子的前面去。薛南羽不由微微一笑:“看来真把你给憋坏了。”

      他自己是喜静的性子,常常十天半月都不出门;而陆镜却是个最好动的,这十余日都在侯府中,闲得一棵树恨不得都要爬上八遍。今日薛南羽出门带他,真心是让他大喜过望。

      回头一瞧,陆镜想起自己如今是个护卫身份,忙一溜小跑踢踢踏踏地回来,跳下马,十分狗腿地为薛南羽牵拉缰绳。

      “此处风景端丽,公子在马上颠簸久了,不如在此停步、略微歇息一会吧。”

      薛南羽轻笑一声,略微扬起下巴:“此处太窄,到那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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