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这……呃，是您的身份证，上网包间里边走……哦还有，禁烟区有标识。”
“嗯。”
下午两点的网咖生意闲得门可罗雀，正是最容易犯瞌睡的时段，前台的小姑娘垂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敷衍应付着，听到这声清清淡淡的回应才下意识抬了头，纤瘦五指礼貌地早早抽走了那张证件，不经意擦触间残余了一点凉，只留给她一个齐整的背影。
人长得高高，却跟削过枝的竹节似单薄，背脊挺得极直，白衬衫窄腿裤硬生生戳出了几分精英骨干的味道，实在不太像个标准的网瘾少年。
别是来这看电影的，姑娘笑笑又消极怠工地趴回去，倒把自己先逗了。
唐清秋行得四平八稳，固然不知道前台已经拿自己打了乐子，穿过嘈杂大厅掀眼隔着玻璃门一扇扇考察过去，包间里三三两两上了机的多半仍然在打英雄联盟，见有好几个神色激动的大骂隔着房门都要隐隐溢出来的聒噪，眼色闪动又抿了抿唇，径直往里走到了底。
最末的十人包间里已经坐了一个，隔着一排电脑被淹了进去，正对门口看不清在做什么，但安静已属难得。
唐清秋满意了。
推门的动静不小，坐着的那位连个正眼也没给，经过身侧时唐清秋扫了眼屏幕滞了滞，然后才注意到人来。
又是个女孩。
打扮得精致，头发染了栗棕拿发带松松地挽在一侧，除开键盘鼠标上十个指甲统一染好的靛蓝，眼线口红全部到位，一瞬间唐清秋甚至注意到了她翘着二郎腿搭拉在脚踝的鸦青色长裙褶皱，得出来个今早上刚熨过的结论来。
本该坐在咖啡厅里约会的架势，跑网咖里打游戏来了。
大概是联系上了门口那个困得跟鹌鹑似迷糊的前台，唐清秋顿时觉得这网咖里的姑娘着实一个赛一个的有趣。再加上偷偷窥屏所见，唐清秋做了个日后够他好好悔上一悔的决定。
他拉开相邻挨着的椅子，又从兜里掏出半包湿纸巾仔细抹了几把键鼠桌面，才算上了机。
只是等到女孩一把游戏打完跳出胜利结算、斜斜瞥过来的时候唐清秋已经浑然不觉，锁着眉头直勾勾地占着方寸大的网页直播界面看，像是这般好把里面的模型带人都全给拽出来似的。
“喂小帅哥，你玩剑三？”
轻佻女声模模糊糊穿过耳机扎进耳膜时才破坏了专注，唐清秋拿下耳机偏头看过去，见边上的女孩兴致颇浓地上下打量自己，在网吧打剑三的都是稀有动物难免惺惺相惜，既是自己先撩在前，唐清秋勉强接受了这种黏在身上如有实质且过于热情的目光，扯出来个不小不大的弧度来。
“玩的。”
他没开游戏，开的是官方直播间。
女孩显然发现了，蹙眉道：“你就来网吧看大师赛直播？”
“是。”唐清秋点了点头。
“嗯什么嗯呀，比赛场地就在两条马路边上。”女孩突然手一指，唐清秋顺着看过去就瞅见网咖墙上一张被贴得耀武扬威的大寸数海报，上书第五届剑网三竞技大师赛龙飞凤舞十一个大字，紧跟底下一行字清清楚楚标了地址，“怎么了，帅哥你没抢到票啊？”
“……”唐清秋当然知道，没说他查了半天捡的S市这家网咖，图的就是离比赛场最近。
他更没敢说，他是C市人，坐了三小时飞机，订了三天酒店，全心全意来眼下的网咖看比赛。
剑网三竞技大师赛，是目前剑三竞技场相关赛事里官方主持、权威性最强规格最高的全国比赛项目，宣传自是铺天盖地，广告从游戏客户端登录打到住宅区电梯间，玩家本身不注意都难。
他的沉默仿佛助长了女孩的猜想，一时间看着他的眼神反复变了几变，最后停在了怜悯一档，试探地压了声问道：“你不会线下赛全在这边隔着两条街看直播吧？今天这都是决赛了。”
唐清秋微妙地被说中，有些心虚，摸了摸鼻梁撇过了头，心道怪怪，本来只是本着相同爱好想搭几句游戏交流，敢情碰上个小报记者了。
“不是吧，这么惨。”被贴上了标签的小报记者猜想被坐实，一时之间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她捏了捏一丝不苟的裙角，似乎很是犹豫了一阵之后又开口。
“那你要不要帮忙啊？”
这倒是出乎唐清秋意料了，他复又对上那双被妆容勾勒好的明眸皓齿，再这一瞧，竟真看出几点眼熟来了。
唐清秋讶然：“你……”
女孩自顾自地翻开了小挎包，倒腾了一会终于摸出张纸片来，扬到了唐清秋鼻尖前。
“这是我选手证，反正我现在也已经没用了，你拿去走通道，就说是我们队伍的随行人员呗。”这回是自抖身份的女孩不好意思了，撇撇嘴道：“没别的意思，看你长得挺好看的才帮帮你，离开始还有半小时呢，现在去还来得及。”
唐清秋盯着那张薄薄的证成了一尊像，没有动。
女孩没获得想象中理应感恩戴德的反应，挑了挑眉。
一时间两人就维持住了我递你你盯我的诡异僵局，包厢里静得可怕，只剩下空调冷气的嗡嗡声和隔壁隐隐穿墙传来破音的三字国骂。
“……轻荷？”在尴尬要装满整个包间以前唐清秋可算把脑子里昨天那个才在大赛直播间里见过、被挤在记忆边缘中的边缘里的ID给扒拉出来了。
女孩抽了抽嘴角，对他这番一反常态先认人的理智行为愈发不解，“是，你可以直接叫我何以安，ID轻荷，这次线下比赛的四强队伍小荷露尖角的选手，要给您签个名吗？”
唐清秋还是没有动。
任凭何以安再怎么研究，也没从唐清秋脸上钻研出半点激动来。
这就很奇怪了。
照理说看这个人能大下午蹲在赛场一隔的网咖里追比赛，怎么着也是应该是个狂热粉丝才对。自己这又给开赛场后门又自爆选手身份的，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比赛粉丝都起码得感动得拉着她的手大呼活佛再世了吧。
她自讨了个没趣，悻悻收回手。
与此同时唐清秋才堪堪了然状似想起来了一般自言自语道：“啊，原来你就是昨天那个四进二绝杀输给路忏的惊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何以安没当成好人还被反扎了一遍心，维持风度俨然不易，捋了捋耳际发丝强笑道：“是我。”
唐清秋终于察觉了一时失言，急忙补救：“我叫唐清秋，清水清秋天秋，你比直播里的看起来漂亮所以一时没认出来……而且……”
他意有所指地睨了眼何以安的屏幕，轻笑道：“唐门玩得真挺好的。”
何以安眯了眯眼，似乎在鉴别这段话的真心程度。
唐清秋随她看，心下敞亮了，何以安精心打点过的衣容本来就是冲着赛场舞台去的。
他没有太关心轻荷，不代表轻荷的炙手可热。轻荷算得上现在唐门的领军人物，大师赛至今五个年头里三次入围了线下赛，更有一冠在手。媒体赛也是东西南北斩小奖无数，被不少玩家敬一声唐门大师姐。
对，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女玩家。
剑网三女玩家很多，打竞技场优秀的也不少，但大部分都以奶妈见长，像轻荷这样靠DPS出头甚至力压群雄登顶的，可以说非常少见，自是吸粉无数。
但现在这位大热选手大约失利受挫得严重，宁可翘了比赛现场坐镇的班窝在网咖里打游戏。唐清秋心底暗自发笑，觉得论可疑度何以安绝不在自己之下。
“谢谢，不用了，不是每个人都非得去现场不可……你现在不也坐在这儿吗？”
大约他的嘲意太过明显，惹得何以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好在生是被一点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奇异认知哄了回来，又不见外地拍偏了男人肩一把就算揭过，旋而又好奇问道，“哎，不说这个了，你是陆离的粉丝啊？”
平白挨了那么一下的唐清秋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很敏感。
剑网三竞技比赛每支队伍底限三人上限五人，都采用3V3制，对抗过程属于三人出阵对战的团队模式，而唐清秋刚刚脱口而出的却是她输给了路忏。
不是她输给了某支队伍。
而是她输给了路忏。
路忏是个真名，熟悉的人少，但何以安参加了这么多线下赛事打了交道自然晓得，何况他的游戏ID陆离几乎如雷贯耳，竞技场玩家都爱喊声花名“陆神”、“陆教主”，超一线明教玩家，还是个玩啥都不差的全门通才，剑三技术主播门面人物，游戏里统治竞技场排行榜第一页，赛事里次次压至前四，不折不扣的天赋宠儿。
加上长了一张极度祸国殃民的脸以致女粉遍地开花，何以安自认是个庸俗的看脸女子亦不能幸免。
只是或许老天爷觉得这样有失公正，陆离的正赛气运其实不怎么好——媒体小赛金杯拿到放不下，大师赛冠军却次次失之交臂。
虽然没人质疑实力，但这种小尴尬次数多了，也就有评论喜欢猜测陆离打正赛的心态是不是不太稳定。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何以安咧嘴飞了一眼唐清秋开着的直播间，这不是又要打决赛了吗。
万一这陆神这次就众望所归了呢？
自己输给冠军队，相比之下也不算那么丢脸。
唐清秋猝不及防她是这么个问法，脸上的茫然闪过一瞬，却很快被收束得古井无波。
“算是吧，有些替你们可惜，在知道对面有陆离的情况下，绝杀局不该上惊羽的。”
何以安眨眨眼，没听懂他句首里模糊其词的由头。
唐清秋却再没看她，喟了气抬眼恢复了最初那个直又勾的眼神，活生生要钻进屏幕撕扯出些什么东西一般，口气却平淡得像一尾抓不住的鱼。
“本来就有职业克制，虽然你玩的很好，但不能总想着靠自己的个人操作去抓对面失误。在职业压制面前过分自信，对上可能比你还要缜密了解自己门派的对手这没有胜算。起码，把陆离当对手，人定胜不了天，天根本不会卖破绽给你。”
男人微微垂了眼帘，语气疏离，仿佛客观冷静的陈述着什么事实。乌黑碎发遮了眉，睫毛扇下阴影又氤着屏幕里折的光，包罗万象的、确是很安稳的神态，却叫何以安一下子突然觉得离他很远。
这些道理打昨天赛后复盘复了几十遍的何以安当然明白，也有很多人能第一时间看出来，绝杀局里明教不论是职业克制还是操作意识都把唐门咬得死死，每招每式都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悍然。
何以安只消听着，掌心便微微发了汗。
翻来覆去咀嚼了几番，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路忏他太了解唐门了。”
唐清秋这用的，分明是个十分熟稔的口吻。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