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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媵妾不卑贱(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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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驿馆,已经很晚了。
四周一片黑暗,只剩下门口一对灯笼还在摇晃,散发最后一点温柔的星火。
因为海棠和楚风荷只是陪嫁的媵妾,没有权力带陌生人进入和亲队伍,她便将吴月和公孙启两个人托付给了张子仪。
望着海棠离去的脚步,张子仪突然叫住了她,道:“你想要的人,我会给你准备好。”
若说之前海棠找他求助,要几个擅长魅惑的女子,他初闻还以为海棠喜欢这些妖娆的歌舞伎。但是经过吴月之事,他才想起来海棠是和亲陪嫁的媵妾,要这些女子恐怕是想学习如何邀宠,在王宫里站稳脚跟。
她想要的人?
海棠一下想了起来,她还没有解释歌舞伎的用意,侍女鱼就来叫她回去,发生了楚风荷救了公孙启之事,接连着去救吴月。
转身,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道:“那么,多谢子仪了。”
所有人看着这两个人说着没头没尾的话,都莫名其妙。唯有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地转身,各自离去。
楚风荷还想问海棠,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此事若是重要,海棠肯定会告诉她。
至于吴月和公孙启在此地的收尾事宜,张子仪堂堂北秦相国,雷厉风行,不需要海棠操心,就安排人办得妥妥当当。
和亲队伍停留了几日,楚萱身体渐渐好转,在迎接南楚队伍的北秦官员带领下,又开始向北秦国都缓慢前行。
张子仪也跟着和亲队伍行走,每到一地,便私底下招来了美艳的歌舞伎,让海棠偷偷学习她们的邀宠姿态,倒也没有人发现这其中的秘密。
曾经一度,堂堂北秦相国的风评被害,所到之处留下不少香艳旖旎的绯闻。
事实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牵线人。
海棠学得差不多了,见到张子仪跟着他们一路,后知后觉地问道:“子仪贵为北秦相国,难道平日里都这么清闲?不着急回都城?”
这很不科学!
张子仪扎心了,没好气地道:“你可算是还记得此事,现在提起不算迟?”
一路看着海棠学习那些歌舞伎的妩媚姿态,张子仪对于她的聪慧好学颇有感触,可惜用在了以色侍人之上,有些浪费天赋。但是,海棠是陪嫁的媵妾,不学邀宠献媚之技,不能在后宫存活。
海棠沉迷在模仿学习中,又没有南楚人的排挤,更加没有注意身边的小细节。
她笑道:“迟了吗?难道我错过了什么?”
张子仪见她好奇的眼眸,叹道:“遇到你们南楚的和亲队伍时,我就已经给君上传了书信,他让我护送你们入国都。”
此时张子仪嘴里的君上,指的当然是北秦的王——秦肆,与楚萱联姻的人。
海棠心道:难怪这么久,他都不着急回去。
想到此处,不禁莞尔一笑,她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运气好。”
若不是张子仪每晚邀请歌舞伎登门,她也不能够这么顺利学会邀宠技巧,在入宫前有了几分底气,可不是运气好。
海棠就在好运中抵达了北秦国都。
若说南楚的都城繁华绮丽,那么北秦的国都便是粗犷大气,各有千秋。
两旁的房屋不算精致华美,都是又宽又大的商铺,具有北秦的特色,来往的行人操着北秦人的语调,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就连马车行走的石板路,也比南楚的街道宽了几分,大气了些。
一路将南楚和亲的队伍送到了驿馆,张子仪的任务完成了,他向楚萱辞别,又寒暄了几句。
今日南楚和亲队伍在驿馆休整一日,明早她们便会入宫,楚萱没有挽留他,道谢了一番,便差人亲自送他离去。
张子仪心里想着还要找海棠辞别,叮嘱她两句,便拒绝了仆从的引路。
另一边,海棠安排侍女简单整理内室,想问楚风荷住哪间房,一眨眼的功夫,她抬头就没见到人。
问了随身伺候的侍女,得知楚风荷出去了,她心中暗自惊疑,便寻了出去。
驿馆偏僻的侧门正对着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泊,恰值正午,杨柳依依,芳草萋萋,好一派明媚春光。
不远处的槐树下,站着一对俊俏的少年男女,正在说什么话,谈得并不愉快。
少女一身葱绿色的袍子,腰间系着浅色腰带,堪堪盈盈一握,背对着海棠站着,看不到她的神色。
纵然没见到正面,单单一个背影,海棠也知道这是楚风荷。
而斜对着海棠的,站在楚风荷对面的少年,正是之前在南疆所救的公孙启。仅仅只是侧脸对着海棠,海棠从他暗淡的眼神,微蹙的浓眉,她也能感知少年并不愉快的心情。
他们在谈什么?
海棠心里猜测着,大致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见到这两个人说得激动,楚风荷要离开,公孙启却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臂,不准她离开,海棠担心出意外,缓步走到了另一棵树下,近距离暗中观察。粗壮的树干恰好挡住了她纤细的身姿,任何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楚风荷语调有些严厉,道:“公孙启,你放手!”
公孙启胡搅蛮缠,道:“不,我不放。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开你。”
海棠暗自惊疑,道:公孙启让姐姐回答什么问题?总不会是……
没有让她多想,公孙启再一次问道:“荷姐姐,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听到这里,海棠心道:果然如此。
这一路上,张子仪跟着他们和亲的队伍走,楚风荷有时无聊,也会做些小点心、小绣品去找吴月。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每次海棠观察完歌舞伎的邀宠手段,都会去接楚风荷回去。偶然间发现公孙启常常盯着楚风荷看,她以为少年人爱慕美人,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心思。
不过,这少年的心思恐怕要错付了,她们是陪嫁的媵妾,一辈子都要耗在这北秦王宫里的,宛如金丝雀,不得自由。
果真,楚风荷迟疑了一下,道:“我不……喜欢你……”
海棠最熟悉楚风荷,一听她这犹犹豫豫的腔调,心道:原来这少年不是一厢情愿的痴缠,姐姐竟然也喜欢这少年?
公孙启乌黑明亮的眼眸一瞬间黯淡了,他脸色变了变,憋着一口气,道:“我不信,我能感受到你喜欢我,你骗我的,是不是?”
楚风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温温柔柔地道:“我没有骗你。你比我小三岁,还是个孩子,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是这份喜欢能维持多长时间呢?”
她见到公孙启还想张口解释,又道:“我是个胆小懦弱的女子,不敢尝试任何冒险的行为。所以,我不喜欢你,请你放开我。”
不是不喜欢你,而是不能喜欢你。
海棠明白了暗含的意思,公孙启一时被拒绝,没有听出这句话表达的意思。
楚风荷趁着他发愣的时间,掰开了他的手指,转身决绝离去。
见到心仪的佳人离去,公孙启一拳打在了槐树上,难受得呜咽着,看起来像小兽孤独无助的模样。
海棠缓步走了出来,调侃道:“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姐姐?”
刚刚还蹲在地上呜咽的少年,一听到海棠的声音,唰地站了起来,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警惕地盯着她,道:“荷姐姐的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别看楚风荷和吴月、公孙启走得近,却不代表海棠同样受欢迎。吴月是女子,喜欢楚风荷和海棠,对她们二人没多大区别。
而在公孙启这里,楚风荷就是天上的仙女,他喜欢极了。换成了海棠,他就又是一副面孔,没有爱屋及乌的自觉。
海棠也不介意,瞟了眼公孙启少年红通通的眼眶,道:“出来散步,偶然走到这里。”
大中午的,日头正毒,海棠说她出来散步,公孙启不信,他怀疑地盯着她。
海棠摆摆手,和这样固执别扭的少年没心思卖关子,她道:“你也不要灰心丧气,自信些,你既然察觉到我姐姐喜欢你,就要相信这个事实。”
公孙启一瞬间有了精神,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海棠,道:“荷姐姐喜欢我?”
“嗯。”
简单的一个“嗯”字,就让公孙启欣喜若狂,海棠心里摇摇头,不得不出声给他泼冷水。
她又道:“不过她喜欢你也没用,姐姐和我都是陪嫁的媵妾,入宫给你们的北秦王做妃嫔媵妾,一辈子都要困在王宫里,过着寂寞凄苦的一生。你喜欢她,还能等她一辈子不成?”
最后一句话,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挑衅的意味。
公孙启还是少年心性,不肯服输,道:“我能,我喜欢她,就一辈子等着她。”
海棠斜睨了他一眼,斥责道:“幼稚!喜欢她,默默地看着她受苦,受困于王宫,这是男人所为吗?”
“那你说怎么办?”
其实,楚风荷拒绝他的时候,把自己说得胆小懦弱,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没有戳破那尊卑的等级制度。公孙启不傻,心里很清楚,又无能为力,方才让他痛苦不堪。
海棠微微靠近他,低声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和她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就算她愿意跟着你走,你也照顾不好她。但是,你为什么不努力一下,往上跳一跳呢?”
“跳一跳?”
公孙启心里茫然,怎么跳?
海棠嘴角翘了翘,眼眸中闪过愉悦的光芒,她道:“古往今来,多少贤臣良将都是起于微末,为什么你不可以?只要你有实力走进北秦王宫,还怕见不到我姐姐吗?”
公孙启受到了启发,心里微微激动,见到海棠默认地点头,他一时间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地飘走了。
见到公孙启如此上道,海棠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心里叹道:绝世名将宛如人间利器,岂可浪费?
不管当初这个人是怎么走上辉煌的人生,现在又是为了什么目的,终归是殊途同归。
送走了公孙启,海棠也该回去了,却听到身后传来从容沉稳的足音,身体一僵。
还有人偷听他们谈话?是谁?
“以后入了宫,你还是收敛几分,别像现在这样……君上不喜欢太聪慧的女人。”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嗓音,海棠放下了悬着的心,笑盈盈地转身,就看到了来人,正是张子仪。
她道:“原来是子仪,你可吓死我了。”
张子仪摇摇头,道:“刚刚你可是蛊惑着少年郎去博名利,胆子大着呢,我可没见到你害怕!”
公孙启年少,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以为海棠鼓励他为了楚风荷去努力,而张子仪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不禁多想了一步,海棠此举未免不是未雨绸缪之智。
海棠不知道张子仪听去了多少,嘴硬地反驳道:“子仪在说什么?我就是鼓励一下失去了心上人的小可怜而已。”
张子仪也不拆穿,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她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自己的了。话题一转,他便说起了辞别之语,以及南楚和亲队伍入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