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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入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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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须职,现在住的宅院倒是不必卖,着人看管着即好。庄子土地,挑历年收成不好的卖了,好的留着收租子。铺子也是一样,生意不好的盘出去,好的让掌柜们一年一报帐。长安繁华似锦,但也要留着抽身后退之路。
要带的主要还是宅院里的东西,林澄洲这里各种珍藏的书籍字画、文房金石是一定要带的。杨曼收拾了库里的绫罗绸缎,布料不好放,堆库房几年就不能上身了,索性将好的都带上,其余的挑出一部分给府里的下人缝制衣裳,进京也体面。还有一早给御蝉备下的嫁妆,也要带走。
三个孩子要带的亦不少。譬如林御衍的两匹西域良马;林御蝉的金钗银饰,几架宝贝的不行的古琴和书籍;就连最小的林御徹,也有几箱子小玩意儿要捎着。
还有府里的下人大半也是要跟去的,各自的家当加一块也着实不少。
又派得力仆从先行赶往长安,将从前在长安时安置的宅院仔细打扫出来。
五月初,林家挑了个吉日,登船进京。仆从家当,载了满满三条大船。
青翠欲滴的杨柳簇拥着一条逶迤清亮的运河,河岸码头上,河工们身着单衫,厚实的肩背上扛着箱笼稳稳当当地送往船上。
御蝉带上帷帽,下了马车,走到河岸边。
一旁阿洛和阿茉见女郎立在树下,那袭轻盈娇俏的身影,被春风拂过,宛如仙影,格外的赏心悦目。只她半天不出一点声响,只望着荡来的潋滟水波出神。
二人相互一看,想起了这两日御蝉眉眼间隐约的郁色。阿茉踟蹰一阵,上前道,“女郎可是舍不得离开这儿了?我和阿洛这些天也有些舍不得呢。”
御蝉闻言,转身轻笑,“嗯,是啊,是有些舍不得呢。我从记事起就在这里,如今要离开了,如何能不念着?”
阿茉欲再说笑两句解劝,远处忽传来一阵响动,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朗脆声音直达耳际,“御衍,求你让我再见一眼阿鸢,我不能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上,就和她分开!”
林御蝉心下一颤,扭头望去,那被哥哥拦住的,正是顾元修。
林御衍早猜到他会来,命贴身仆从注意着,一来就把人拦住。这会林御衍蹙眉看向他,“你这是何苦呢?元修,你和我妹妹早已没了干系,还要说什么话?回去吧,码头上人来人往,闹将起来,谁都不好看。”
顾元修如何肯应,拉扯间,一声清甜的声音传来,“哥哥,你放开他吧,我有话要跟他说。“
林御衍不愉,“阿鸢,我们就要走了,你不要再跟顾家有牵扯。”
“我心里有数,你让他过来。”
林御衍递给仆从个眼色,放了人。想了下又道,“你在这盯着,他若对女郎有何不敬,立马拉开。”撂下话,转身往船上去找父亲。
叠叠堆积的箱笼大半已搬上了船,船主人正躬身跟林澄洲说着话,见林家大郎君来了,忙施礼退了出去。
“爹爹,顾三郎来了,阿鸢不让拦着,正在岸边跟他说话。”
林澄洲捋着胡须,不见怒气,似是早已知道女儿会如此,“无妨,你妹妹心里是明白的。见一面,让顾元修彻底死了心也好。”
河岸边上,顾元修心中激荡,朝着那抹袅娜的身影,一步步往前迈,本有千言万语,却哽在喉咙。
林御蝉见他神情恍惚,呐呐不言,便干脆道,“顾公子,这当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今后一别两宽,望你保重。”
一别两宽,依旧是那甜美的嗓音,却像把裹着蜜糖的刀子,直往心上戳。
“阿鸢,是我顾家对不住你,可我的心意从不曾变过。阿鸢,你等等我好吗,给我几年的时间,我愿自立门户,不必再受我家中的影响。你别不要我,我们仍旧在一起好吗?”
卑微的语气近似乞求,听着让人难过。御蝉撩起帷帽,漾着春水的眸子抬起看他。
他瘦了许多,高大的身躯显得分外单薄,英挺的面庞不见血色,眼下一片鸦青,只眼中透着渴望的光芒,紧紧注视着她。
林御蝉强压下心中不忍,直口说道,“你自立门户难道就不与你爹娘来往了吗?你们家可只你一个儿郎。你又要多久能自立的下门户,我难道要将女儿家的好时光全赌在你身上吗?”
顾元修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惨淡,自立门户,谈何容易,不过是他现下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我......不能......”话语一出,顾元修只觉四载的美梦一下破的粉碎,他与阿鸢早已没了未来。
”元修哥哥,这一年里我仔细想过了。你顾家对不起我,可我也对不起你。我对你情意恐怕不及你对我的十分之一。”
“当初听说你爹娘替你另相了别家,我大哭了一场。可我心里清楚,我是为了自己丢了脸面而哭,为丢了对我最好的郎君而哭。元修哥哥,你对我多好啊。我认识你四年,你不曾冲我红过一次脸,发过一次脾气,永远都是那么温柔体贴,笑着与我说话。扬州城那么多围着我的郎君,他们都不及你对我的好。没有女儿家抵抗得了这样的好,我自然愿意与你亲近。那时我还年幼,便觉得自己也是慕恋着你的。”
“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不是什么年少慕艾。我若是真的深恋着你,自会眼里只有你一人,只要你对我好,你爹娘如何行事我都可以不在乎。我若是真的深恋着你,定会在你说要自立门户后欣喜不已,无论多久我都会等。可我全都做不到。”
“元修哥哥,我并不爱你,你我两不相欠。”
顾元修心如刀绞,可脑子却愈发清醒,“阿鸢,你说的我早就感觉到了,我一早就明白你对我有几分情意。所以我只能对你更好,盼着有一日能填满了你的心。可现在一切都毁了,我没有机会再去填满了。”
御蝉浅笑,“元修哥哥,你想明白了就好。”
“是啊,想明白了。”顾元修嘴角硬扯出抹笑,“阿鸢,你走吧。”
远处的船坞上东西已经全装好,哥哥站在船尾甲板上,望向这里。
御蝉抬手,重又放下帷帽,转身走向船去。顾元修望着她的背影,忽想起他第一次见御蝉也是这样的明媚天气。杨柳依依,她在池畔凭栏喂着游鱼。林御衍唤了声“妹妹”,她抬起头来看向他们,顾元修愰了神,只觉她明眸善睐,耀如春华......
林家一路上倒是走的顺风顺水。林澄洲实现了诺言,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尝遍各地美食,不慌不忙地在六月下旬到达了长安。
杨曼在路上给子女们讲着当初在长安时的生活。杨曼娘家襄国公府就在这里,而林家老郡公当年调任至长安,林澄洲十岁时就随父亲到了这里,并且遇见了杨曼,成了亲。
林御衍和林御蝉说来也都是在长安出生的,直到御蝉四岁时,老郡公林禄去世,一家人才扶棺归乡。
一别九载,杨曼和家中只能书信往来,如今终于回来了,实是欣喜不已。
大雍民风开放,御蝉从小就常随父母兄长外出游玩,但从不曾走过这么远的地方。看着各地的风景越走越与扬州不同,实在是看的流连忘返,目不暇接,等到了长安并不觉得疲惫,反而还怀恋恋不舍,只觉得没有看够。
终于上了岸,改换车马进城。御蝉挑帘细看,街景繁华,路人多衣着光鲜,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商铺林立,客来商往,各色铺子应有尽。
“姐姐快看,那有昆仑奴!”御徹凑到帘子跟前,兴奋叫着。
路上各色杂耍的艺人,深目高鼻的番人,黑色皮肤的昆仑奴,御蝉也瞧着甚是稀奇。
扬州向以繁华奢靡著称,林家世家大族,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但这长安城恢弘多彩的景象还是让人感到震撼不已。不要说御徹年幼,看地坐不住,连御蝉都瞧得目不暇接。
暗道自己曾随父母游遍江南风景,且扬州素有“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甲天下”之称。可这一路北上,今天到了长安,才知自己如燕雀一般,只知一林,何曾真正知道这天下的广阔。
“娘亲,等以后有空,带我和御徹出来看看可好?”御蝉搂着杨曼的胳膊撒娇道。
“好,这有何不可,等安置妥当,咱们就出来看看。”杨曼自然答应。
林家其他人倒不曾这般稀奇。林澄洲在长安生活过十余年,如今回到故地,只觉感慨。林御衍在长安出生,离开时已六岁,自然是记得长安景象的。且他四年前曾回过长安,当时外祖父五十大寿,妹妹年幼,父亲不能擅自回京,母亲又正好怀了身孕。林御衍索性向父母请命,自个带着随从,来了长安。今日再来这里,便不觉太多稀奇。
倒是杨曼此刻的心情最是不同,她自打随林澄洲外放,已有九年未回长安。如今看到这熟悉的繁华街景,想到终于能见到年迈的父亲母亲,不由得心情激动无比。
进了长安内城,又走了快半个时辰,车马拐进入苑坊,终于见到了林府的匾额。周源早已带人在大门口外候着。
等车马入了府,杨氏带御蝉、御徹先进了内院休息,林澄洲带着御衍在前院,命周源带人将一车车的东西卸下,好生归置。
完事父子二人进了内院,此时已值正午,太阳高照,御徹已经拉着姐姐的衣袖嚷嚷着喊饿了。杨曼见他父子二人来了,命仆妇们上了菜,简单吃过后,一家人各自回房休息。
御蝉随管事的张媪穿过游廊,到了自己的院子,抬头只见月门前的匾额上题着“玉华轩”三字。
张媪笑道,“这住处还是当初夫人刚生下女郎时,老爷命人修葺的,说等女郎长大了做闺房用。这次又特地重新修整了一番,女郎且进院看看,收拾的可还称心?”
林御蝉依言走了进去,只见眼前院落佳木茏葱,香花烂漫。
再进了屋,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棂间透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屋内布置陈设典雅秀美,窗边设着张花梨木书案,上面搁着盆水仙。旁边立了紫檀木的大书架。次间开辟做碧纱橱,水晶珠帘逶迤倾泻,隔开里头悬着葱绿双绣花草纱帐的拔步床。
真是色色都自合己的心意。
林御蝉转身道了一声谢,“张媪辛苦了。”张氏连称不敢,又问道,“女郎旅途劳累,可要沐浴?东西都备好了。”
御蝉应了,让阿茉伺候着沐浴。阿洛趁着空闲,带着婢子们铺好了床,又给寝衣熨了折,熏了香。
御蝉沐浴完顿觉清爽,等擦干了头发,就让一道跟来的几个婢子也都去歇会,让张媪到时唤自己起来。
到了下午,御蝉起身,收拾好了往畅春堂去找娘亲。刚走进畅春堂,就听见母亲正与几个仆妇说话。御蝉进屋一瞧,只见下首立着几人衣着、仪态皆是不俗的仆妇。再看娘亲面上似是心情相当的不错,忽有一念头,这大约是外祖家来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