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风破浪（古耽）》硃砂

51、十二道疤

　　一年时光匆匆走过。

　　惊澈已经习惯了这个总围在自己身旁转来转去的青色身影。他好像不知疲倦似的，总是跟在他身边，像一个形影不离的影子。

　　或许，是一个还有一些温暖的影子。

　　本以为，时光终于可以一直维持着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永远继续下去。

　　*****

　　每月初五，惊澈的母亲会出去赶集市，逍昱都会一个人呆在厨房里，默默地在手臂上划上一刀。

　　逍昱从没有刻意避讳过惊澈，相反，是惊澈刻意避着他。

　　每到这一天，惊澈都不敢踏进厨房，他害怕看到逍昱，害怕看到他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更害怕他借机再以此要挟他，说出那些自己做不到的话。

　　可是惊澈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他竟偷偷地掀起了厨房的布帘子，看着里面逍昱的身影。

　　他正拿着一把银色的弯月形小刀，那刀刃和别的刀不同，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倒刺。

　　这是为了放血用的，光滑的刀刃割出来的伤口，流不够半碗血，伤口就凝住了。只有用这种刀，伤口才会血流不止。

　　不过这种刀留下的伤疤，会狰狞凸起，是没有办法消退的。

　　他抬起左手，卷起左手的袖管，露出整条小臂。

　　他的小臂上，有十二道疤痕。

　　和被人所伤不同，这些刀疤都是他心甘情愿，自己一刀一刀割出来的，所以紧紧地排列着，格外整齐，不长不短，不深不浅。

　　他极快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下，眼睛都没有眨一眨，随后对准碗口让血流进去。

　　这一刀像是划在了惊澈心上，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不是他认识的逍昱。

　　他认识的逍昱，矫情极了。

　　一点点磕磕绊绊的小伤小痛，他都要呼天喊地地叫唤上个一天；一点点瘀伤青紫，他都要自恋地心疼自己的完美无瑕的皮肤。

　　这些明明是他最在意的东西，怎么现在都不在乎了呢？

　　逍昱在伤口上撒了金疮药，拿着纱布擦掉了手臂上多余的血，才将袖管又卷了下来。

　　惊澈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胸中似有一团火气。

　　“逍昱！”他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逍昱看到是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惊讶，“怎么了惊澈，可是肚子饿了？”

　　“能不能别割了？”

　　“不能。”，逍昱想都没想就否决了惊澈，“在我调配出能解你身上之毒的解药之前，每月一刀，一碗都不能少。”

　　他说着，把一碗浓血端到惊澈面前。

　　他的嘴唇有些泛白，他的满不在乎，似乎让惊澈怒气更盛，血腥的味道熏的惊澈更加难受。

　　“我不喝！”惊澈猛地抬起手，推开逍昱的手，逍昱一个没抓牢。

　　咔嚓——！

　　碗碎在了地上，血也撒了一地。

　　两人都看着摔在地上的碎碗，沉默了一阵。

　　惊澈立马就后悔了。

　　尤其是在看到逍昱有些泛红的眼睛之后，他彻底后悔了。

　　自己真是太恶劣了，把别人耗费的心血，就这样摔在地上……

　　惊澈思索着应该怎么道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逍昱怎么不骂自己呢？他刚刚都咬牙了，他明明就是生气了吧，为什么他还没有凶自己呢？他哪怕骂自己一句，自己就能开口跟他说对不起了……

　　惊澈没想到的是，逍昱一声不吭，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

　　“夫人快要回来了，给她看见了也不好。”他的言语里！听不出什么怒气，“你今天心情不好，就回屋里去吧，晚些时候，我再给你准备一碗。”

　　逍昱，对不起……

　　惊澈在心里说了这样一句，逃跑似的跑出了厨房。

　　*****

　　傍晚的时候，惊澈的母亲已经睡下了。

　　他果然敲了惊澈的门。

　　惊澈是不想给他开的，但是整整半个时辰，那个身影一动不动就站在他门前，一个步子都没有挪开。

　　门吱呀一声开了。

　　惊澈看了他一眼，他手上果真又端了一碗刚放的血。

　　惊澈没有说话，让了他进了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经过了白天的事情，逍昱也长教训了，没有再端给他，而是把碗放在桌上，自己拉出来了圆凳，坐在桌子旁边。

　　他一只手托着脑袋，闭着眼睛，看着精神不太好。

　　逍昱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喝吧。”

　　“不喝！”

　　惊澈坐在床上，许是今天看见了他放血的全过程，他看着桌上的那晚东西，心里烦乱极了。

　　逍昱还是没有生气，“过了亥时，上月那晚血的效力就没了，你就会毒发，到时你可就没有办法这样安稳地坐着了。”

　　“你不就是想告诉我，我能活着全是靠着你吗？”惊澈听着他的话，有些气恼，“逍昱，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为了让我觉得亏欠，好让我躺在你身下，用身体来偿还你吗？”

　　逍昱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他扭头看着惊澈，他没想到惊澈心里竟这么想，“那些不过是之前用来逗你的玩笑话，我做的这些，从来不需要你的任何偿还。”

　　惊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想要把逍昱重新认识一遍，“事实就是我欠了你，终究是要还的。”

　　“也罢，逍昱，早些还了总比晚些还好。”惊澈说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怕这样欠下去，越欠越多，我还不起你了。”

　　逍昱站了起来，手按在桌上微微发抖，“如果你是为了还这个才答应我，那么，这份偿还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惊澈突然吼了一声，“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逍昱向他缓缓走过来，“我要......你的心。”

　　惊澈，我要你的心。

　　亥时的钟声响起，惊澈的眼前开始逐渐浑浊起来，他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散着衣服就那样倒在了床上。

　　四肢百骸像被鬼魅紧紧缠绕着，又冰冷，又痛楚。

　　逍昱端起那碗血喝了一口，掰开惊澈的嘴，吻了下去，将血渡进他的口中，逼他咽了下去。

　　逍昱的手掌按在惊澈的胸口上，惊澈的心脏就在他的手掌下缓缓跳动，他的声音在惊澈听来像鬼魅的私语，逍昱贴在他耳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惊澈，我要你的心。”

　　一整碗血喂完，惊澈才恢复了意识。

　　逍昱已经帮他把衣服给穿好了。

　　惊澈用手背直擦着嘴唇，故意恶狠狠地说道，“你的血难喝死了！”

　　逍昱玩味地舔了舔嘴唇，“你只当是喝药罢了。”

　　他趁惊澈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蜜饯，“吃了这个，就不觉得难喝了。”

　　逍昱打开了房门，他的手放在门上，夜晚的凉风吹进来，把逍昱的衣衫吹得肆意飞舞。

　　风不经意间吹开了他的袖管，惊澈看见，他的手臂上又添了一道还没结疤的伤口。

　　房间里的血腥味吹散了不少。

　　逍昱嘱咐似的说道，“鬼门关上的感觉不好受，你以后要是想少吃些苦头，还是听话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