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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廿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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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颊微微泛红,正想出言反驳他的妄语,却身后传来轻盈的马蹄声,转身一瞧——是他的坐骑:墨雪。
墨雪似乎还记得我,亲昵地蹭向我,与我撒娇。
岂料,可怜的马儿,还没有得逞,就被身旁窜出的黑影“无情”地撞开。
墨雪懊恼地低声嘶鸣,强烈地表示着它的不满。
而撞它的黑影,并非旁的,就是我本来安排好打算接应自己“越影”。
越影丝毫不理会墨雪的抗议,高傲地仰脖后,又低下头垂靠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故意“呼呼”地喘着粗气,似在嘲笑。
墨雪紧接着也不示弱地用马身,排挤靠在我身边的越影,两者大张旗鼓。
十五挑眉,在两匹马之间来回扫了一眼,又与我相视,毫无顾忌大笑了起来,随即又止住了笑声,恢复原先一本正经的样子,凝视前处,默不作声。
我随其而观,只见巷之尽头,居然又是那阎燚的祭堂,四火通明。二人伫立于前,居然是晏王的左右手,花湄堂和段垣。
距离虽远,因顺风隐约还能听到段垣的大声叱责:“……你该清楚自己现下效忠的是谁……”
难道,花湄堂与暮月也有什么渊源?
瞬间沉寂,朦胧月下,花湄堂释然一笑,依旧无尘。
十五并未上前招呼,识相地又退回暗处。牵着我手,离开……
“别理他们。”十五还是目中无人。
周围万籁俱静,斯时——天边启明星升起。
天未明,人将散。
“我并非胡扯,你早些离开。”在他向我再三保证能将小娃娃安全带离枷蓝城后,依旧的叮咛,可是明天的路,我该怎么走,并非我能随心决定。
至少我白天将重披上的铠甲不允许我如此放任。
目送他离开,自己也毅然回府,恢复戎装。
直到天光大亮,并未接到秦王为孩子的逃离而下的任何指令。十五应当已经平安离开。
正含庆幸之情揣测中,却意外接到传招,参见秦王。
幸好非是旁事,而是朝中补给的粮草已经送至。大军已近城外,要求放行入城。只是大军路经雁潼关,为何单泽云不直接接收,却非要押粮大军来到枷蓝城呢?正疑虑重重,但听得秦王道:“凤将军,此次押粮官为玄国护国将军——焓放,你上城头探下虚实。”
我遵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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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
天气阴郁,冷风嘶吼。玄字旗帜风中飘扬。仔细辨认。
城下,为首命令兵士叫关的正是儿时的同伴——焓放,顶盔贯甲,风尘仆仆。
验明真伪,忙令人开关放行。
下城楼迎接,与他共同回去复命。
回殿前交差。
秦王看了表书,眉头越来越紧锁,到了最后终于问道:““粮草为何比本王上报的要少了许多?”原来这才是单泽云不敢私自接下粮草的原因。
“这……”晗放迟疑地回答,面有难色。
“你直说吧,这里都是自家人。是不是宫中有了变故?”秦王直截了当。
“皇上突然病重,正逢郑王在京,主动协助玄王当朝拟政。”
“那私自削减粮草也该是他主意?”秦王再问。
焓放适当地停顿了下,举首望向秦王:“是。”
“那你呢?作为玄王的护国将军,怎么会离开京畿?不怕你家玄王有所闪失,这里鞭长莫及?”
“军令如山。”简单四字,足以明确。
秦王点头,准他退殿歇息,焓放却未离开,再次回禀:“殿下,末将除了押送粮草外,还护送一人离京到此。”
“何人?”
“是本宫。”殿外传来女声。
众人转过身来看,只见殿外空地一顶轿帘已被挑起,轿内走出一人。
朝阳下珠络低垂掩映,风中宫衣轻拂,岁月霜痕,却依然风华绝代。
“母妃。”错愕回神间,秦王率先前往,叩首而拜。
“皇妃千岁。”两旁就地参见,差参不齐。
莲步轻移,迤逦走到秦王面前。原本想搀扶秦王的双手,迟疑地停在半空,许久后,终于收回,只柔声平淡道声:“都起来吧。炎儿,这里哪位是凤将军?”
秦王一下子僵住,他张了张嘴,却未发出的声音,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我。
“本宫想单独与凤将军说话。” 皇妃的神情温婉。方才那瞬间的动容,恍若寐中一梦。
众人闻言偷望秦王,得到王颔首准许后,纷纷退出。
不多时,偌大的殿堂只剩下了我与皇妃二人。
“听说凤将军相貌极似一位故人,今朝来看果真如此。”须臾的尴尬后,她终于樱唇笑启,声音温软慈柔。
我揖礼垂目,不至与否。
倏地,她上前紧紧拉住我的手,急切道:“凤将军,你是否可以当着我的面,起誓效忠我儿?就像……”话到舌尖,她又生生吞下。
突兀的言行,让我更手足无措的,不是她那万分期盼的神情,而是那瞳眸子中,有滴孤零零的泪珠缓缓滑落。
手依旧被她攥着。
传言皇妃为了争宠,刻意忽视秦王的存在;但我面前,分明就站着一位对孩儿关怀切切的母亲。为什么她的感觉没人看出来?
其实臣子应忠于君,将士当尊于帅,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可是我心里还是犹豫不决,所以迟迟未曾开口,允诺。
当那滴泪水快落到颌上时,她又骤然清醒般欲放开我,喃喃道:“我这又是在做什么,你们斗不过他的……”
接着她凄然摇头,退开几步,莞尔微哂:“是唐突了,你当我什么都没问。”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心思辗转反复多次,似乎有很多难言之隐。晨光透过窗幌映透进来,她整个人似融在光中,活像一副展开的古老画轴,在默然地静候中,褪尽所有的颜色,徒留墨描的躯壳。
“凤将军,本宫还有个不请之请。”泪很快在风中干涸,仿佛那滴泪在流出眼眶前,已经凝结成了心里的冰霜。而她也恢复了原本的尊贵。
我脱口道:“皇妃娘娘请讲。”
“这次因急运粮草进城,来不及了此心愿,现下正好有暇,请将军陪本宫出城一次。”
“娘娘,两军交战之际,枷蓝又孤属敌方,恐怕……”
“凤将军!”她果然地打断我的话,“这里原本是我们的家,我们回家了,可惜……家快没了。”
家?难道她是暮月国人?那这“我们”又是谁和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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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奇寒。
冷风如四处寻食的野兽,横冲直撞地嚎吼着,远处乌云缓缓翻腾,逐渐压低。
传说暮月国最长的就是冬季,却极少下雨,常日饮用的水,都是靠积雪融化而来。
皇妃的凤辇在崎岖僵硬的官道上颠簸,她时不时将手伸出窗外,细白的沙尘从她的紧握的指缝中溢出,飘散在风中,如烟而逝。
“知道那是什么吗?”
一马从我身后跟近,我回头,是一起骑马跟来的焓放。我摇头等他的答案。
“是骨灰,晏王的母亲,云定皇妃的骨灰。”
“云定皇妃,不是有陵?”我半信半疑。
“晏王守的是衣冢。”
“她们都是暮月国的人?”我推测。
焓放点头,抚下马鬃叹息:“天麟与暮月两国的渊源,是一两句话说不清的。”
“焓放,你这次来只为了求救兵?皇宫已经乱成这样了吗?连皇妃都能轻易擅出宫闱?”我不想再深究这类问题。
焓放沉闷了会,遥望远处的黑云:“皇妃快不行了?”
我回眸看他。
“皇妃中了毒,撑不了多久了。这次皇上特别施恩,是让她最后看眼自己的家乡,也许皇妃是不想与云定皇妃那样客死他乡吧。”
“谁下的毒?”我忙问。
“宫里现在那么乱,怎么查得出?”焓放苦笑,“御医都说没救了。皇妃也交代过不必禀告秦王,大战迫在眉睫,没必要乱了他的心。”
我垂首,不语。
漫天风沙,天地昏暗,风一阵紧过一阵。
“小玖,天就快变了。早点回头,还来得及。”焓放一语双关。
“焓放,生来女子该是怎样命?”我答非所问。
焓放遗憾地盯着我看,却没回答我的问题,这时不远处的山谷,穿来马蹄声,沙雾飞扬。
骑马人转眼到了我的跟前,果然是一早就派去勘察敌情的上官铳。
焓放困惑地睨了他眼,不想多问,准备催马赶上皇妃的凤辇。
上官铳也没多余的寒暄,急急地从别在腰间的皮囊倒出了些许的沙土,送到我手中。
我捻着湿润的黑土,又闻了闻:“是酥油。”
上官铳颔首:“几车的酥油,绝对不是炊事军用那么简单。”
“暮月国想火攻?”我恍然。
焓放停顿了下,拨马而归:"立即回城,禀报秦王。”
霁缨殿议事厅,灯火通明。小月国,宁玉碎火攻枷蓝。是退,是守?举棋难定。一场死战迫在眉睫,大家担忧却是城内的民心思变。
在这之前,晏王就派段垣来放过话,说他绝对会循守圣上的旨意,不插手两国这场生死角逐,很明白地表明他晏封梧准备坐山观虎斗的可耻态度。“我王说的很明白,他只关心他在意的人的生死,天塌地陷与他无关。”段垣临走前撂下的最后一句。
月冷霜浓,从门缝嗖嗖灌入的寒风,吹得堂中幔帏上流苏乱颤,火烛动引着纸窗上人影微微摇晃。
秦王靠坐太师椅,缓缓抬起脸,双瞳映着了烛光闪烁,静静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在金鼎炉烬灰上。“就在枷蓝迎战!”笃定的命令。
“尊令!”齐齐跪在殿寮,战甲铮铮。
议事完毕,殿门才洞开,冷风横入让我小小打了个哆嗦,猛地肩上被人一拍,扭头见是晗放。
“这次主攻还是凤将军,将军领死士在外可要万分小心了。”假仁假意的模样。
我讪笑拱手回他:“这次城中安民防暴,还得有劳玄大将军多费神。千万别让上官将军在前方苦守着城池,你却让人在后院烧起火。”
“好说!”焓放哈哈大笑。
“你们两个,没救!”跟在后面上官铳,终于听了个真切,顿时满脸倦意全消,直指我与晗放气结。
此次军分三路。上官铳驻守枷蓝,晗放城内安民,随机而应,我领兵突袭,先烧光了小暮月国的酥油,看他用什么来火攻!
夜风旋卷着扫过,惹得宫檐上风铃声声作响。
“小玖,秦王已经连夜派人催单泽云,不如我请缨与你一起吧。”回府的路上,上官铳建议。
“铳你就如此看轻我吗?”我不服质问。
“师傅可夸我是福将哦。”我别了上官铳眼,军爷您就吹吧。晗放低头无语,比少时更深沉了许多。
天边启明星闪亮,上官铳与晗放回临时驻军府,我要趁夜点兵出城,各自分道扬镳。枷蓝的街巷显得格外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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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清晨不伸张地秘密出城。
白日偃旗,待月夜行,二十里外终见小暮月军帐的火光,如星点闪闪。借寒霜夜光凝望,却见对方的阵型极好,我心下担忧这场突袭战,怕是不会很顺当。就拿我军夜行时间来看,过长了,队中将士的锐气减退良多,难怪敌国的二皇子不紧不慢地行军,与枷蓝一直持着相对的距离。
倾雨铠的甲鳞在风中颤动,逆风。
“传令下去,前军改后军,后军当前兵,退兵一里。”跟从的副将闻言后微顿,随即无言挥手传令。
“不偷袭了吗?”身后有人不识相地嘀咕了句,我侧目,居然是一铁甲骑士,但在的印象中并没有挑选如此兵卒。借月色,细瞧深觉这盔甲眼熟,猛然想起一人,原来是他——
我低声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