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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双斧之宫 ...

  •   Part 5

      【神话时代】

      夏夜。

      紫蓝色的天幕徐徐垂落翠绿山峦,闪烁的星辰彷佛可以顺着天际、自连绵如缎带般的弯曲山峰,滑落至另一端的巨大红白色建筑群。红艳如辽阔原野上淡紫色番红花的珍稀纤细花蕊,雪白如自海中而来巩固王权的美丽公牛。矗立山坡的王宫似是阶梯般错落繁复,充当阳台的屋顶边缘一整排密密麻麻的牛角形栏杆,上扬弯曲,仿如克里特引以为傲的圆弧帆船,随时航向那一弯尖锐纤细的月亮。

      王后白金色长裙自宽阔的阶梯拖曳而下,她无需任何照明工具,继承自父亲的眼眸,以及她所来自的光明家族,足以令她看清通往树林的石板道。两个巡逻的卫兵惊见她独自出现,正要上前行礼,她却谢绝他们的效劳,然后一言不发深入幽深的树林,纤瘦的身影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大海般的茫茫黑暗之中。

      她不想让米诺斯知道,也不想让他担心。

      ——更加不想牵连克里特上下。

      这是她定居克里特以来首次如此强烈地,急切想保护自己的家。

      帕西菲径自来到了林中一个废弃的工坊,国王近来妥为宠信的座上客等待多时,异乡人塔洛斯露出了眷恋怀念的微笑,她顿时厌恶地别开了头,几经辛苦才勉强克制住自己因恐惧而颤栗的身子。褐发的青年朝她靠近,湿润的指尖如情人般轻柔摩挲她的脸颊,最后停留在曾经吻过多次的冰冷唇瓣,漫不经心地轻轻按压。

      她始终无法直视这一张梦魇般的脸。

      「宙斯的儿子满足到你,才为他生下了两个宝贝吗?帕西菲。」

      他不知是生气抑或是遗憾,指尖挑起她的一缕白发,她骤然如同惊弓之鸟那样猛地退避,不料身体竟然瞬间莫名乏力,整个人送到他的怀中。青年顿时满足地抱紧了她,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欣赏那一双依然满含惊恐的金色眼眸,她的美丽总是因她的恐惧和仇恨而大放异彩,越是摧毁她之际,内心的爱怜和亢奋就如汹涌暴涨的海水般狂乱翻滚。

      她怎么就如此可爱呢。

      「虽然我的六个兄弟对你的兴趣并不在此,但我对你可是投放了真感情的,你怎么就如此伤我的心呢。」

      「……闭嘴!嗯——!」

      「我才是最熟悉你的身体和灵魂的人,帕西菲,别忘了你是由谁亲手讠周教。」

      忒尔喀涅斯一族的创造咒语者微笑抬手,把毫无反抗之力的少女抱起来,她绑在裙下的太阳匕首哐当落地,随着她的复仇计划一同掉落尘土。化身为塔洛斯的达莫那墨纽斯(Damnameneus)依然无异于从前,她好像无论如何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他偏要折磨她,以苦难包裹成扭曲的幸福加置到她身上,她再一次无处可逃。

      「多少年了,帕西菲,从我第一次在克里特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难道你一点也不怀念吗?变成公牛和你结合,兽性和美丽交织的缠////////绵——真的想再来一遍。」

      身下的少女顿时惊惶失措瞪大眼睛,她却只能躺在木桌上,像往昔无数过黑暗日子般任他足柔///////躏,但他此刻显然另有打算,又或者不过是想出其他可怕方法凌///////辱她而已。青年一手扣住她的两个手腕,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不知从何而来的精致陶偶。洁白的陶制小牛跑过她饱///////满氵军圆的丰///////盈,无声驻足在她平坦的小腹。

      「放轻松,帕西菲,我今天只是来送礼物而已——是当时未能出生的孩子,好好照顾他吧。」

      「——不!」

      陶牛溢出淡淡的金光,飞快地融入她的腹中,她虽然甚么也感受不到,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体正被迫孕育一个不被期待的扭曲怪物,是足以毁灭她如今所有幸福的存在,是她无从逃脱的可怕厄运的开始。

      他仅是温柔地吻了一下她沾上泪水的嘴角。

      「我们的孩子啊。」

      帕西菲颤栗着凝视他,片刻,金色的眼瞳于剎那间分外璀璨明亮,彷佛世界所有的光明汇聚在她的眼中。赫利俄斯的、塞勒涅的、厄俄斯的,甚至是许珀里翁(Hyperion)和忒亚(Theia)的,千百种的光辉融汇一起,她手中的太阳匕首流金溢彩,猛地精准地刺入对方的胸膛。

      「……你说完了吗?那么你就——滚出这个身体吧。」

      ※※※

      【280年•第六届圣战前5年】

      久远的神话时代,流传至今的人祭。

      杂草丛生的隐秘遗址,十四个已经服下特制罂粟药液的少年和少女,以麻绳束缚四肢,整齐躺在红黑双色的石板上。牛头青铜匕首落下,洁白公牛的鲜血自祭坛飞溅四散,戴有黄金牛首面具的祭司自剖开的喉咙收集血液,然后转身以牛血在那些年轻人的额前画出如同弯月的牛角,然后举起匕首,逐一把毫无痛苦的少年少女献给米诺陶洛斯。

      ——纵使嗜血的牛头人身怪物已死多年,克里特依然盛传他的怨灵依然行恶作祟。

      因此不知从甚么时候开始,每八年一度又再次为米诺陶洛斯献上鲜活青春的祭品。

      祭司再次来到了最后一个祭品身边,突然之间如遭雷击般,似是如梦初醒那样首次看清眼前的祭品,手中的匕首跌落地上。本应失去意识的美丽少女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眸子流转太阳光辉,麻绳如蛇般滑行离开她的手腕和脚踝,她站起来,橙红火光点缀雪白长发,淡然和他对视,剎那间仿如女神降世。

      ——但女神怎么可能会自己成为祭品。

      祭司饶有趣味地摘下面具。

      索取祭品的,从来只有神祇而已。

      ※※※

      十天后,克里特王后诞下一对双生子。

      牛头人身的米诺陶洛斯和阿斯忒里翁(Asterion)。

      「……我满足不了你吗?帕西菲。」

      国王始终是骄傲的,不愿表露出任何的受伤和痛苦,只是看着那一双他无比深爱的璀璨金色眼眸,他不惜命人铸造各种金饰只为配得上的美丽眼睛。他内心的狂怒和苦涩随即化作了尖锐的嘲讽,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微笑,彷佛她的背叛不值一提,反过来讽刺她的无情负心,讽刺她的堕落浪荡,最后甚至狠绝地揭开她的伤疤报复回来。

      「还是和忒尔喀涅斯他们厮混太久,需要禽兽才满足到你吗?」

      原本一直坐在床上的妻子闻言突然站起来,怀中抱住她刚刚诞下的一对双胞胎,步履平稳地走到他的面前,丝毫不像是刚刚生产不久的样子。她仰头沉默地注视他,看来不悲不喜,那一刻他的心里始终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虚幻念想,毕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她过去的伤痛,他清楚知道这场诡异的可怕迷恋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的,只要她告诉他就好。

      只要她告诉他,他愿意像从前一样呵护她。

      「不,米诺斯。」

      帕西菲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冷淡。

      「你甚么也不知道,你甚么也不懂。」

      他下令代达罗斯建造迷宫,囚禁他不忠的王后,以及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孩子的耻辱。

      然后他带着不情愿离开母亲的安德洛革俄斯和阿克卡莉丝,率领舰队离开了克里特。

      ※※※

      帕西菲推开了身上沉睡的男人。

      她注视着半旧神庙的寝室,米诺斯这一世出生和居住之所。跳牛祭典彩绘壁画铺展墙上,黄金牛首高挂床头,凛然直视门口的展翼狮鹫门柄。精巧双斧和仪式面具整齐置放雕花的木桌上,番红花和百合花的娇嫩脆弱花瓣凌乱四散,大半已经褪去了当初的鲜艳,羞愧地遮掩枯颜,蜷曲在海浪纹地板,自朝外翻飞的蜜蜂刺绣帐幔和垂帘溜了出房间。

      「……我真的不懂你,帕西菲。」

      喀耳刻把一件橙红的外袍披到姐妹身上,小心地搀扶她下床,却忍不住厌恶又好奇地偷偷看了一下床上,恍然大悟地微笑。她神秘兮兮地上下打量帕西菲,仔细地察看她眼底的憔悴和疲乏,顿时朝她露出古怪的笑容。

      「怪不得了……不愧是宙斯的儿子,确实是天赋异禀。」

      「……别胡说八道,喀耳刻。」

      帕西菲从来就拿她的姐妹没办法,少有地不知所措移开视线,似是快要落荒而逃,所幸喀耳刻的调侃极为短暂。艾尤岛的女神终究是怜悯而同情地抱紧自己命运多舛的姐妹,帕西菲继承的使命终究过于沉重,许珀里翁家族、以至镇守四方的乌拉诺斯四子的命运,她所继承的已经远超她所能承受。

      「帕西菲,这样太辛苦了,父亲和塞勒涅、厄俄斯他们,祖父他们四兄弟也是……」

      「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啊,喀耳刻,他们已经尽可能保护我的了。」

      少女轻轻地叹息,不自觉抓紧姐妹的华丽衣裙。

      「所以我当初才需要前往冥界。」

      ※※※

      「欢迎来到喀俄斯岛,诸位克里特的贵客。」

      少女拥有一头枯叶色的沉实长发,似是她所来自的忒尔喀涅斯一族的黯淡没落荣光,头上仅饰以小巧的黑曜石简约发饰。唯一的幸存者年轻美丽,眼眸如同星光般璀璨而隐含智慧,却又低调温驯地微微垂首,隐去神秘致命的光彩,身上漆黑的丧服足以明证她对诸神的服从以及死去亲族的怀缅,纤巧腰肢系住一根点缀黑珍珠的腰带。

      登岛的克里特国王微微瞇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接受了忒克西忒亚热心安排的盛宴。

      ……他自然清楚知道忒尔喀涅斯一族曾经为帕西菲带来的伤害。

      他一直清楚记得,如此疼痛又难受地记得帕西菲的所有喜恶,以及她莫名其妙对于公牛的迷恋,失///贞的背叛。

      她怎么能这样做?

      她怎么敢——!

      「……米诺斯陛下。」

      床上的忒克西忒亚娇羞而合作,和曾经毁掉新婚之夜的王后截然不同,如此柔顺配合地成为了他的新娘。少女临时编织的香桃木花冠飘落地板,半旧衣裙凌乱散落,棕色长发自他臂弯滑落,红肿的唇瓣勾出似是愉悦、又似是饮泣的撩///////人弧度,引得他情不自禁低头深吻,抛开所有尽情沉醉于阿芙洛狄忒的欢/////愉,里里外外在新征的领土留下专属烙印。

      「我不会完全离开你的,忒克西忒亚。」

      米诺斯把一枚黄金纹章戒指放在她的掌心。

      「我将留下随行的一半军队给你,克里特的二十五艘船是属于你的了。」

      喀俄斯岛最为接近阿提卡地区,没有比这更为重要的战略要地。

      至于他手上现有的船只,足以继续扫荡肆虐的海盗。

      年轻的克里特国王踌躇满志,扬帆出海,忒克西忒亚站在港口目送舰队远去,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片刻的失神之际,有谁抬手轻轻抚上米诺斯刚才吻别的脸颊,少女又惊又喜地转身,亲昵地热情拥抱褐发的高大青年,然后向他甜蜜地仔细倾诉她这一段日子以来,幸福满溢的美好爱恋,甚至是提及她尚未降临的儿子。

      「你做得很好,忒克西忒亚。」

      达莫那墨纽斯温柔地揉了揉忒克西忒亚的长发。

      「怪不得帕西菲那么喜欢宙斯的儿子。」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

      雄心壮志的国王可不会单纯沉溺肉谷欠之欢,他的海军和殖民,结合带来的子嗣,克里特的权力和威望无远弗届,巩固海洋王国的地位,势力伸展至更多的岛屿,商贸的航线伸展至更遥远的地方,财富更加畅通无阻地涌入克里特。

      米诺斯离开克里特长达一年,情人无数,但唯一真正迎娶的就只有忒克西忒亚。

      显然就是这一份特殊,当欧罗巴与世长辞促使他返乡,克里特王后愤而诅咒他。

      ——但凡和你交合的少女,终将在你的怀中毒发身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双斧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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