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娃娃之颜倾天下》赵七儿

38、忘乡何处

　　畅春街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才离那闹市不远，人已经少了许多。曲折的巷子进去些许，便有一家酒铺，杏旗因日久已经有些发白发黄。铺面也不大，里面东西都是十成旧，只靠墙摆了共四张桌子，却空了三张，只余一张桌子上堆满了已经喝空的酒瓶，足有十几只。桌边却只坐着一个客人——还是女客。

　　颜姬已经醉眼靡觞，半伏在那张因日久微微有些油腻的小桌子上，用两根手指拈起一只瓶子，晃了晃。瓶底的酒在瓶壁内回旋，发出泼剌水声。她眯起眼睛笑了笑，高兴的往嘴里倒，才倒了小半口，那瓶子又空了。颜姬一气，将那瓶子狠狠的掷出，摔在对面墙壁上“咣”的一声，又弹落在地上，唏哩哗啦摔了个粉碎。

　　“安伯——酒~”她的声音似是因酒，一字一字拖得长长的调，带着颤颤尾音，在小小的店堂里回旋，眼睛却四处没有焦距地飘着。

　　门口一个一身旧衣，胡子拉茬，看起来就跟这破旧的小店很相配的老头子瞥了她一眼，没好气的站起来，从墙边摸出一瓶酒来，半扔半放的送到桌上，看了看那桌上已经成山的酒瓶子，叹口气道：“早晚喝死你。”

　　颜姬朝他眯眼一笑，也不回嘴，只抢过一只酒瓶拔开瓶口就往嘴里灌。老头子终于看不下去，几步又回到桌前，一把抢回酒瓶。

　　“安伯~安——伯——”颜姬不高兴了，嘟起嘴看着老头子，“你~抢我的酒——”

　　“要喝别处喝去！在我家喝死了晦气！”老头子没好气的瞅了她一样，心中有几分心疼，这丫头，就算喝，也不能这样喝啊。

　　“我偏~不——”她仰着头，撒娇道，“雷哥说过~喝死也要喝~死在你~家——”她舌头已经含混不清，头虽然朝上仰着，却始终离不开桌面半尺高。一身平日里整齐雅致的衣裳，此时全被她弄得皱乱成一团。她却挣扎着要爬起来，手臂在桌面一扫，带倒了一片酒瓶，顿时只听地上又是一阵碎响。

　　老头子听她嘴里说出那个名字，眉头皱了皱，将手里的酒瓶在高处放好，一边对她没好气道：“他没死时候说的话多了去了，怎么你偏记着这一句？何少呢？怎么敢放你一个人出来发疯？我去找他。”

　　“他……他~很……唔咕……”颜姬的话语越来越含混不清，声音也渐渐小下去。终于撑不住，脑袋咚得一声砸在桌子上面，老头子走过去看了看，发现她竟睡着了。他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决定去找何少。因这条巷子时常没有人来，也不将铺子外面的门板放下，只一个人走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将近黄昏，颜姬睡了许久，嘴里咕咕哝哝含混的不知说了些什么。晚间的风有些微凉，穿过铺子的门面在店里扫了个回旋，颜姬被那风一吹，本来便睡得不是很沉，便酒醒了一二分，抬头却见铺子里面没人。她叫了几声安伯也没人答应，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街上。

　　……

　　龙珠、死人、妖怪、复仇……太多的纷扰夹杂在脑中，让她不能想，只要稍稍一想，那脑中便如将要炸裂一般的疼痛。究竟这些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她已经不明白。雷哥……他如果在世，会怎么说？他将恶虎帮交在自己手上，难道不就是为了自己复仇的时候，多一点筹码么？

　　正如何少也说，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会反对，他都会站在她身边。

　　那些黑暗的日子里面，只有他们陪着她一起过来，而不是现在的那些人。他们，又如何明白？就算贻害天下又如何？当年天下平安时候，可曾有人放过她家一人一口？

　　或许，他只会叹气，说你少喝些酒吧；又或者，他会狠狠的将她骂一顿，不许她再去复仇？……颜姬傻笑着想，却觉得两颊滚热，伸手触去，竟一痕痕的湿。用舌舔舔，有微微的咸跟苦涩。真奇怪，并没有哭，为什么脸上却有泪水？颜姬笑得面庞僵硬。突然心中搅动的痛……

　　他已经不在了，再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带着他们闯荡江湖，也不会带着她喝酒，揉乱她的头发。所有的所有，都要她一人扛起，一人决定，一人承担。

　　她用手背抹干脸上的湿迹，挺直身子顺着巷子右拐，右边是与畅春街不远的一条街道。都在京都繁华区，虽然比不上畅春街人潮熙攘，却也算是货物琳琅，来往人群不息，就算已经是傍晚十分，却并没有打烊的迹象，只有比白天更加热闹。

　　颜姬刚走出去两步，便觉得这街市实在吵得厉害。来往人聊天、侃价、吆喝、嬉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一字一句，只觉得“嗡嗡”声透过耳膜直涌过来，她胸中酒意还涌着，被那嘈杂声带四处的纷乱气味朝身上一涌，只觉得这街市如水流一般，自己却“咕嘟咕嘟”在这汹涌的街市直往下沉，几乎很快就要没了顶。

　　脚下踉跄，走了两步便是一绊，颜姬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便天旋地转的扑倒下去，重重的砸在一对穿了精致深紫绸裤，罩着浅紫外袍的腿上。

　　“唉哟！哪里来得疯子，找死啊！”头顶上男人怒吼一声，颜姬睁了睁眼，便觉得发梢一紧，头发已经被大手抓起，地面迅速离她的面前远去，她的脑袋被用力朝上扯，再朝后扳，最后变得微微上仰，看着面前的人。

　　疼。疼痛从被揪住的发梢传来，颜姬的头发被人紧紧抓住，脸被固定的朝上方渐渐滑转，依次看到了精致俗气必然价格不菲的裤子和外袍、奢华没品的腰带、紫得发亮的外衫、以及那张浮白中透着猪肝色的一张脸——男人。

　　那男人似是三十不到的样子，一张面皮倒也不算太差，只是就算此时她晕晕的看过去那张脸晃出重影，都看得出那人眼皮浮肿，一脸轻浮相，显然是个寻花斗狗沉溺酒色的纨绔子弟。颜姬不由得皱眉，想转过头去，无奈头发被人揪着牢牢不动。

　　“咝——”那个紫衣没品的纨绔子弟本是一脸怒意，待要破口大骂，却在看到颜姬脸的瞬间怔住，那个方才看上去衣衫凌乱，满身酒气的女子，竟有一张惊艳绝美的脸。那脸上熏染了酒气，使得她秀目氤氲，脸颊酡红，带着七分酒气三分微湿，在他眼中看来竟有几丝媚意。

　　他方才张开的嘴因这张脸，便惊得半晌没合拢，只露出微黄的牙齿，方才要骂的话，此时便骂不出口。回了回神，想要酝酿出一两句有情调的话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抓着美人的发髻，忙松了手，还未收回便觉得眼角如影般一闪，左边脸上便热辣辣吃了一下。颜姬晃晃悠悠的退后一步，收回莹白修长的手摸摸头发，微怒道：“你居然拉~我头发~找打——”声音还带着醉态。

　　那纨绔平白吃了一掌，微白浮肿的脸上，红通通五个手指印。跟在他身边的人一急，便要上前，他却双手左右一拦，不怒反嬉笑道：“小美人儿，爷我对你有意思，不如今日陪爷我好好玩玩儿~”

　　“楚少爷……”身边两人轻轻叫道，却被纨绔少爷五指平伸的手掌朝上一抬，止住那两人的话头。纨绔少爷朝着面前女子眯眼一笑，一脸淫邪。

　　颜姬只觉得四周的东西不安分的乱晃，头虽然疼得欲裂，却依然听明白了前面那人的意思，“陪他玩玩”，一句话触动她心中怒火，却令她脸上不怒反笑，那对如水分明的眼睛略睁了睁，因酒气带着十分的风流，朝那男人一扫，笼过头发的右手顺势从发边拿下，伸出一根手指头朝面前那男人勾了勾。

　　“楚少爷”心头大痒，喜滋滋的朝前走了两步凑过去，还未立定，便眼前又是一阵如影闪动，右边脸上又是热辣辣的一下，“啪！”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更狠，打得他顿时眼冒金星，听那女子半醉的怒道：“吃姑奶奶豆腐，你活得不耐烦了！”酒气熏熏的扑到他脸上。呛得他一阵呕心。

　　颜姬一掌打完出气，便不再理他，人已经转身，却不辨哪边是苏诺巷的方向，只随便转了个方向晃悠悠的乱走。

　　“楚少爷”在路中央昏了片刻，这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调戏美人不成，竟被美人打了。他本是娇生惯养的性子，从未有什么事情吃过苦，此时被狠狠打了两个嘴巴，两边脸颊都带着红通通的五个手指印，肿起一块，顿时怒从心起，朝两边的人叫道：“给我把那个娘们抓回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他本是“少爷出行”的架势，身后跟着一左一右两个大跟班，再后面还有十几个小跟班。早已在旁边摩拳擦掌，只没想到自己少爷突然发了什么疯，竟白白好脾气的被这女人打了两掌。此时被那“少爷”一喊，早已按捺不住，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继续，顶锅盖更新，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