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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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队长含泪扣下了扳机，他应该已经杀掉那最后一个人了。
“你为什么要失去理智，你杀了他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是在宣泄你的私仇而已。你甚至，断了好多个被拐受害人的线索，他们可能再也回不了家了……”——那是凌晓峯说给方石磊的话，现在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他自己。
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警察没有权利枪决已经束手就擒的疑犯。开枪那一刻，凌晓峯就已经不配当一个警察。
他坐在监狱的铁丝网上，看着那个落网之鱼做笔录。
方石磊姗姗来迟，身后夸张的黑色翅膀渐渐收束，就像传说中的堕天使，还挺炫酷的。
方石磊过来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打招呼：“嘿，第一天出外勤的感觉怎么样？”
“还行。脑袋终于长全了。”凌晓峯摸着自己完整而圆润的脑袋说。
“哈哈哈，记忆全了么？”
“差不多了。”凌晓峯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方石磊的侧脸，脸稍微有点红。
“那，你后悔了么？开枪。”方石磊坐在铁丝网上摇着腿。铁丝网感应到了他的灵魂的重量，有些晃动。不过在人间的人眼里看来，只是起风了，铁丝网都被吹动了。
“嗯。后悔了。”凌晓峯老老实实说。
方石磊摇了摇头：“哎，所以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再继续当警察了。
“我后悔，我的枪不够快，没有把他们所有人都杀掉。”凌晓峯看着审讯室里拒不交代的人贩子说。
哦豁。太恶魔Style了。
方石磊好心痛啊。可爱的后辈，这么有潜质。各方面的潜质。但是作为一个恶魔来说，他现在正在恶毒地期待着自己可爱的小后辈露出痛苦的表情。
记者见面会上，队长站起身，向底下痛哭着的失踪人员的家属鞠了一躬：“非常对不起，我们已经成立专案组在全国范围内营受害人们。一旦我们有什么情报，我们很快就会通知大家的。”
“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久都问不出一点线索来？”一个悲痛欲绝的妈妈对着弯着腰鞠躬的队长怒吼道。
同行的其他人抓住了她，否则她可能就要冲上去摇晃着队长讨要个说法了吧。
另一个妈妈在吼：“我听说你们的一个警员失控杀了他们20多个人？明明可以正常实施抓捕他却把人给杀了，害的我们断了很多线索，你们警方就没有什么说法么？”
“那位小同志还年轻，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他已经受到惩罚了。”队长克制地说。
“惩罚？一时冲动？可你们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公布出来！我的孩子现在可能在那个山沟沟里吃苦，你要怎么补偿我可怜的孩子？！你们身为警方却一时冲动……”
“对不起……”队长的眼圈渐渐红了。
在旁边围观的方石磊抱着手对他说：“队长，其实在心疼你呢。”
“我知道。”
“他现在很痛苦。”
“我知道。”
“你听见了他的心声了吧，啊，我们这种高阶恶魔嘛，对人类的负面情绪是很敏感的，他们一旦散发出‘负面’的想法，我们就能接受到。你听到了吧，队长心里在说：他其实觉得你做的很对。他也希望你现在可以当面给这个家长一个说法，可是你已经死了，还是被他亲手杀了。这件事里，他明明最可惜的就是你和米晓茹两个年轻的队员……”
“你很烦啊，我自己听得到。”凌晓峯不耐烦地说。
他何止听得到队长的心声，他还听到了，那里有另外一些受害人家属，那些已经领到了自己的孩子或者家人的尸体的家属，他们正在心里说：“杀得好，为什么不杀光那些人。那些人都该死。法律，可是可能会让他们坐个几年牢就继续在外面逍遥的。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我要他们全都陪葬。”
好可怕的负面情绪。
可是这些负面情绪，能给恶魔带来快感。
“走吧，”方石磊过来拍了拍正在走神的凌晓峯，“注意一下自己的眼神，不要盯着队长太久。别忘了我们现在什么身份。被恶魔注视太久，会沾染上恶魔的气息，从而堕落的。啊，你该不是想和队长再在地狱重逢吧？”
凌晓峯：“……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么。哎，我觉得我现在见到你，大概就是因为我看你看多了。哎……”方石磊叹了一口气。
凌晓峯好奇起来：“你死后，在我没死的这段时间，经常去看我么？这么关心我么？”
凌晓峯有点高兴。
“屁！关心你？”方石磊白了凌晓峯一眼，“恶魔关心你只会是想拉你下地狱懂吗？哎……而且，分明是你一直在关心我吧。关心过头了。你这个小同志啊，一点都不听话，我生前的遗愿全被你给抛到脑后了，我都和你说了不要那么工作狂，小年轻的，去享受生活啊，去谈恋爱啊，去享受人生啊！”
“切，你自己这德行，说的那些话有什么说服力。”凌晓峯不屑地说。
方石磊拼命摇头。队伍不好带，后辈是一点都不听话。
工作狂。那是生前的方石磊。
警队里，方石磊是个好过了头的好人。他的全部生活就是办案。他是一个和不法分子做斗争斗争上瘾的“好”警察。然而好过了头以后，就接近“神”的领域了——神经病了。
他可以一个月不回家，待在办公室，研究线索，从细枝末节中挖掘可能性。他太投入了。太过狂热总是会出事的。特别是看多了各种罪恶后。
凝视深渊的人的宿命，是被深渊吞噬。
“哈哈哈哈。”凌晓峯突然捂着肚子狂笑起来。
方石磊问：“笑什么啊？”
凌晓峯说，他想到了一个笑话。
内容是这样的：“
话说因果树下，佛对恶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恶人笑佛：‘我作恶多端那么多，放下个屠刀，我就真的能成佛了？别蒙我了吧。’
佛好心好意地劝说：‘只要你肯放下，你就依然能成佛。’
‘我杀了20多条人命都能一笔勾销么？’
‘能的。’
‘里面有10个人被分尸了。’
‘能的。’
‘里面起码有十几个女的，我可是先煎后杀。’
‘能的。’
‘这都能？我杀的人里面还有婴儿？’
‘能’
恶人越说越起劲儿，一笔一笔交代自己做过的罪行。
最后，他还是不信。
佛想了想，决定给他来个以身作则。于是，他一刀砍了恶人，之后佛放下了刀。
世界清静了。”
方石磊：“……”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为什么，要去查我没有查完的案子呢？”
“你又为什么要去追查这个案子呢？”凌晓峯不甘示弱反问，“为什么不去恋爱啊，去享受人生啊。”
“为什么呢？”方石磊居高临下地瞄着凌晓峯，“你不是都知道了么，他们和你说的都是真的。”
“你……”凌晓峯知道了，方石磊动用了读心术听过他的心声，那也就是说……“那你都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又为什么一直问这些多余地话？”
“啊哈哈哈。有道理啊。”方石磊蹲了下来，“我啊，为你不值。”
组里一直有传闻，三队的队长方石磊是同性恋，所以精神不正常。不结婚不成家，天天神经兮兮地就知道破案。虽然说破的案子也多，但这样一个人，不是很恐怖么。
不正常的人。
传闻中的因果关系全是对的。但方石磊并没有想变得这么“不正常”的。只是，好像全世界都知道男人喜欢男人不好，身为警校优秀毕业生的方石磊，其实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正常的”性向下，自己很难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很难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既然如此，他不如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全部注入到查案中好了。把“恋爱”的时间全部省下来，投入到无限的为人名服务中去的话，没准能为为更多的受害人伸张正义。这样，也算他方石磊这个“不正常的人”做的一些“正常的事”了吧。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悬案。正义的忘性太好，需要一个人来提醒它一下了。
然而，在这种想法的引导下，方石磊成功从“一种不正常”变成了“另一种不正常”。
你看，方石磊就是个这么不正常的人啊，自以为自己在做好事，可是大家都知道，狂热地“伸张正义”亦是一种“不正常”。
“执着于消灭黑暗的人，结局逃不过自我毁灭。满手的鲜血的人，从来不再是善良的。我，努力了很久很久，才明白过来的。可明白过来的那个时候，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我不想成为一个让人恐惧的人，我不想成为一个杀人如麻的人，我不想用暴力制止暴力，可是最后我全都做了。我以为我在帮那些受害人，可是到头来，受害人的家属们却在恨我在怕我。
“为什么不闭上眼睛？为什么不像其他正常人那样，就装作听不见好了，就不要去追究好了，就按照章程和程序来办事就好了。虽然那些受害人很可怜，可是，世人不都是在辛苦地挣扎着么？为什么就不能……简单地接受一切呢？”方石磊摇着头说，似乎是对凌晓峯说说的，但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要是从一开始就不去看不去了解不去体会他们的痛苦，你明明可以变得……不这么极端的。”
“那又如何呢？”凌晓峯打断了方石磊，“成为了恶魔又怎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啊哈哈。
我不入地狱，谁又入地狱呢？
是我们选择了去倾听那些罪恶的声音还是那些罪恶的声音选择了我们？
谁叫，这一切就这样发生在了我们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还差 